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間會議室裡瀰漫着刺鼻的指甲油味, 要不是早已入座的武冰朝他揮了揮剛塗完左手中指中毒色指甲的那隻手,秦寶險些以爲自己走錯了。
公關部只來了三個人,看了秦寶一眼, 紛紛低頭繼續啪啪啪敲擊鍵盤。
婁菲也在, 頂着巨大的黑眼圈, 以及一張缺覺不滿但刷滿瓷白色粉底毫無血色宛如吸血鬼的一張臉。
最末有一位, 即使坐着也能分明看出個頭不小的男人, 戴着一頂黑色線帽,穿着黑色羽絨服,無比鬱悶地瞥了一眼秦寶。
婁菲的助理爲秦寶端來咖啡。
於是秦寶把蛋糕、牛奶, 以及咖啡,放在桌上。
婁菲的筆在桌上敲了兩下, 所有人看過去。
“昨天晚上電話會議裡說得很清楚了, 前期宣傳要拜託你們三位負責, 對所有的負面新聞都不迴應,距離情人節還有二十一天, 這二十一天裡,只洗黑料。反正也是無中生有,無論採取擴大攻擊面轉移目標,還是以黑治黑,都交給你們了。李希, 這個你帶你手下的人去做, 需要找的人, 找不到可以來找我。”
李希是風娛傳媒公關方面的一把手, 老東家是一家大型廣告公司, 帶着人脈被老同學挖過來的。是個沒精打采的年輕人,臉色蒼白, 晝夜顛倒,隨時都是一臉沒睡醒的漂浮狀態。
“多開幾個馬甲號下去,水軍和推手看情況放,不要做得太明顯,時間點要卡好。對了,那些殭屍水軍的小作坊以後就不要用了,太明顯了,每次都在複製粘貼,咱們公司的錢不白給了嗎?”
李希嗯了一聲。
公關部另外兩個來開會的都是二十幾歲的美女,看上去也是睡眠不足。
“媒體該找的人昨天我已經發給你了,今天該行動的都做起來。”
李希點頭,吸了吸鼻子:“那就沒我們什麼事了?”
“嗯。”婁菲皺着眉頭說,“節假日期間加班三倍工資,加油。”
李希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他寧願在家裡睡覺,讓三倍工資去死。不過同一間公司怎能見死不救,何況武冰確實是個大美人。
公關部的人出去了,剩下秦寶和武冰面面相覷。
武冰塗完指甲油,翻來覆去看自己的手心手背手指甲,挺滿意的。
她今天素着臉,皮膚水嫩光滑吹彈可破,沒有上妝的眉毛睫毛烏黑濃密,宛如畫中仙子。
秦寶邊喝咖啡邊想:她真的是個大美人啊,做什麼都只能原諒她。
婁菲掉頭對秦寶說:“寶,情人節前一天是週六,G臺有一檔情人節特別策劃。會安排五對男女做一些情侶遊戲,你的搭檔是於瑩瑩。武冰,還有你,那頭熊。”
戴線帽的無辜的熊看了她一眼,眼神茫然又意外。
婁菲指着他:“對,就是你,到時候你和武冰一組,你倆不是情侶嗎,希望你在節目裡能和武冰表現出足夠的默契。”
“武冰。”
武冰一聽婁菲叫她名字,立馬坐直了背。
“現在這麼乖也沒用,我讓你把男朋友帶來就是告訴你,下次再出這種意外,公司就和你解約,你帶着你的愛情和男人遠走高飛去吧,在你徹底紅之前,沒有一家公司會無條件爲你擦屁股收拾爛攤子。”
武冰咬着嘴脣沒有說話。
婁菲喝了口咖啡,坐回椅子裡,出了兩秒神。
“這檔節目的細節我們還要確認,你必須全程配合公司的安排。既然已經被人拍到了,與其死賴着不承認,不如大大方方迴應,把你這個男朋友推出去遛遛。鮮花插在牛糞上的戲碼公衆最愛看,希望能夠藉此力挽狂瀾。”
武冰的男朋友在旁特別憤怒地看了婁菲一眼,那眼神中包含着委屈,轉瞬又癟了。
“我有名字。”
婁菲眉一揚,注視他片刻,轉而將手裡的文件翻了一頁,推到秦寶的面前:“這是你們年前出去購物買的東西,裡面有一套棒球裝備。”
“東西在我這兒。”武冰說着揚了揚下巴,“已經送給強尼了。”
秦寶一口咖啡差點噴出來。
婁菲眉心微妙地抖了一下。
強尼在旁無辜地撇嘴嘟囔道:“名字是我爸起的,我媽是外國人,我叫冷強尼。”
婁菲深呼吸了一下:“很有個性的名字,你還是混血。”
現在仔細看起來,冷強尼長得挺有某些超級男模的範兒,就是外表太熊,說話卻透露出小男人的氣質,彷彿事事都會聽武冰拿主意。
“菲姐你想幹嘛?”武冰警惕地瞥了眼經紀人。
“沒有。我就是想問問你這位冷強尼先生,有沒有興趣進娛樂圈。”
“沒有。”武冰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同時冷冷掃了一眼男朋友躍躍欲試的興奮眼神。
冷強尼即刻蔫兒了,那麼大的塊頭縮在椅子裡,秦寶真擔心椅子會承受不住破碎掉。
“那好吧。”婁菲繼續對秦寶說,“既然這裡面沒有東西是給你的,那就沒有你什麼事兒了。然後接下去的二十來天裡,你倆繼續一起行動,逛逛商場去去遊樂場看看電影,偶爾可以帶上你這位,強尼兄弟一塊兒。最好再去購兩次物,給強尼買點衣服,費用公司來出。”
武冰興致勃勃:“隨便買什麼牌子?”
