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絕已經看不到他們的身影,這裡林木很密了。但他依舊可以感覺到他們的罩氣,所以他倚着樹坐了下來,半偎着夜哥。夜哥已經半蜷着伏在地上,渾身的筋骨已經鬆展了下來,毛絨絨的大尾巴偶而微微的聳抖着,直立的耳朵不時的向四周斜動,傾聽着周圍的動靜。他的眼半睜半閉,一副閒適而昏昏欲睡的模樣。收起了尖銳的獠牙與長爪,此時他顯得溫順起來。
傾絕靠着他閉目養神,慢慢的調整自己的氣息。他聽到悉索急紛的腳步,但是他們兩個都沒有動,因爲從腳步聲他已經分辨出對方,是金武帶了人過來。
之前他們皆從後院直追而出,金武得了信已經知道有敵來犯,但他沒敢帶了人去助。因爲他知道,對方大半是馭者,他帶人過去,只會添亂。他在綴錦潛伏多年,早知道什麼時候該如何做事。他只需管好份內事便可,剛纔他遠遠見星言回返,知道戰畢,便過來收拾殘局。順便看一下王爺的狀況,是否有吩咐,他遠遠了站了下,看傾絕猶自在養神,便沒有開口。
“絳州那裡有什麼消息?”傾絕休息了一下,擡眼看他。這裡距絳州主城已經有一段距離了,但還是穩妥些比較好。
“一切正常,屬下令人將周圍收拾一下。”金武應着,他了解該用什麼方法掩氣:“墓口已經着人在掘,不如先找幾個人下去探看一下如何?”
“可以。”傾絕微微點頭:“今晚這裡要再添三個人,你準備一下吧。”他說的是南宮修,絞靜瑤和夕月。越多的馭者和靈物聚在這裡,靈罩之氣就會越強。這個地方不能久留。
“明天我們就去灞陵界,找個宅子給我們。再找個靠的住的大夫!”傾絕輕聲道。
“是。”金武應着,手一揮。身後跟着地人便四散而去。他眼斜向邊上跟着的兩個親隨,他們將帶來的東西一一放在地上:“屬下這便不擾王爺了。”他帶了些衣服。酒菜以及簡單地傷藥。剛看傾絕沒回來,便知道他還有事要留在林中。所以將能準備的儘可能拿了過來,以備所需。傾絕繼續閉上了眼睛,沒再出聲。金武瞭解他地意思,便不再言語。輕輕退下去。
小白看一眼天色,太陽快落盡了,今天快過去了。她不由的向着夕月拱了過來:“如果要教,明天教行不行?”她的眼一直盯着他的肚子,感覺着凌破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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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什麼?一會要起風,正是好時機。”夕月轉臉看她:“學不會就別想回去。”
“你說要在這裡呆幾天地,你自己也知道,我不可能一晚上就全學會。”小白睜大眼睛:“我現在想回去。”“不行,我還有話沒問完。”他伸出手指把她往邊上推了推。她的眼睛老盯着他的肚子看,讓他覺得怪怪的。
“明天再問。”小白把手伸給他:“我相公答應讓你教,那我就跟你學。但明天再學。今天我要回去。幫我解開吧!”
“我之前說的話你沒聽到嗎?你腦瓜子是不是有問題,隨便就把別人的話扔一邊?”他微蹙着眉頭推開她的臉:“別看我肚子。”他終是忍不住開口。
“你把他放出來我就不看。”小白頂牛一樣在跟他較勁。
又繞回來了!老天啊!夕月有種恨蒼天的感覺。索性向邊上一錯身。挪了一大步:“碎藍還真是不長眼。”
小白不理會他的話:“我今天得回去,你不解開我。我也得回去。”說着,她往地上一滾,真就像條蟲一樣開始蠕動。開始專注地往回爬!
