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乘車到了絳州邊界,這一行緩走了兩天多。然後棄車直接借夜凌空,凌破又開始罵罵咧咧,因爲讓他背棺材,而且一背就是兩!夕月屬於壓根指不上的,什麼也不管。血驪開六分身,將星言,小白,傾絕,夜哥一併帶走,直接穿州過境入了凌佩。南宮修依舊留在金家養傷,他的靈物是會縱木的生靈,借桃林極好掩氣,傾絕並不擔心會被制馭找到他。
剛回到昭平,迎他們的莫奇便告訴他,寧揚回來了,在衙府裡住着。傾絕一聽就知道,定是雲州的陵園早不知道讓誰佔了。所以此時寧揚的心情一定奇差無比,聚靈咒倒是其次,他一定是有些惱恨自己,沒有護好倫的墓。但這也不能怪他,他答應了倫要顧及他的後代。留在凌佩當然比留在綴錦更方便一些。但傾絕瞭解他的心情,便沒有打擾他,由得他在衙府先靜着。他在家裡呆了一天,把事情交待了一下,然後這纔去衙府處理事情外帶見寧揚。
寧揚此時在他以前的臥室裡坐着,躺靠在他以前常坐的大躺椅上。現在傾絕不住在衙府裡了,這裡便成了他的暫居之所。傾絕看他面上略帶碧氣,半隱半現,知道他必是大動了招法。他比他們早兩天回來的,但現在還沒緩過來。
“我說我們在絳州那裡呆了那麼久都沒動靜,敢情你把人都引你那去了。”傾絕隨便往榻上一靠:“你跟制馭的人碰上了?”
“沒有,不過把北督郡一家子全宰了而已。”寧揚合目仰躺,十指交握,口氣淡淡,有如在說天氣。
“因爲他買了那塊地?”傾絕笑笑。並不以爲意。
“不是他買,是他強佔,他是皇親。連雲州州轄都奈何不得。”寧揚微微張開眼睛,他五官柔媚。但此時眼神陰戾:“我讓他囂張!”
“你大動招法,藉此鬧個天翻地覆。我也算是託了你的福,順利回返!京裡公主失蹤,絳州墨虛全家叛逃,雲州北督一家死光。長慶帝必是頭大如鬥。想來也是有趣的緊。我看這仗,他怎麼跟我打下去?”傾絕順手抄起桌上的茶,輕輕飲了一
“你好像一點也不擔心,我已經掘地極深,但根本沒有屍骨了。”寧揚側臉看他:“現在怎麼辦?”
“他們都是爲了聚靈咒而存地,從絳州這次我瞭解了一件事。他們定不會輕易就這般讓人搞得屍骨無存。”傾絕站起身來,踱向他:“雲光把墓藏在水底,那塊地方,就算讓人佔了。也不會被破壞。而亦。我是在雲光的墳裡找到的。”
“你說倫會跟昌迅在一起?但不可能啊,我親眼看他下葬地。”寧揚睜大眼。
“親眼看他裝殮,然後入土爲安嗎?”傾絕放下茶杯:“那時你要幫繼宣過馭關。怎麼可能一絲一毫不放鬆?或者他們要掩人耳目,這才能處理妥當不是?”
“你就這麼篤定?”寧揚微愣。
“他們弄出聚靈咒來。當然要藏好屍身。這種風雲突變的事情比比皆是。要照一般地墓葬法。不用說哪天牆倒瓦傾,榮光不在的時候可能讓人泄憤了。盜墓的也早要光顧他們了!就算二者皆無。世事變遷,哪天出現雄主,一統天下之時,綴錦不復存在。到時又如何查尋?當初他們給我的線索,就是要我找到屍身,他們魂魄依舊,可以替生者保命。這些年世間的事,自然也知道,那時還要我找,當然就是依舊存在了。”傾絕抱着雙臂,倚着櫃沿看着寧揚:“你用不着這麼憤恨,我已經找到雲光跟亦。還是想想如何對付他們吧?”
“我對他們不瞭解,墨虛雲光在地時候,我還不知道在哪趴着呢。”寧揚聽他說完,放心了下來。聽他這麼說,想必倫真的不會隨便就讓人掘着屍身,依舊安靜長眠。直到遇血而重生,便可以再度看到他的容顏。“你不去督戰嗎?聽說現在餘平吃緊,別等墨虛堅那老頭子戰死殺場,你想問也沒的問了。”寧揚說着:“我回來的時候路過餘平,傾靈讓人一箭扎臉上了,看來傷勢不輕呢。”
“那又怎麼樣?”傾絕淡淡的回言,只有寧揚敢當着他的面提那個名字。
“他怎麼說也是你的哥哥,你當初留着他,是爲了防止自己狂血入顱。用他的血來補,是你最後延長一點生命之法,因爲你們同血同脈。而他,卻恰恰沒有繼承你父親一滴法血。”寧揚看着他:“這些年,他也爲你做了不少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今他小命已在旦夕,何必還要拘於曾經呢?”
“我如果執着曾經,當日拿了聚靈咒之後就會殺了他。但我並沒有這麼做!”傾絕哼着,轉身向外走:“如果一年之前,你在我面前提我父親,我連你也殺了。”
寧揚看着他地背影,微微凝眸。是,現在提這些,他已經不會發狂。依舊淡定如昔,但並不代表全部忘記。
傾絕邁出門檻,突然聽寧揚在他身後說:“我去見了他,他要我告訴你,如果他死了,請你給他的家眷一條活路。”
傾絕不語,繼續要走,寧揚接着說:“他也是你們碧丹嫡系,雖然沒有法血。他是爲你挨這一箭的,天星去了餘平,他去暗殺。他親自去地!”