婁菲一隻手捏了下脖子,皮笑肉不笑:“五百塊往下,小姐,你要考慮一下你的形象OK?沒有觀衆會喜歡一個高調虛榮的新人。你現在算是新得不能再新了,不要再出負面。”
武冰和秦寶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地盯婁菲:“我們還是不知道你的計劃。”
婁菲語氣平靜帶着一絲難以察覺的疲憊:“緋聞是沒法炒下去了,既然你的這個強尼是實際存在的,我也不可能直接把他人道毀滅了對吧。那麼就坦率承認好了,但是你和秦寶之前的緋聞都是記者寫的,你們根本沒有這個意思。”
武冰完全懵了:“我們就是有那個意思啊,不是爲了炒緋聞讓別人以爲我們在談戀愛,幹嘛犧牲珍貴的假期陪他啊,啊,秦寶,我不是嫌棄你的意思。強尼,雖然秦寶長得比你帥,但他個子沒有你高,肌肉也沒你的大,我還是喜歡你這一款的,放心吧。”
婁菲無語道:“小姐,我有時候真的想把你的腦子開個洞,腦花抖出來看看是不是豆腐渣做的。”
“前陣子你和秦寶同進同出我們拍了那麼多,不能白拍,你們倆不炒情侶了,炒兄妹。”
婁菲跟秦含輝商量了一個多小時,其間伴隨着秦含輝數不清的情話和溫柔細吻,她一點心情都沒有,結果秦含輝的主意彷彿可行。
“公衆介意的不是她和誰在戀愛,而是欺騙,但他們兩個從未公開說過對方是自己的愛人,只要澄清和她接吻的纔是他的愛人不就好了。”秦含輝說這話時,埋頭在婁菲的脖子上,嘴脣貼着她光滑香膩的皮膚,只想咬上一口。
婁菲冷嘲了一句,娛樂圈沒有多少事兒不是欺騙,越是懂得無時無刻表演大衆想看的人設的藝人,越是順風順水,老實人吃大虧。
秦含輝邊安慰邊手腳不老實,最後婁菲完全沒有心思聊工作了。最後兩人匆匆洗了個澡,從酒店出來趕往機場,回國後秦含輝回家,婁菲來公司。
“現在明白了?”婁菲收拾起文件夾,看她帶的兩個年輕藝人。
秦寶點了點頭。
婁菲揮舞着文件夾警告武冰:“發微博之前必須先讓我看內容,還有,上綜藝節目的細節,到時候我會發到你的郵箱,打電話要隨叫隨到,反正沒有幾天公司其他人也會上班。你們兩個,今年都得給我拿出好成績來,別砸了我金牌經紀人的招牌,聽見沒有?”
看着婁菲趾高氣揚的高跟鞋戳出去,冷強尼站起身,足足比秦寶高了一個頭。
秦寶充滿敬畏地看着這位巨人,伸手出去:“你好,我聽說過你。”
冷強尼看了一眼武冰,武冰沒看他倆,確認指甲油擰緊了,放進墨綠色的亮片小挎包裡。
強尼可以說是溫柔地跟秦寶握了握手,臉上露出了個和他高大威猛外表完全不相符合的靦腆笑容:“你好,我也聽過你。”
“呵呵呵呵呵……”秦寶心想,情敵見面分外眼紅,沒被強尼一巴掌捏死真是他的榮幸。
“你開車過來的嗎?”武冰問。
“沒有,別人開車送我來的。”
武冰:“能讓他順便送我們一程嗎?”
