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四趟才把車上帶的東西徹底卸下, 郭茂裡一頭是汗，孫金放下最後一個紙箱。
李明媽媽穿了件土黃的外套，本是坐在院子裡洗紅棗, 看到來人之後立刻丟下手裡的事, 把水燒上打算給客人泡茶。
郭茂裡擦了擦頭上的汗, 扭頭看見孫金接在水泵下面正在洗臉, 冰冷的水凍得孫金邊擦臉邊呲呲抽氣, 撈起毛衣擦了把臉，水珠順着脖子往衣領裡滴。
李明媽媽連忙拿了條毛巾過來，責怪道：“這麼冷的水, 裡面有熱水，怎麼不開口？”
孫金接過乾毛巾, 笑嘻嘻地擦了把臉。
郭茂裡眼一瞪：“這小子裝怪, 不用理他。孫金, 手機呢？”
孫金含糊道：“羽絨服裡，你摸一下。”
藍色羽絨服就搭在最後一個紙箱上, 郭茂裡摸出來手機。
視頻畫面亮了。
秦寶兩手緊緊捧着杯子，心頭就是一跳，緊接着看見郭茂裡滿臉的汗出現在視頻裡。
“搬完了。”
裡面傳出女人溫柔的聲音：“這是做什麼？”
郭茂裡：“老闆怕我吃回扣，查崗呢，李媽媽, 方便的話過來跟他們打個招呼？”
“這怎麼好意思呀。”李明媽媽抿脣而笑, 臉頰上浮現出酒窩, 她四十多歲, 風吹日曬使得皮膚有些乾燥, 顴骨染着紅暈，看上去氣色不錯, 就是太瘦了點。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您美着呢。”郭茂裡笑着說。
李明媽媽笑得合不攏嘴，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頭髮。
門外傳來個女孩柔柔的嗓音：“郭大哥你們來了？”門口站着個長得壯實的姑娘，光穿着毛衣就出去了，兩手一塊兒拎着一隻拔光了毛的大公雞。公雞脖子割開了，腦袋垂着，緊緊閉着眼，嘴殼染着血色。剛殺的。
郭茂裡有點詫異，進來的是給李明媽媽請的護工，他以爲她回家過年了，想不到竟然留在這裡陪着李明的媽媽過年。
“你該叫他叔叔，他比我長一輩。”
女孩轉過臉就看見一個陽光帥氣的男生，肩頭搭着條毛巾，眼睛不大但很有神，身材高大，皮膚很好。
有點像電視裡走出來的人。
“你好。”女孩臉微紅地朝孫金打招呼，下意識把雞提在身後。
女孩進去放東西，李明媽媽在外面喊她。
女孩走出門。
李明媽媽摸了摸自己的臉，眼神裡閃動着羞怯，嘴角微彎：“我頭髮亂不亂？”
女孩便走過去給她重新梳了頭，在她腦後熟練地梳了個優雅的髻，一面跟郭茂裡說過年就不回去了，家裡弟弟明年考大學，哥哥要娶嫂子。
郭茂裡瞭然，沒說什麼。
另外一邊，秦宅裡，秦飛國喝了口茶。農家小院勾起了他很久以前的一些回憶。
聞容羲和秦寶也都沒說話，耐心等着李明媽媽收拾妥當。
屏幕上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她的視線起初沒有看鏡頭，小聲問旁邊人：“這樣行嗎？”大概得到了一個手勢，沒人在說話，她表情安心地轉過臉來對着鏡頭。
“你們好，我叫張蘭芝，謝謝你們對我的幫助……”短短一句話，她聲音顫抖，眼角發紅。
秦寶愣住了，激烈的情緒在內心翻涌，他竭力壓抑着自己的感情，控制表情。
“您好張阿姨，我是聞容羲，很高興您能康復，過年了，也沒準備什麼特別的禮物，我讓公司員工送了點年禮，祝您過個好年，雞年大吉，生機盎然，來年身體健康，事事平順。”
