十五日之後……
圍場的大校場裡,正午的陽光燦爛無比,四月的天氣,春光爛漫的時節。這裡經過大修,東邊靠林房屋都是新的,四面的林拓退了十來丈,馬欄和鹿欄都設在林邊。這裡還新增了獸欄,狼全部放到這裡來了。
但是,此刻校場正中角房上空,卻團結着一層厚厚的濃雲。只在那上面,四周皆是陽光,偏是那裡,陰雲密佈,有如暴風雨的前夕。
角房半扇牆壁已經傾塌,幾根大柱支着未倒的半面屋頂,就在那半面屋頂的裡面,兩個棺材已經碎成破木。有兩個人,一坐一立,站着的一身攛絲編銀甲,裡襯暗紅斜襟衣,足踏金絲銀靴,長髮高束。細眉狹目,眼光凝遠。坐着的,倚在他的腿邊,曲膝垂臂,一身綠花華錦織,眉眼間與站着的那個男子有三分神似,只是他的眼尾更是上挑,有如飛鳳。他們都不是老者,是極爲年輕的人。看起來皆在二十上下,脣紅齒白,面染微暈,若不是周身都帶出團團森然之氣,完全看不出任何死人的模樣。不僅容顏明俊,連帶衣衫,都有如飲飽了鮮血一般變得簇新起來。
他們身周,有強大綿寒之罩,將他們周身護死,半分接近不得。不僅如此,周圍的人,都如被釘在地上一般,連動都動不了一下!不是強大的靈罩之力固禁了他們的手足,而是這綿綿的森寒死靈罩氣,壓抵了他們的法血,讓他們麻痹。
“你們的身體,會回覆到最矯健地年紀。而你們力量…….”傾絕輕輕低語。他身邊一左一右,是夜哥與鬼目灼。而在他身後站着的,是血驪。周圍還有數十頭巨狼。此時低拱頭頸,喉間發出嗚嗚的嘶吼聲。四圍皆是鐵近甲兵。看似鬆散,實則相有周補。
“會回覆到馭術最高超地晚年。血力,則是最爲豐沛的青年時期。”墨虛雲光微微笑了一下,他地身體還有些僵硬,他慢慢的曲起手臂。一點點活動自己的四肢:“哦,好多年不用了。不過還算不錯!”
亦微微偏了下頭,他跟雲光一樣,有些發僵,像是木偶一般的動作,卻讓人覺得格外詭異。
“你們騙了我。”傾絕微微眯眼:“你們六個人,居然達成這樣的協議,讓人噁心至極!”他說這話地時候,聲音輕渺。絲毫不帶出任何情緒。他不能破壞他們的屍身,便只能等他們成活。這十五天的光景,有如十五年一般漫長。但是,他並不是乾巴巴的等。
他的揣測並沒有錯。他們一點點成活。在成活的過程之中,他身體裡的聚靈咒有兩魂竄出體外。不受他法血控制,分別是英門和俊門,分守器拓兩脈。靈咒一出,其它四脈亂震不絕,傾絕當時便噴了一口血。在他們逐漸變活的時候,感覺到綿綿不絕的森冷之氣。帶着濃濃地殺意,不錯,是殺意,極爲強烈,讓他蝕骨發寒。
聚靈咒真正的存在意義,並非是他所想的這般簡單。在忘川那一刻,他們說,要找到他們地屍身,然後將法血滴入他們的血印,以此召喚他們復生。但事實上,他們根本不用召喚,只要一出土,便自行開始復活。而且時間非常緩慢,用了近一個多月地工夫。細小到,連鬼目灼等人就在身旁,也是過了十來天才查覺。