“恐怕不能。”
武冰只好聳了聳肩,挽起強尼的胳膊:“那我先找個人送尼尼,你自便,電話聯繫。”
告別之後,秦寶給聞容羲發了消息,在大樓負二層出電梯後,聽見兩聲喇叭。
聞容羲降下車窗,衝秦寶招手。
回去路上秦寶把婁菲的安排告訴了聞容羲,聞容羲邊開車邊聽,最後說:“不是最好的安排,不過可行。”聞容羲打開電臺,選了一首歡快的情歌。
“你心情很好?”秦寶問。
“你不用炒緋聞,你說我心情好不好?”
秦寶一愣,旋即低頭扒拉自己手指頭:“你的緋聞比我多多了。”
“那我晚上補償你?”聞容羲側過頭看了秦寶一眼。
他的眼神溫柔浩瀚,宛如一片深沉神秘的大海,充滿包容和深情。
“在想什麼?小色鬼。”聞容羲低沉的嗓音說。
“想回家以後怎麼收拾你。”
聞容羲:“?????”
“我現在屁股還很疼,晚上我不跟你一個屋。”
“………………………………”
快到家時聞容羲偏離了路線,去買了一支消炎藥膏,回家以後又打電話讓阿姨照他說的去買菜。
秦寶在沙發上看劇本,郭茂裡發在聞容羲的郵箱裡的,他要先睹爲快。
等菜來了,聞容羲就去做飯。
到吃飯的時候,秦寶直接把劇本拷在手機裡,拿上了桌子。
聞容羲一把拿走他的手機,示意:“吃飯別看了,對胃不好。”
秦寶正看到精彩處,可憐巴巴地看聞容羲,聞容羲壓根不買賬,笑盈盈地給他夾菜。
秦寶只好用最快地速度風捲殘雲把飯菜吃了,還在聞容羲的威逼利誘下不得不說了一大堆溢美之詞來讚美他,最後以今晚還是和他一起睡爲交換,拿回了手機。
等他回到沙發上,突然想起,電腦上也有劇本啊!!!!然而割地賠款的條約已籤,不能反悔,秦寶氣鼓鼓地翻開劇本,沒看多久,他喜歡的一個將軍居然掛了。
還是爲了救一個屁用沒有全劇出場不到十分鐘的公主,殺回馬槍時被敵軍埋伏,萬箭穿心而死。
聞容羲聽見“砰”的一聲嚇了一跳,放下手裡磚頭一樣厚的書,問秦寶:“怎麼了?”
秦寶趴在沙發上,埋頭抱着抱枕,悶聲道:“不高興。”
聞容羲湊過去,看了一眼電腦,瞭然地趴到秦寶身上,抱着他趴在沙發上。
這個姿勢讓秦寶頓時差點跳起來,他耳背通紅,扭了一下,感到聞容羲溫暖的手伸進了衣服,嘴脣在吻他的耳朵。
“你……下去。”秦寶滿面通紅,又翻不過身去。
聞容羲在他脖子後面輕輕一舔。
“………………”秦寶一下渾身都軟了,呼吸滾燙地趴在抱枕裡,狠狠側頭瞪了一眼聞容羲。
“膽子越來越大了啊?都敢瞪我了。你再瞪一眼。”
秦寶有種不祥的預感。
聞容羲勾脣一笑:“快點兒啊。”
秦寶反而把眼睛閉了起來。
聞容羲低聲笑了,他看得出秦寶很緊張,昨天他的反應很生澀,害羞得根本不敢看人,但真進去以後,他又會極力配合。
聞容羲一直對他人的親密接觸很排斥,就算演戲要接吻,也是吻之前漱口,親完還要漱口,有次抱着女主,導演一喊cut,他下意識差點直接撒手把女演員扔到地上去。
此時秦寶閉着眼,小半張臉在他眼睛裡,睫毛緊密地擠在一起。
“寶。”
聽見聞容羲的聲音,秦寶下意識身體一顫,睜開一隻眼看過去,不料眼皮一熱,下意識眼瞼閉上,聞容羲慢慢親着他的眼瞼和睫毛。
觸電般的麻痹感讓他心跳如雷,重新開始呼吸。
聞容羲也發現了,秦寶緊張起來完全都不吸氣,再不刺激他一下,待會兒憋出慘案來。
“不高興什麼?”
秦寶大腦一片空白,茫然地看了聞容羲一眼,睫毛打溼的涼意很詭異。
“我們去牀上?”聞容羲舔了舔他的後脖子。
秦寶反手扳住他的脖子,呼出一口氣:“就在這兒。”
天還沒黑,沙發靠背能夠遮住一部分光,窗簾卻壓根沒關,聞容羲擡頭視線越過沙發背往遠處的窗戶看了一眼,重新埋下身。
冬日午後的陽光白得耀眼。
聞容羲的大別墅裡一切都靜靜的,只除了缸子裡的熱帶魚受了驚嚇一般在水裡惶恐地迅速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