張蘭芝看着聞容羲的臉，激動地連連說謝謝，柳眉倏忽一皺，食指比劃了一下。
“您是那個……大司傳裡的陳將軍……”
聞容羲大方微笑道：“您喜歡我的戲嗎？”
張蘭芝喜不自勝：“喜歡，我住院的時候啊，大家都愛看你的戲，我還看過那個花月女兒夢，天涯路我也看過，好像都是你演的。”
“都是很久以前的戲了，明年過年的時候，有我主演的一部歷史劇，您要是喜歡到時候讓郭茂裡提醒您收看。”聞容羲還承諾送張蘭芝一套自己的簽名劇照。
一開始張蘭芝很緊張，聊着聊着放鬆下來，能和這樣一個大明星視頻聊天，是她根本沒想過的事，視頻她也是第一次用。
張蘭芝注意到他旁邊還有兩個人。
聞容羲介紹身邊的年輕人道：“這是秦寶，是我的學生，您的手術費用就是他捐助的。”
張蘭芝鼻翼翕張，聲音哽咽，往後一退。
旁邊傳進郭茂裡急切的聲音：“張姐您這是做什麼？”
秦寶更是嚇了一跳，旋即鏡頭裡郭茂裡攔住了張蘭芝下跪的動作。
孫金拽着張蘭芝另一邊胳膊，兩個大男人好不容易把人扶住了。
“謝謝，謝謝，要不是有你們這些好心人，我這條命早就沒了……”張蘭芝彷彿想起了什麼傷心事，扭頭向堂屋裡看了一眼。
郭茂裡臉色一變，嚴肅了不少。
孫金順着郭茂裡的視線看到堂屋裡掛着的遺像，這個女人，兒子和老公都死了，遺像裡的兩個男人，一箇中年，一個青年，都有着沉靜斯文的眉眼，溫和地注視着一切。
秦寶心情複雜地看完了視頻，對着他母親微笑，拿出了幾乎全部的演技。
不如認張蘭芝當乾媽？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如同春風拔苗的野草一般瘋長。
聞容羲又跟張蘭芝說了幾句，換郭茂裡過來說話，郭茂裡簡單彙報了李明家裡的情況，拿着手機讓他們看了看家裡新添的數字電視、冰箱、電腦，屋子裡堆滿了年貨。
房子是翻新過的，兩年前李明死的時候，家裡還沒有第二層樓。
郭茂裡拿着手機走出屋子，秦寶看到從前屋後的那片竹林改修了個花園，還是養着雞。不過修了專門的雞圈，養得不多，雞鴨數只，兔子兩籠，還養了只看門的大黃狗。
那隻狗懶洋洋衝郭茂裡吠了兩聲，便搖頭擺尾被孫金手裡的火腿腸收買了，一臉嫌棄但還是讓孫金摸了摸他的頭。
“紅包發了我就回城了啊，不然老婆要生氣。”郭茂裡說。
“謝謝。”聞容羲鄭重其事地說。
郭茂裡嘿嘿一笑：“多發點獎金就不用謝。”
聞容羲笑道：“包給你老婆了。”
郭茂裡謝過，孫金一直在鏡頭外面，被郭茂裡吼過來，他向着鏡頭外踹了一腳。
孫金一臉狼狽地過來，自己舉着手機，尷尬地跟聞容羲拜年。
聞容羲眯起眼：“明年好好加油，不要辜負你姨父的期望。”
孫金滿頭是汗臉色發白地連連應是。
“新年快樂。”聞容羲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
孫金如釋重負地呵出一口氣：“聞爺新年快樂，秦老師新年快樂，那後面的大叔新年快樂，給大家拜年了。”
視頻結束。
後面的大叔相當不悅地咳嗽一聲：“聞總太高調了，我這個三弟平時不太會處事，從來都是做好事不留名。”
秦寶眼圈有點發紅。
秦飛國眉頭一皺：“怎麼了？”
“沒什麼。”秦寶沙啞的嗓音說。
聞容羲也發現他眼睛紅了，沒說什麼，伸手在秦寶腦袋上揉了一把。
秦寶緩過來，深吸一口氣，一口氣喝了半杯水。
