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都有黑氣繚繞着,亦真亦幻,但慢慢地也漸漸清晰起來。
兩旁的房子明顯不是洛安市現在的建築,樓層頂多十來層,牆壁上灰舊斑駁,好像很久沒有人居住一樣,街道也只有幾米寬,空蕩蕩的,竟然沒有一個人。
夏鷗靈的對面,是一條長長的巷子,巷子裡黑漆漆的,望不到盡頭。
她站起來,準備好好看看這到底是個什麼地方,周圍卻忽然之間變得熱鬧起來,車水馬龍的聲音,商店促銷的叫賣聲,人影也一個接一個地顯現出來。
這……太詭異了!
夏鷗靈心裡立即敲響警鐘,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這是夢,應該是夢!
她閉上眼睛,心裡暗示着,如果這是亡靈虛構出來的空間,只要她不相信的話就一定可以打破。
假的,全是假的!
她這樣默唸了十幾遍後,睜開眼——
“啊!”夏鷗靈低叫一聲差點再次跌倒在地。
一個人突然出現在她面前,她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看着那人。
他衝她眨了眨眼,露出微笑,熟悉的面容,熟悉的表情,他竟然是——婁長生!?
夏鷗靈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僵住了,血液像是停止了流動。
“怎麼?這麼不想看到我?”婁長生笑着伸出手想要拉她。
夏鷗靈猛地後退,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不,不可能!婁長生已經死了,他已經死了!她親眼看到他被靈豺咬成得殘缺不堪,親手將他埋了的啊……絕對不可能還活着!
不……
忽然,她自己都開始懷疑自己的想法了。後來他的屍體莫名其妙地不見了,雖然那時候怎麼也想不明白爲什麼會不見,可是,如果是那樣的話……他就真的有可能活着——不!或許不能稱之爲活着。
夏鷗靈再次看向他時,眸中充滿了懷疑。
現在的他……究竟是什麼東西?
“你是叫……夏鷗靈吧?婚禮舉行得太匆忙,我都沒來得及問你的名字。”婁長生沒有再上前,站在原地,“不知道怎麼回事,羊角村竟然起了一場那麼大的火,整個村莊都被毀於一旦。對了,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夏鷗靈自然是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他:“那你又是怎麼活過來的?連身體都被咬得缺胳膊少腿了,爲什麼現在卻安然無恙?”
婁長生愣了愣,隨即道:“好吧,每個人都有秘密。咱倆就不互相打探了。能在這裡碰到也算是緣分,何況……我們現在應該算是夫妻對吧?”
“……”夏鷗靈無言以對,算嗎?跟個死人結婚也算是結婚了?婁長生捨命救她,她一直心存感激,但是不表示不管他在什麼情況下出現她都要迫不及待地投懷送抱。“長生,既然你也在洛安,那你應該知道,在這裡,沒有通過民政局登記結婚的婚姻都是不被承認的。”
“那我們去登記就可以了呀!”
“我已經跟別人登記了。”
“啊……這樣啊?那我晚來一步了。”婁長生臉上的失落只是在一瞬間,很快,他又笑道,“沒關係,你幸福就好。難得在這裡碰到,我請你吃飯吧!”
“好啊!”
……
婁長生帶着夏鷗靈來到一個裝修豪華的飯店,一路上他一直往後看她,好像生怕她不會跟上去似的。
飯店裡客人並不多,十來個人的樣子,加上店員也就是十五個左右吧。
夏鷗靈目光在飯店裡飛快地掃了一眼,接着便聽到身後關門的聲音。
“不打算繼續營業了麼?”她看似漫不經心地問道。
婁長生笑道:“我已經包下全場……啊!”他話還沒說完,就感覺胸口一涼,低頭一看,一柄長長的劍刺入了他的心臟。黑色的血液慢慢地浸出他白色的衣裳,形成鮮明的對比。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一臉冷漠的夏鷗靈,“你……”
“怎麼?許你冒充長生就不許我殺了你?”夏鷗靈脣角勾起,冷眼看向飯店的其他人,他們都面露震驚地看着她,卻沒有一個人發出尖叫。
從他出現的那一刻起她就開始懷疑,這分明就是在一個虛擬的空間裡面,當她是瞎子看不到那些變化呢!
