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氛圍挺尷尬。
魏翔卻是滿臉笑模樣,胸有成竹一般。
“剛纔我聽哪位叔叔好像說露露感情投入不夠,很有道理啊,唱歌麼,就得投入感情,那能不能還請您再給說細一點,怎麼才能把感情投入進去?”
大劉一下就把腦袋耷拉了下去,他在笑。
對於魏翔,大劉是太瞭解了,這小子就煩好吹牛逼的,還曾經說過這麼一句話‘甭管是誰好爲人師,千萬別慣着,你就往死了問他,什麼時候給問的張不開嘴了,以後他就再也不敢了’。
“呃……”
那位大叔忽然沉吟了一聲,故作高深的來了一句:“這還得學,哪是一天半天能說清楚的。”
幾個上了歲數的人也紛紛開口:“可不是麼,道不輕傳,明白什麼意思不?”
他們還挺有理。
但魏翔這個專業學過音樂的人卻知道,如何在一首歌曲上投入感情,這得是多大個課題,這個課題最關鍵的地方並不是歌手,而是聽衆,或者說,是讓歌手通過表演令觀衆覺着你投入感情了,這纔可以。不然,把自己都唱哭了人家沒有反應,有個屁用。
可今天魏翔不是來上課的,他是要給幾個好吹牛的草臺班子難堪的。
“幾位叔叔,你們這話,不對吧?”
魏翔用最尊敬的態度說道:“我劉叔去找你們的時候,是不是挨着個把人求來的?”
“既然你們來,又是不是代表着願意指點了?”
魏翔把目光往桌面上一掃:“我也看見了,老劉家又是酒又是菜的,也不算虧待了衆位,到了該張嘴教真東西的時候,怎麼了這是,來一句道不輕傳,過得去麼?”
突然間,幾個老不羞就像是讓誰給捏住了嘴,一個個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說話了。
當中有一個還衝着老劉看了一眼,那意思是:“這是誰啊?”
魏翔沒慣着這羣人的臭毛病:“各位,我和大劉是同學,大學還是同寢,今天的忙是肯定得幫的,也沒有不尊重民樂的意思,你們要是還願意指導,咱們就趕緊,要是不願意說,那我可說了啊。別到時候你們在來一句,這就是你們的意思。”
說完,他還看着老劉說了一句:“叔叔,都是爲了露露。”哪是爲了露露,魏翔就是不願意看着自己兄弟因爲這羣老不羞捱罵,可話得這麼說。
見依然沒人張口,魏翔終於說話了。
“露露,知道爲什麼剛纔你唱歌的時候,有人覺着彆扭麼?”
露露搖了搖頭。
“年齡不對。”
魏翔一本正經的說道:“你剛十八吧?看上去還和十五六的小丫頭似得,張嘴就是‘爲愛拼了命’,這些上了年歲的叔叔大爺看着能不彆扭麼?”
露露開始逐漸聽進去了。
“還有,幾位大爺不是覺着你投入不了感情麼?”
“今兒這環境也的確沒法投入感情,這麼着,你轉過去,衝着牆唱,什麼都別想。”
他揮手把露露叫到了身邊:“來,我教你一首歌,歌名叫《野子》。”
魏翔簡單教了露露一個小段:“去吧,清唱就行。”
露露當着所有人的面轉了過去,面衝着牆。
魏翔再次開口:“記住了啊,這兒就是你考樑城藝校的考場,你面前的不是牆,是監考老師,只要打動了這些人,你就有了通往夢想的資格。”
“唱吧。”
呼。
露露喘了口氣,整個人站在那慢慢沉澱了下去。
那一刻,她好像在魏翔的引導下真的看見了考場,考場之後,還有個東西,那就是爲之努力的——夢想。
剛纔喧鬧中的小屋安靜了下來,似乎氛圍感都提升了。
“怎麼大風越狠,我心越蕩……”
“幻如一絲塵土……”
“隨風自由的在狂舞……”
“我要握緊手中的堅定,卻又飄散的勇氣……”
“我會變成巨人,踏着力氣踩着夢!”
感覺開始出來了!