“做夢。”他腿一伸,一下壓到她的背上,她現在全身被風縛了個結結實實。他的腿一壓,她差點一嘴啃到地上去。
“今天是我跟我相公成親一年地日子,你不讓我回去,我也不回答你問題。”她突然一咬牙,身體開始強行聚風,她亂扭着想脫開他的壓制,臉上蹭地都是土,披頭散髮像個瘋婆娘。
“什麼?”他微微一怔,怪不得她一直在看天色。現在又一副急頭白臉地樣子,她這副不管不顧的模樣沒來由地又讓他想到了漸離。她們長的並不像,漸離也絕不會像她這般撒潑犯混。但她就是很容易讓他想起漸離,不知覺間,彷彿那四十多年的光陰,又倒流了回來。
“讓我回去,把小破放了。”她咬牙切齒,她帶出的風裹得塵土飛揚,但根本無法破開他的風縛,她渾身亂扭,以致衣衫開始破裂開來。身上原本的刮傷又開始滲出血漬。他收了腿:“我沒有吸收你的風靈,你不用張口閉口就讓我放他。他一收腿,小白馬上加快了蠕動的頻率:“那我走了,明天再跟你學。”她說這話的時候簡直就像是最普通的道別一般,但是加上她此時的姿勢就讓夕月忍不住想要大笑出聲。她現在根本就是一條蟲,拱起腰,然後錯肩向前行,姿勢醜不堪言,在地上扭來扭去,不時還因爲難以操縱平衡又歪倒。
怎麼能有這樣的人?他簡直鬧不清她究竟在想些什麼。他說他不吸收那個風靈,然後她就馬上放心了,根本也不確認這話是否有虛。而且,她現在也不要求他解開她。甚至也不考慮她這副樣子究竟能爬多遠?
“喂!”他忍不住站起身來,看着她這般慢慢爬拱:“我說過放你走了嗎?”
“你不是把腿收回去了嗎?”小白用下巴勾着地,一邊使勁一邊說,這樣近距離看地。讓她快成鬥雞眼了,她喘着,又往前爬了一大截。無語。突然又問:“那我並沒解開你。”
“我讓你解,你說做夢。”她哼着,繼續自己艱苦的前行。
“…….”他忽然伸手一把拎起她。她馬上開始雙腿亂踹,他伸直手擒着她的脖領子。讓她踢不着:“你不管你的小破了?”
“你說你不會吸收他。”小白亂扭着:“之前我讓你放,你都不肯放。但剛纔你說你不會吸收他!”她頓了一下,忽然張大眼睛:“你騙我的?你不是要偷偷吸收他了吧?”被完全打敗了,他搞清楚了,這傢伙很會聽重點。但是超級一根筋!他手指一繞。那團風縛之氣一下皆讓他收了去。他鬆手放開她,無可奈何地微揚着下巴:“去找他吧。”
小白一得了自由,一下跳將起來:“舅舅,謝謝你啊!”她笑起來,拔腳就向着傾絕的方向跑去,她可以感覺到他的氣息,他一直在等她。
他怔了,她居然在說謝謝,呵呵。她居然在跟一個差點要了她命地人說謝謝!而且,她叫他舅舅,就連碎藍和伯湘。都不肯這樣叫他!
他看着她跌跌撞撞,披頭散髮。破衣襤縷。卻是歡呼雀躍奔跑的背影。一時間,微微迷離了眼眸。碎藍,你定是看到她眼底地光芒。沒有仇怨,沒有紛繁,琉光幻影的華麗也無法掩蓋的明亮。看來不長眼的那個是他啊!當初她化解他的招式,還以爲是她對他地戲耍,真是傻啊,誰會自不量力,不顧性命的去戲弄別人?她不過是,簡單直白的反應而已!
傾絕感覺到那氣涌的接近,如此紛雜無章,連自身都無法好好包裹。如此急迫雀躍,讓他沒有接近,便可以感覺到她內心的焦灼與快樂。她這樣的氣息打亂了他,感染了他,讓他的思緒,便自然的跟着她奔跑。不再做任何精確的考量,只想一把將她抱在懷裡!