雖然她跟婁長生打的交道並不多,但一個男人在聽到自己的妻子跟另一個人結婚了,他的反應卻是說沒關係,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希望她早點跟他走。
至於這個飯店,一進來就有撲面而來的陰冷氣息,即使是普通人都感受到了吧?何況她還是御靈者。
被御靈劍刺死的亡靈都會灰飛煙滅無法進入輪迴,“婁長生”慢慢地化成一團黑氣消散在空中。
她這利索的手段,讓店內的其他人都有些害怕。“婁長生”的現狀彷彿就是他們的未來。
一眼掃過去,無一例外全部都是兩層身影。難怪能虛構出一個這麼大的空間來,原來是集中了這麼多亡靈的力量呢!
創異空間理髮店不過是他們通往人間的一條通道而已吧,真正的創異空間,是這一整片地方。
夏鷗靈收回御靈劍,像是什麼也沒發生一樣走進店裡,在一張桌子前坐下,“我在你們這殺了人,老闆難道不應該出來見見我?”
一個長髮女子走過來,居高臨下地看着她,“老闆今天不在,由我代理一切事務。”
“是嗎?那你準備拿我怎麼辦?”她擡起頭,明明是仰視着長髮女子,但卻沒有顯示出一丁點兒低人一等的感覺,反而是眸中篤定的目光讓長髮女子一怔。
但她很快恢復似笑非笑的表情,“殺人,自然是要你償命!”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句話,長髮女子腳下一勾,一張椅子朝夏鷗靈砸來。
夏鷗靈不動如山,椅子在接近她的那一剎那,忽然爆裂成四五塊,往四周飛去。
長髮女子臉色一變,眸光一凜,四周的椅子全部懸浮到了空中。
氣氛陡然變得緊張起來,危險一觸即發。
店內的其他人,不管是顧客也好還是店員也好,都一臉嚴肅準備作戰。
夏鷗靈卻似乎根本不把這些放在眼裡,她淡淡地掃了一眼懸浮在空中的椅子,每張椅子都在高速旋轉着,這長髮女子的靈力看起來也不弱。
但,只是這種程度而已,根本不足以成爲她的對手。
夏鷗靈站起來,身上帶着一股莫名的壓力,以她爲中心,空氣像是被壓扁了一樣,往長髮女子那邊擠壓而去。
長髮女子臉色一變,低喝一聲,高速旋轉的椅子全部往夏鷗靈這邊飛速襲來。
那多椅子從四面八方襲來,即使是個鐵人也極有可能被擊得變形。長髮女子陰險地笑了起來,這該死的御靈者也太狂傲了,居然一來就殺了一個亡靈,連招呼都不打。
今天,她就要讓她明白,在他們眼裡,御靈者根本不值得一提!
然而,她的笑容忽然僵在了臉上,其他人……不,應該說是亡靈,全都驚呆了。
只見那些原本襲向夏鷗靈的椅子忽然改變了軌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長髮女子襲擊過去。
只聽得“砰砰砰!”的響聲響起,長髮女子笑容還沒有完全褪去,就被椅子紮成了馬蜂窩,椅子的金屬腳刺進她的身體,相互交錯着,讓她沒有半點還手的餘地。
夏鷗靈故作驚訝地看着她,“哎呀,這是怎麼回事?”哼,憑她一個區區高級亡靈都算不上的傢伙想要她的命?簡直就是白日做夢。
她夏鷗靈可也是今非昔比了。
既然無法逃避,她就只能迎面而上。亡靈是她放出來的,自己種的苦果自己吃,自己打碎牙齒自己吞。能創造出這麼大一個創異空間的亡靈羣體,應該也不會那麼好對付。
這算是繼漿食靈之後,夏鷗靈迎來的另一大挑戰。
“紅姐!”
