驪兒一掠上空,便看到外院火光陣陣。地上一團團的灼燒,她微睨着身下:“哼,放網兜我?開玩笑!”說着,她身形分身旋飛如天上星圖,掠出光影,越升越高。她自出屋到拔入半空,只是瞬間,網箭後繼無力,頹然而下。
星言與小白此時藏在後院穿廊的角房裡。聽着腳步聲紛紛往前面而去,這一變故,院裡一下炸了窩,四處都是紛亂的聲音。丫頭小廝外加看守他們的侍衛,有逃有追,亂成一團。他一手拉着小白,一手指尖大動,結印數個,血滴清晰的從指尖而出。匯於空中,繼而漸無。
“他讓你進來,是你對這裡環境熟悉。你是從七折橋下的連渠道底下鑽進來的吧?”星言此時強行讓自己靜了下來:“你開禁了?”
“哦。”小白蹲在他身邊,她今天還有模有樣換了一身黑衣。長髮挽了個單髻以髮帶束住。更顯得臉尖尖的,一對大眼睛更是黑得發亮。她側臉看他:“你怎麼不走啊?”她壓着聲音:“你不用管我,我可以聚一點點風力。跑起來很快的。”
“我沒想到是你來。”星言說到這句,又有些激動起來:“他,他怎麼能讓你做這種事?”
“他更不放心我呆在昭平。”小白一想到之前傾絕的表情,忍不住抿嘴輕輕笑了笑:“他已經把陣訣營的人引開了,躲開這些普通的兵,我還是可以的。”
他怔怔的看着她,這麼久不見了。她每一次,都會給他不同的感覺。如果說。一年多前,她還是一節空洞無物地死木。那麼時隔數個月再見的時候,已經成了活生生的人。雖然總是一臉受驚嚇地表情。小心翼翼的模樣。但再隔半年多,她變得更坦然。更鎮定,更寧靜,更自信,更有一種渺然地氣質。只是乾淨依舊!
“陣訣營有兩個營的人在這裡,爲首的是天星手下最得意的。他還把靈物夜哥放到泱洋關。他沒勝算!”星言輕輕說,這麼做,是有機會讓他們跑。但也太莽撞了。傾絕不該這麼笨纔對!
“他,鬼公子,還有寧公子。三個方向跑,引遠一些就行。”小白此時雖然恐惶難安,但她對他的信任,讓她一直堅信。他一定可以安全回來找她。他是這樣說地,她便這樣堅信!
“龍禁海在東南邊。小破現在離我很遠,我散了氣,他們感覺不到的。”小白悄聲說着:“星言。你快走吧。現在外頭很亂,正好跑掉。”
“我跟你去龍禁海。”星言輕聲說:“我陪你去!”
“他們就是要拿你。。你不能再留下了。”小白一聽急了。伸手去握他的手臂:“你相信我相公吧,到了凌佩。他不會把你怎麼樣的。”
“我不信他,我信你。”星言伸手一拉她,兩人站了起來:“拐過角門是浣衣院,那裡沒人守。我們從那走!”他回眼看她,忽然低低說着:“對不起。”
“啊?”小白聽得一頭霧水,咧着嘴訕笑着:“怎麼突然……”她話還沒說完,他已經一扯她便貼門溜了出去。外頭已經一團狼籍,丫頭小廝趁亂四散奔逃,燈籠一個個因爲舉刀弄槍四分五裂,花草亂歪成一團。有兵不停的拿人,藉着慘月,鬼哭狼號不絕。他們趁亂貼着牆根向拐房道那邊走,冷不防衝來幾個拿着長矛的士兵,向着星言與小白便是一陣急刺!
星言手中聚罩氣,將小白抵在他的身側,閃身讓過矛刺,手心一翻便帶出一股氣,卷着四五支矛然後極快的向後一帶。那些長矛就跟絞在一塊的布條一般扭曲了起來,幾個人地身體不受控制的撞成一團。
星言身形不停,疾步就向外奔去。那幾個人爬起來剛要去追,忽然一柄劍直擋在他們身前:“張大人傳我們,別追這幫奴才了。快過去!”星言沒有回頭,但他聽的出來,是陳泰,隨他之前去過凌佩地。後來回來之後,星言讓他詐死,給他弄了假籍。將他調到校營四隊去了。
“督長,那,那人是……”一個士兵還待再說,陳泰大喝一聲:“是什麼?誤了,到時軍法處置!”他說着,眼卻看着一閃而逝的身影。微微地眯了眼,卻輕輕鬆了口氣。他能做地,唯有這些了。
星言和小白急急從浣衣院出偏門,外面亂作一團,但感覺不到任何陣訣營的氣息。藉着暮色,守衛門口地兵也看不清楚,只消看到有人出來便揮刀亂砍。星言掀翻數人,一把將其中一個騎在馬上的士長直扯了下來,拉着小白翻身而上,催馬向南狂奔而去。小白一直極力配合他的步調,雖然她非常緊張害怕。以至她的手足都有些僵硬,但她始終緊緊跟着他。他們一跑,後面有馬的官長都呼喝着催馬急追。剛纔星言一動手,已經讓人知道不是普通府中小廝。雖然天黑看不清衣着眉目,但這身手瞞不住。
星言把小白摟在懷裡,策馬狂奔,身後喊殺聲不絕。紛亂的馬蹄聲絲毫沒有遠離,這裡向南是一馬平川,再跑下去也擺脫不了。星言心下急惶,沒有血驪,光憑他自己聚氣凝力。不知道能打多少,聽得後面馬蹄的雜亂程度,估計人少不了。正在此時,忽然小白低聲問他:“你託我一下行不行?”