他猛地站起身來,向着她的方向迎了過來去,直到從林木的錯繁之中看到她地身影。破破爛爛,髒得簡直像個要飯花子。但是她的臉上揚溢着動人地光彩,她地眼中帶着奪人的明亮,她喘息着衝過來。像是他們已經分別了數年那麼久一般,讓他地思念,有如潮涌氾濫無止。
他一把抄起她的身軀,將她緊緊壓迫在懷抱裡:“你這個混球!”憋堵難舒的胸臆竟讓他脫口而出這麼一句。她真是個混球,她總有辦法把事情往最糟的方向引,但卻總有意料不到的結果!讓他完全不能猜測,更不可能預料。只能隨着她而起落,讓他的心一直處在崩潰的邊緣。她沒說話,卻是伸手去攀他的頸脖,任他將她勒得快要窒息。她聽到他急惶不安的心跳,她明白當他看到她在夕月手裡的時候,他是如何的恐懼。他需要如何的剋制才能保持那樣的鎮定,以致於她貼近過來的時候,他才能放任自己的顫抖,淹沒他所有的理智。
“誰讓你跑上去的?你怎麼就能跑上去?你就不能乖乖在下面呆着?”他惶恐的心因她的迴歸而徹底放縱,讓他之前壓制的怒氣竄頂了上來。抱着她就是一連聲的吼。
“相公。”她被他吼得一縮頭,忽然訕笑着說:“我學了一招,可以打開木罩的。所以能竄上去,你看不看?”
“不看。”他抱着她坐在地上,明知她在故意扯話題,但心情卻稍定了下來。伸手摸着她的臉:“你怎麼髒成這樣?剛纔還不是這樣呢。”
“我在地上爬了一會。”她不管不顧的伸手揪着他的袍襟就擦臉,因爲她的衣服更髒,不能再了。
“什麼亂七八糟的。”他微嗔着,用袖子替她:“他怎麼又肯把你放了?”
“我告訴他今天很重要。”她坐在他的懷裡,忽然又伸手抱他:“相公受傷了,罩氣很淡。”
他輕輕揚了眉,笑意帶出眼底:“沒有關係,只是小傷。”他靠着樹幹,看天色一點點變暗,今天很重要。
對方當然不會因爲這個原因而放她回來見他,但不管是什麼原因都好。他們並沒有辜負這美好的時光,桃花如雪瓣,紛紛揚揚,藉着落日的餘輝,有如妖精的翅膀。
他們原本所過的,就是這般的動盪歲月。他時時刻刻都在警惕,任何敵人的上門,對他們而言都不該成爲意外。所以這難得的靜謐,纔是他們應當珍惜的奢侈品。
因此,一切的問題,都不該在今天這個日子來解決。小白說的沒錯,今天對他們很重要。日後所有短暫的平靜,對他們都非常重要。他們只需要,靜靜的享受這片刻的安祥便足夠。
“一會你換一下衣服,髒死了,吃東西都要吃一嘴土。”他撥開她的亂髮:“我們在這裡呆到晚上再回去好不好?”聽她的聲音,知道她沒什麼大礙。所以,他想在這裡呆久一點。
“好。”她點頭,問着:“那不回去,怎麼換衣服“金武拿了套袍子,不過是我的,我還沒換,一會你湊合穿一下好了。”傾絕應着:“還有吃的,都在夜哥那邊。一會先上點傷藥再吃。”
“他可真瞭解你啊,怕你打起來把衣服撕了。”小白嘆着:“他這麼多年沒回去,還是很瞭解你啊。而且還把東西準備這麼齊全。”
“你當我養閒人啊。”他淡笑,站起身來:“你受傷了,一會別飲酒了。有湯,還煨着呢,去喝一碗吧。”
“哦。連爐子都拿出來了啊!”她感嘆:“那你一會也別喝酒了,跟我一起喝湯吧。”
“良辰美景,不飲有些可惜。”他拉了她的手,兩人慢慢往回走。
“沒辦法,誰叫之前打架了呢。我已經聞到香味了。”小白吸吸鼻子,笑了起來。
“瞎說。還好遠呢!”他笑,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胡侃着,一切的問題都暫且拋到腦後。偌大的花林,只剩下他們的寧靜。
夕月遠遠的看着他們,一言一語,關懷貼心,卻是如此自然。一對最平常不過的夫妻!不知道漸離與葉霜相守的歲月,是不是也如此和諧。他輕輕的嘆息,還是去看看修好了,此時的他們,不該被打擾。想着,身體已經劃出一道光影,消失在暮色的花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