“紅姐!”
另外的人猛然回過神來,紛紛大喊着,想要上來看一下臧紅的情況,卻又不敢靠近夏鷗靈。
夏鷗靈看了他們一眼,來到臧紅面前,用手搖了搖紮在她身上的椅子。臧紅立即痛得大叫起來,“殺了我!你這個賤人,快殺了我!”
“求人還是這種態度?”夏鷗靈冷笑着,有用力搖了搖椅子。
“啊……你這個……”她猛然轉口,“御靈者……求求你,求求你殺了我!”
“說,你們老大在哪裡?”
“在……在理髮店。出門右手邊,第一個拐角處,創異造型!”
“創異造型?”這麼說來,她之前見到的那個創意造型髮屋果然也是個虛擬空間麼?
那麼,裡面的人,那個女老闆和那些店員呢?
“你帶我去。”爲了防止她耍詐,夏鷗靈道。
“我……我這個樣子怎麼走?”
夏鷗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的確,連她的腿上都紮了兩張椅子,要走還真有點困難。她眸光一凜,二話不說將臧紅身上的椅子全部拔了下來。
“啊……啊……”臧紅痛苦得大叫出聲,淒厲的叫聲響徹整個飯店。
在她以爲自己要跟剛剛那個亡靈一樣化成青煙的時候,一張符紙貼到了她額頭上。那一瞬間,所有的疼痛全部消失,要不是她還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身上被椅子扎出來的洞,她還真會以爲剛剛的一切都是幻覺。
臧紅驚訝地看着夏鷗靈。
“這張符紙可以讓你暫時感覺不到疼痛。走吧!”
臧紅剛露出笑臉,忽然又覺得她話裡有深意……可以讓她暫時感覺不到疼痛?也就是說,並不是讓她好了,而是……讓她暫時失去痛覺?
彷彿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怎麼?你更喜歡一邊痛一邊走路?”
“不不!這樣很好,很好!”臧紅飛快地捂住自己的額頭,生怕夏鷗靈把那符紙給拿走了。
另外的亡靈想要跟他們一起去創異造型,卻被夏鷗靈拒絕了,“我不喜歡被太多……亡靈跟着。”
那些亡靈還是想跟上去,臧紅對他們剛剛沒有出手幫她感到很生氣,現在對他們也沒什麼好臉色,“御靈者都發話了,你們就老老實實呆在飯店吧!老大回來看不到你們可別怪我沒提醒!”
……
雖然在意料之中,但當夏鷗靈看到臧紅口中的老大竟然就是先前那個創意造型的老闆時,心裡還是覺得有些難過。
難過的是,她竟然曾因她的一番虛言假語而落淚。
老闆名叫廖春香,此時看到她跟之前完全是不同的感覺,她的滄桑感已經完全消失,剩下的是中年婦女的風韻。
夏鷗靈和臧紅來到創異造型時廖春香正翹着二郎腿坐在沙發上,看到夏鷗靈來,她似乎一點兒也不奇怪,臉上帶着胸有成竹的笑容。
這個創異造型店鋪比之前那個髮屋要大上好幾倍,裡面的理髮師卻沒有換,有幾個顧客正在裡面做頭髮,有理髮師傾在顧客耳邊說着什麼隱約可以聽到是在推銷他們的會員卡。
夏鷗靈不禁皺眉。
“看來,我飯店裡的人把你伺候得不夠好呢!”