這麼說來,當時在忘川所講,都是謊言。他們根本不想被人所馭,他們想殺掉強馭之人,獲取第二次生命。這種殺戮,根本不限是否對方爲他們地後代。只有六魂合一的時候,那得到聚靈咒人才能靈魂脫體,前去見他們。但同樣地,也幫助他們將六魂順利聯合。他們出來了,另外四個也將會出來,或者很慢,或者極快。也就是說,這聚靈咒再過一段時間,就要完全脫離他的身體。如果他不能在這段時間裡將他們打敗,到時候,他的敵人,當是他自己的狂血!“已經猜到了,你並不笨!但爲什麼不跑?在發覺我們的肉身不能摧毀之後,你還有很多天的時間可以跑。”雲光笑起來,皮膚還是僵硬,笑容古怪非常。
“跑?”傾絕冷然一笑,靈咒完全離體的時候,也是他命終的時候。也正是因此,他沒有強行的去用各種方法來摧毀他們的肉身。完全沒有生機的逃亡,只是一場等死的笑話。這些天,他的腦子也飛轉如車輪。將那往昔,連成或暗或明的線條。戰勝他們,纔是這唯一的出路。雖然渺茫至極。
“這些年,你們自相殘殺,已經令我們心冷。各家不能提升馭術,反而糾結權謀。我們墨虛後世,沒有一個可以開大輪血涌,馭術已經退步至極。白夜一門,爲了貪圖權貴,亂收奸佞小人,收其爲弟子,爲人不齒。至於碧丹,爲了激發紫眼狂力,竟然與靈物通婚,生出你這樣半人半靈的畜牲!你們沒有一個,配得到我們三家馭術最高之力!”雲光微微眯了眼,聲音透着清冷。
“若不是你們弄出聚靈咒,哪會有後面所發生的事,究其根本,錯在你們!”傾絕回言,身體卻不能上前。陰寒之氣極爲強烈,形成強大死罩。因爲這兩個人,還在不停的導血。他們的身體,還沒有復甦到最佳狀態。
“錯!當年我們六人,皆是三家正馭的翹楚。推行自家法血,保天下太平!白夜滌晚年可以與死者通語,得知一個秘密。便是馭者死後不得輪迴,靈魂永歸忘川,其力依舊,但其體無存。天道循環,死生綱道,六道輪迴,爲何偏就馭者要永受忘川放逐?只有結合所有強大死靈之力,纔可通下黃泉,進入幽冥判界,得知原因。發現這些的時候,滌已經油盡燈枯。至業已經是老年,而倫尚且年幼,我們年歲不一。力量不均。爲此,只好將希望寄託給我們的後世。
於是我們三家合議。經過重重考驗,選擇強馭之人,在將死之時便留下法血封存。遇光則生溫,法血之力外溢融瓶。生時便慢慢放血封筋,忍受極大的痛苦。令自身僵死不腐,以凝血之法保存屍身,日後便可以借血重生。等待真正後世強者到來,爲我們解開迷團,爲後世馭者爭取轉生之機。”
雲光慢慢扭着頭頸:“聚靈咒由三家共同保管,每家五年。以馭術決高低,藉此提升各家法血之力,以保馭術正統。爲了讓三家公平,保持三家和諧。我們分別在墓葬之地留下僅有自家知曉的線索。而最終,可以有強血令六靈合一,有強耐可以忍受逼心苦楚。有寬容博大之心,可以唯護三家正馭地強者。便可以得到最強死靈之力。我們不會再設馭關給他。但禍從己出。白夜悟龍私扣靈咒,引發仇殺。源源不絕的子孫後世前來忘川。讓我們失望至極。於是我等便改變主意,無論來者是誰,無論他以何等方法找到我等的屍身,都不會再寄望於他!就算他有強法,也是屠殺之後,沾滿血腥而獲勝地卑鄙惡徒。就算他夠聰慧,可以破解我們的線索,也是個想一家獨大地貪婪之徒。讓他得到強法,只會禍亂蒼生!更是何況,我們等到的,是一個半人半靈的妖孽!”