傾絕的身影已經遠遠地向着府衙正堂而去了,寧揚怔怔地站在原地,喃喃的說:“你們畢竟是兄弟,他是你唯一地血親。人之將死,你去看看他,又能怎麼樣呢?”
傾絕手指節咯咯作響,內心的燥動隱隱欲發,頂得他狂血四溢。那些他想竭力忘記的過去又在縛緊他的心,讓痛楚難當。讓他的眼漸漸泛紅。身體開始僵硬起來。他終究不是小白,無法做到完全地放開。該死的雲寧揚,非要在這個時候提這個名字。他掙扎着跌撞了幾步。今天什麼也幹不成了,他得回家。他得去找小白。他需要看到她的眼睛,他迫切渴望擁抱她。他要得到她地撫慰,不然他會發瘋。
小白正在王府裡的凌煙翠裡忙叨,這裡位於西臨閣以北,原本這裡也是庭院。不過此時已經改成一個小園子了。這裡面只有幢觀景小樓,全是敞式地,兩層高,皆是觀景臺。廊下圍滿花草,門口有石雕屏擋,園裡有個荷花池,此時是初春,沒有滿池碧葉。但嫩草初芽,柳如細眉。格外動人。
小白想今天在這裡招待星言一家,所以一早起,平海便打發人將這裡打掃了一番。開始準備。她來這裡幫忙,金池也過來陪她。西臨閣裡那兩個是不敢出來的。金池路上跟她混的熟。便過來了。兩人在這裡說說笑笑,也十分愜意。府裡頭丫頭多的很,也用不着她們做什麼。但底下人皆願意跟小白在一起處,跟她在一塊不緊張,而且也輕鬆的很。金池教小白拿花針穿花,拉出一串弄花簪子。這邊一園子人正有說有笑,忽然聽園門口一陣紛雜地腳步,讓這裡一衆奴才皆噤了聲,小白微怔,一擡眼,正看到一道藍影一下閃了進來,後面還跟着劉波等一大堆人。傾絕,是他,他一早去府衙了。小白還囑咐他今天儘量早些回來,但她也沒想到會這麼早。
這邊她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一步跨了過來,一把將她給抱住了。小白的臉刷一下紅到底,這園子裡還一大堆人呢,而且,金池還在邊上呢。他這般不管不顧,弄得她有些不知所措,剛要掙扎着提醒他一句。忽然聽他輕輕說:“別動,讓我抱一下。”
她聽出他聲音的喑啞,還略略有些顫抖,心跳得很亂,氣息更是雜亂。她剛纔在專心學穿花,太專注了,以致於他突然衝進來的時候沒反應過來。但這般一近,她一下了解了,他燥了。雖然他說話很正常,但是她知道他在忍,而且忍的很辛苦。這下,她也顧不得人了,什麼也顧不得了。伸手就去摟他的腰,他以前燥了就只想躲她遠遠的,但現在不一樣了。他如今的依賴讓她覺得更加的悸痛,也令她更堅定。她緊緊地抱他:“沒事,沒事,一會就好了。”她輕輕的說着,劉波一看這勁頭,一個眼神就讓一干人等皆悄悄的閃了。燦菊拉了一下金池,沒敢說話,用眼神示意她走人。
金池愣愣地看他們,被燦菊拉了一個踉蹌這才反應過來。剛纔傾絕猛的一下撲過來,差點把她給掀塘裡去,她回眼看着他們兩個,被燦菊一路拖着跑了。
傾絕抱着小白坐在二樓向東地觀臺邊沿上,這邊沒有圍欄,他側身倚柱坐地極靠邊。看起來很險的樣子,此時和風輕送,帶起懸樑上繞着地輕紗,裹帶出一團團如雲的光影。小白一直沒開口,專心的感覺他的氣息。直到他慢慢由紊亂非常,變得寧靜起來,脣邊不由的便起了笑意。
“我知道如果我問你,你一定會讓我去。而且你一定會說出我想不到的話來!”他這話說的沒頭沒腦,但小白就靜靜的聽着,並不打斷相問。“你肯定會讓我去,我也一定會順從你的意思去。但我心裡還是鬱結難舒,我不願意想的事,還是會鑽到我的腦子裡。影響我的情緒,讓我變得瘋狂。”他嘆息:“我還口口聲聲說,要把它們翻出來,一一打碎。我還是做不到啊!”
“菊姐姐說,線繞成一團子,要從頭開始擇,不然就結成死疙瘩了。”小白開口,他微怔,又笑了起來:“你又在開始說我想不到的話了。”是啊,只有小白可以做到,他的話說的沒頭沒尾,任何人都會先要問,去哪裡?什麼事?但是她只接收了最重要的部份,他在說他心中鬱結難舒。
“但繞不出來,越繞越亂,不是該快刀斬亂麻嗎?”傾絕笑着,將下巴放在她的肩上,一起看這園景。“要是斬不斷的線呢,結實的很,都斬不斷的呢?”小白輕語。但傾絕從中,卻體味到別樣的意思,人不是線,血脈也不是線。根本斬不斷,死了也斬不斷,註定的血緣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