“我要做頭髮。”夏鷗靈的回答牛頭不對馬嘴,廖春香身子一怔,臉色開始變得有些青綠。
夏鷗靈看着她的變化,心裡不禁有些高興,看來,她猜對了。即使廖春香的故事是假的,但是她這個理髮店老闆的身份卻是真的。她無法拒絕來到店裡的顧客。
所以,只要她堅持自己是顧客,是來做髮型的,事情就不會朝着廖春香預料的發展。
“小戴!給這位小姐去洗頭。”廖春香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
夏鷗靈大搖大擺地走進去,戴彥青迎了上來,他跟大部分理髮師一樣,有一張不錯的臉和一個很帥的髮型。唯一不同的是,他的額頭有些發青。
“那就麻煩了。”夏鷗靈跟着他一起進入洗頭室。從廖春香身邊經過時,兩人四目相對,廖春香感受到了滿滿的寒意,夏鷗靈也出乎意料地接收到了一股莫名的力量。
洗頭室光線很暗,戴彥青招呼夏鷗靈躺下,幫她繫好防水毛巾,冰涼的手指伸進她的胳膊,讓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水流嘩嘩地響起,在寂靜的空間裡顯得格外壓抑、沉悶。
“水溫還可以麼?”水流衝在夏鷗靈頭上,戴彥青溫和地問,不愧是經過訓練的人,說起話來格外好聽。
但是,夏鷗靈沒有忘記她來這裡可不是真的爲了洗頭的。
雙眸一直是睜開的,她彷彿可以看到天花板上有一塊巨大的鏡子,鏡子裡是她自己,而戴彥青淋在她頭上的水……
視線有點模糊,但那顏色好像——是紅色的?
夏鷗靈嗖地轉過頭去,戴彥青沒有將噴頭拿好,水濺了她一身,她盯着水槽看着,裡面的水……分明就是血!
再擡頭看戴彥青時,昏暗的燈光下,他整張臉都開始變形,帥氣的臉蛋慢慢地變成一張蒼白的鬼臉,白色的眼球幾乎從他眼眶裡掉出來。
視線逐漸下移到他的手上。
那哪裡是一個噴頭,分明就是一把斧頭!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夏鷗靈還是嚇了一跳。
“小姐,你怎麼啦?”仍舊是那個好聽的聲音,夏鷗靈再看他時,他卻已經恢復了原樣。
“沒事,你洗吧!”她重新躺好,感受着溫水在頭髮上撫過,這時,她纔看清楚,天花板上根本就不是彷彿有一塊巨大的鏡子,而是根本就有!
鏡子裡,戴彥青的臉再次變形,他手中的噴頭再次變成斧頭,水全部變成了血,鮮紅鮮紅的,直往她頭上淋,淋得她頭上滿是粘稠的鮮血。
最終,她還是受不了了,從牀上坐起來,下牀,自己擦乾頭髮,走出洗頭室。
明亮的燈光下,她看着鏡子裡面,頭髮溼漉漉的,根本就沒有血。
廖春香在她身後笑道:“怎麼?有什麼不舒服的嗎?”
“沒,很舒服,你們的洗頭技術不錯。我下次還想再來,給我辦一張會員卡吧!”
“不好意思,我們的會員卡已經賣完了。”
“那把我的讓給她吧,我不想辦了。”這時,另外一個正在做頭髮的女生喊道。
廖春香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已經辦了就沒有轉讓的道理。”
“可是我還沒簽名,我錢不夠,那位美女想要就給她辦吧!”
夏鷗靈連忙接過話道:“對啊,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她願意轉,我願意要,有什麼不可以的呢?”
“不行!”這時,一個清脆的聲音從樓上響起,夏鷗靈這才注意到創異造型是一個複式樓的格局。
一個穿着公主裙的約莫十七八歲的女生從樓上走下來,大聲說:“不行!我們這裡,只做未成年人的生意!”
“是嗎?我也是未成年,你們沒有理由拒絕我。”
“撒謊!你不是未成年!張文說他參加過你的成年禮!”女生尖利地說着。
“張文?”
“對,他跟你來自同一個地方,他知道你的名字,你叫夏鷗靈,生日是六月初八,他親眼看過你的成人禮!”
夏鷗靈的眉頭越皺越緊,女生說得沒錯,她的生日就是六月初八,洛安市沒有成人禮這一說,這麼說來,那個張文真有可能參加過她的成人禮。
可是,她從來沒有聽過張文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