雲光接着說道:“碧丹傾絕,不用我說,你已經猜到了。你已經將靈咒六脈合一,六脈合一之後,我們六魂相通,肉身法血開始恢復,有強罩相保,強用外力試圖摧毀,只會讓我們汲引更多血力。如果強摧,聚靈咒就此飛灰煙滅,而你,也將因爲失去靈咒而就此喪命!貪婪如你,怎麼會舍人爲人?別說是你,任何一個得到聚靈咒的人,與最強力量無限的接近地人,就算髮覺事出所料,也不會做這樣的事。因爲在這許多年來,你們所學到的,不是馭法正術,而是貪佞無恥!
所以我們將一起復生。我也不怕告訴你,根據先出的脈血循環順序,間隔時間爲一個月,你要是能贏我們,一個月之後,便要面對倫與昌迅,再過一個月,便要面對滌和至!”
他們兩個從出土到完全復活,是近一個月。那麼就是說,從現在開始,那些已經在蠢蠢欲動了。
“我們已經是死靈,是因你而復活,又設了馭關。所以,你贏了我們,當然是你一生的忠僕。這句話,我們並未騙你。也是我們所需付的代價!只不過,人的血力有限,你沒有機會了!”亦接口道。
“當世馭者已經不多,你們讓我去找幫手,藉此一次清乾淨。然後利用復生的強大法血,結合六人之力,將所有馭者的靈魂之力聚集。共同打開幽冥界!生時你們辦不到,因爲你們年歲不等,當時有老有少,法血不均。但現在便不同,你們不願再指望後世,寧可自己做。爲此,竟然不惜要將自己殘餘地後代全數誅殺!”傾絕突然輕笑起來:“我該說你們善,還是該說你們惡?”
“親情羈絆之下,便生毒心,不思研習馭術,卻去爭權奪利。只爲一己之樂,殘害無辜,力量逐年削弱,便生奇思歪道。與妖靈結合,獲取怪力。全都不配活着!”亦微微擡眼:“我們就算殺不了你,讓你們耗盡法血。還如何對抗接下來的四人?到時靈咒全出,你就是個畜牲!”
“你也可以調配兵馬,讓人擋在你們身前當肉盾。”雲光掃了一眼圍場周圍的兵勇:“但我們已經是死靈之身,突破人體最大侷限,法血綿延不絕!”
“你該慶幸,若是你先掘出地是滌與至,你的法血便直接衝頂而狂!不是嗎?”亦輕輕說着,飛鳳地眼尾帶出一絲笑意。
“你們把人看得太過醜惡,拿自己當神。你們現在說話了,表示已經復活,現在讓你們再死一次。靈魂就永遠歸我!”傾絕說着,忽然口中打出一聲唿哨,蹭地從身後竄出一頭巨狼來。它只是普通野獸,不受法血相抵的羈絆,身形絲毫不影響,一躍而起。
“笨蛋,小小狼兒,如何奈何我們地靈罩?”雲光笑着,忽然眼神一變。那狼,並不是衝着他們而來,而是向着傾絕,向着他的左臂曲池穴的位置,一口而下!曲池疼痛非常,是人體極痛的穴道,卻可以解除麻痹,於馭者而言,更是催逼法血的方法。它毫不留情,一口下去,正咬到傾絕的肘彎,傾絕幾乎在同時,一彈而起。劇痛讓他解困,但他表情絲毫未變,就如同根本那不是他的手臂一般。他血流而下,瞬間被他逆導回體,一時雙臂大振。在他臂展一揮之間,便聽四周兵勇齊齊後退,四面皆布有大木架,這也是他爲什麼要將林地後擴的原因。木架邊上也站滿了黑衣人,大喝一聲,鎖聲亂響,忽拉一下。雲光與亦所在的房屋突然一下下陷了去,地面出現一個大坑,轟的一聲,連屋帶人,一下傾倒下去。裹帶起巨大煙塵。
他們的身體此時還是微僵,無數亂柱屋石狂砸而下,皆讓他們氣罩封彈開來,但地底竟然是一個大水坑,不,不是水,是刺鼻的火油味。泥石傾下之後,便成巨泥潭,破柱房桅一下推了滿潭,將他們活埋在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