那一個背影似乎唱出了萬千學子追夢的心,那如吟似唱的傾訴,宛如讓人看見了追求夢想途中的怯懦和勇氣。
是啊,每個人都有過夢想。
每個人也都幻想着成爲巨人。
儘管最後的大多數人都失敗了,可,那重要麼?難道重要的不是追逐夢想時所展現出來的勇氣麼?
我們都努力過,我們都放蕩過,因爲,我們都年輕過。
那些民樂老藝人看得呆住了。
那一刻儘管沒人叫好,可老劉卻比聽見了無數掌聲還激動,畢竟他那顆已經老到都要長出老人斑的心,竟然在這一秒聽懂了一個年輕人的心聲。
“等一下。”
魏翔叫停了,在露露唱出第一遍的時候修正式的說道:“儘管是清唱,可還是在樂句之間間隔太長了,這樣就形成了聽覺上的斷層,可能是這首歌你還太陌生的原因,你試試連貫一點,再來一次。”
所謂樂句,就是當一首歌主旋律比較長時,音樂家們將之分成的幾個小段,演繹出來的每一段都會帶着自己的理解,這樣會顯示出層次。
而魏翔並沒有去提點露露在演唱時的氣息使用和吐字發音問題,他認爲那屬於歌手對一首歌的理解,等熟練度提升、理解層面的深入,每一個歌手都會隨着不同的感悟去改變這些,逐漸形成風格,這是外人不好插手的。
露露聽着這些提點沒有回頭,卻依然聽懂了,稍作沉思後,就又唱了起來,這一遍,與上一遍完全不同。
老劉聽着又一遍演繹,哪怕是不懂樂理,也聽出了兩次不同之處,更連貫的樂章讓整首歌一氣呵成,此刻,他知道自己女兒爲什麼一定要考藝校了。原來露露這丫頭,唱歌可以這麼好聽啊。
好聽,一般是普通人對一首歌的全部理解,偏偏一個專業人士卻能讓小白從‘聲音脆’慢慢的走到這一步。
於是,那些鼓樂班子的人也被觸動了:“你別說啊,這小年輕,好像他媽真有兩下子。”
穿得像趙本汕一樣的那位說完這句後,就讓旁邊的人翻了一個白眼,這才反應過來:“嗨,也就那麼回事吧。”
他們的褒貶早就變得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魏翔聽出了露露的音域。
她的音域比原唱還要寬,還要深邃,尤其是潛藏着那一點點初學者對學識的畏懼,剛好把這首歌中的嚮往與學子的現狀完全表達了出來。
“露露,你的確適合這首歌,一會我把譜子給你寫下來,你就照着練,這樣的歌肯定要在考藝校的時候比‘爲愛拼了命’佔便宜。”
露露擡頭看了一眼魏翔,唱完那一刻問道:“翔子哥,這首歌是誰唱的,我怎麼沒聽過?真好聽。”
“嗨,傻妹妹,你翔子哥整天在樑阿姨的薰陶下,聽過的歌不比你多啊,管誰唱的幹嘛,練就完了。”
大劉也是高興,當自己妹妹唱出這首歌的時候,他彷彿看見了光芒,就跟大明星表演似得,讓你心裡隱隱躁動。
一直在和老劉吹牛的鼓樂班子臊的低下了頭,最終,在領頭人的帶領下沒做聲,紛紛起身走了。
這回老劉連留都沒留,這位老父親卻從席間一步步走向了自己兒子大劉,語重心長說道:“臭小子,我也是想你妹妹好啊,要不能拉下臉來求人麼?可你爹就這麼大能耐,也就能找來這些人了。”
大劉從親爹這番話中聽出了良苦用心的無奈,默默的點了點頭,男人之間的情感,就是這麼簡單。
當大劉從情緒中緩過來,衝着魏翔說道:“翔子,謝謝你,要不是你,我妹妹就毀了。”
“也不能這麼說。”魏翔解釋道:“從根本上來說,我是尊重民樂的,發自內心的尊重。我看不上的,只是幾個一瓶子不滿半瓶子逛蕩的老藝人,用自己學的那點三腳貓功夫拿人。”
“他們那兩下,頂多也就是走走鄉村,出出紅白喜事。今兒要換成真正的民樂大家,大劉,你放心,我連個屁都不放,能讓人家指點兩句,是咱妹子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