他微怔,忍不住垂眼看她。此時她一對大眼黑黑的,臉兒繃得緊緊,聲音都有些發顫,卻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咬出來。
“託我一下。”小白抓着他的衣襟,試圖從他懷中站起來。
“不要亂動,會掉下去。”星言低語着,一手握了繮,雙腿緊夾馬腹,一手勒了她的腰:“一會進了林子。就有法子甩掉他們。”
“不行,不能讓他們再追了。”小白叫着:“託我。”因馬的疾奔,掠動的風。與身後追逐亂蹄聲皆繞在她的耳畔。藉着風,她甚至可以聽到他們引弦架弓地聲音。她是來救人的。不能讓星言反倒因爲她,而被射死!她的身軀突然一鬆,竟然從星言地懷中脫了出來,讓星言有種感覺,無論怎麼樣用力。都無法抓牢她一般。他有些發怔,卻不由自主的順着她地力,扶着她的腰將她向上託。他向上一託,小白突然一邁步,竟然面向着他的身後,一下站到他的左肩上!
馬依舊在疾奔,保持着一種上下的頻律,而星言,只能伸手去扶她地腳踝。他幾乎是感覺不到她的重量。甚至感覺不到她有任何不穩欲跌的搖擺。他感覺到有風,那風不再是呼掠過腦後,而是團繞在他們的身周。
小白雙臂平揚。手臂上下旋動,忽然就勢一攏。彎臂含胸。身後的追兵看到她如此古怪的姿勢。心下駭然。領先的幾個已經拉弓引箭,嗖嗖裂空而發。亂箭急射而出。小白此時已經極爲專注,面前的黑暗讓她的眼迷濛,但她幾乎放棄目力。藉由風而感覺四周,她聽到破空之音。將它們想像成是傾絕地影刃。上面三支,中間兩支,側面兩支。她甚至覺得那紛亂的聲音已經不再是亂轟轟的一團,而是讓她清晰地分辨。她微咄出聲,雙臂猛然一拉一放,一股風氣旋轉而出,有如一股綿勁的推力。迎着那亂箭急推而出!
隨着她地動作,箭難抵推力,無法前進,竟然在空中折斷。而更快地,馬嘶鳴不絕,竟然有如一堵無影之牆,生生讓它們不能前進。直立前蹄,轟的一下倒翻了下去。身後跟着地,不能收步,亂嘶狂吼不絕,一下翻倒成一大團!
星言沒有回頭,但從聲音已經知道大概。在那一霎,他分明感覺到她的氣罩,旋綿不絕的風罩。如此密不透風的包裹着他們。
“小白,你,你…….”他的左手握着她的足踝。簡直已經說不出是驚還是喜,或者,更多的是不可思議。半年,短短半年,她從完全不會馭靈到如此自如。簡直就是不可思議!
“他們這樣不會摔死吧?”小白慢慢從他肩上下來,這一系列動作,全是在疾奔的狀態之下完成的。星言的手,已經無法給她太多的幫助。幫她穩定的,是這綿延不絕的風。
“你可以聚風把他們全殺了,但你沒這麼做。”他低聲說着,她可以聚出風牆。自然也是可以聚出風刀。
“星言剛纔也可以聚氣把他們全殺了。但星言也沒這麼做,只是奪走他們的長矛。”小白輕吁了一口,重新坐在他的身前:“星言剛纔繼血給驪兒的時候,也沒有動拓門的血。也沒有讓驪兒殺人!”
他淡淡笑了一下:“所以,我才落到如此的下場。”他不知道是自諷,還是嘆息。
“馭靈沒有錯,皇上要是因爲馭靈而殺星言全家。那太過份了!”小白看着前方,沒有亂踏的馬蹄聲,追兵已經遠遠甩在身後。官道已盡,路微顛了起來,揚起沙塵,在夜色裡更加的蒼茫。
“皇上是爲了天下的安定,他也沒有錯。”星言輕哼着:“綴錦綿延山河,都是皇上的家土。萬千百姓,都是皇上的子民。爲了天下的周全,必須要清除一些,他難以控制的人。”他也不知道爲什麼突然要跟小白說這些,她簡單的心思無法理解這些的。但他就是忍不住,一見了她,就想向她倒苦水一般。
“你們又沒有打擾他安定,是他自己亂猜疑。”小白突然感嘆:“我相公說了,這叫以防萬一。”
他微詫,忽然笑了起來:“是啊,人心多疑嘛!”他看着她:“你相公怎麼能讓你一個人進來,他怎麼能做這麼不靠譜的事?”
“我本來沒打算過問他的事,也沒想跟來的。”小白老老實實的說着:“但是相公想了好久,他不放心我一個人呆在昭平。他怕我又自己跑來找他。就把我帶上了,而且有小破,也能幫上忙。而且,我也跟他學了好多本事。也能,也能自己跑掉的。”她擡頭看星言:“而且,而且還是來救你們啊。”
她一連用了好幾個而且,但星言接收了更重要的部份:“又?什麼是又自己跑去找他?”
“呵呵。”小白不好意思起來:“就是,就是之前我幹了一件很惹人嫌的事啊。相公丟了,我和小破跑到漠原去找他。”
他愣了,漠原?傾絕失蹤的事不是謠傳,離殤跟俊則真的得了手?但小白,她,她竟然自己跑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