“沒事，有點想爸媽。”
秦飛國脣線緊繃，半晌道：“爸媽看到你現在的樣子，也會欣慰，你沒好……”話聲頓了頓。
聞容羲明顯感到秦飛國看過來的眼神充滿防備，視線落到秦飛國搭在秦寶肩膀的手上。
秦飛國繼續說：“之前，全家人都懸着心，現在健康外向，有自己熱愛的事業，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大哥預祝你明年事業取得新的進步，紅不紅無所謂，要有一個清晰的目標，然後努力去達成，這個過程是最開心的。”
門被敲響。
李天辰端着一盤水果，站在門口問：“你們在聊什麼？卓姐讓我端點水果上來。”
李天辰走過來，把果盤放在桌上。
秦飛國招呼了他兩句，問了問沒有別的視頻要看，索性讓大家一塊下樓看電視。
走到門口秦飛國先出去，回頭看見秦寶還沒動，聞容羲在跟他說什麼，秦飛國想到什麼，朝李天辰說：“我們先下去。”
李天辰狐疑地看着聞容羲搭着秦寶的肩，低下頭去。
秦飛國催了一聲。
李天辰也走了。
聞容羲陪着秦寶坐了一會，郭茂裡調查過，秦寶爸媽死得早，大概張蘭芝讓他想起了父母。
見人都走了，聞容羲將秦寶的頭抱在懷裡。
秦寶腦袋在聞容羲腰上蹭了幾下，感覺情緒平復很多。他媽媽病治好了，看上去精神很好，大概從喪子的悲痛裡走了出來，再難熬的日子，總算也熬了過來。
秦寶擡頭看着聞容羲，手還抱着他的腰，眼神清澈：“我打算找個時間去看張阿姨。”
聞容羲摸着秦寶略扎手的短髮，手指迷戀他頭髮的觸感，隨口道：“好啊，你有時間，叫上我，我陪你一塊兒去。”秦寶就像是一塊上好的璞玉，天性善良，溫柔堅定，這讓聞容羲胸臆裡頓生一種滿漲的溫柔，他手指順着頭髮摸到秦寶的耳朵，他耳垂軟乎乎，皮膚光滑，溫熱的。
秦寶耳朵迅速發燙，看着聞容羲。
“寶。”
秦寶臉通紅：“嗯？”
聞容羲嘴脣動了動。
“你們在幹什麼？”刻意壓低的女聲在門口響起。
秦含輝懶洋洋的聲音：“什麼幹什麼？”
婁菲深吸一口氣，調整到怡然自得的神情，扭頭語氣不是太好地環胸看着秦含輝：“下去看你的電視，跟上來幹嘛？”
秦含輝手調整了一下領結的位置，走到婁菲身邊，搭住她的肩膀。
婁菲嘴角緊繃，沒有躲開。
秦含輝視線看向屋內，笑揮了揮手：“有聞大影帝這樣的帥哥在，我必須時刻提高警惕。”他低頭，手指掠過婁菲光滑小巧的下巴，“過節能不要再想工作嗎？你現在不是我弟的經紀人，也不是我公司的員工，是我的女朋友，不如我帶你參觀一下我的臥室。”
婁菲神色不自然地扭過臉：“男人的臥室有什麼好參觀的……”
話音未落，秦含輝麻溜地拉上了秦寶的臥室門。
秦寶看見他二哥在眨眼，門就關了。
讓人這麼圍觀，秦寶也沒什麼心思，暗想來日方長，等搬到聞容羲家裡去住，還不是想幹嘛幹嘛。
他也沒想幹嘛。
“臉這麼紅，在想什麼不好的東西。”聞容羲低沉的嗓音帶着讓人沉醉的意味。
“沒想！”秦寶立馬跳了起來，帶頭往門外走，“我們該下去了。”手握上門把，冷不防手腕被抓住了。
聞容羲把秦寶往懷裡一帶，順勢按在門邊牆上。
秦寶眼睛微微張大，有點懵的表情倒映在聞容羲的眼裡。
聞容羲微笑着一手攬着他的腰，兩人的臉近在咫尺。
“容容容容容哥……這是我家。我哥隨時會進來……”秦寶腦細胞已經集體蒸發，他看着聞容羲舔了一圈嘴脣。
……………………………………
“沒事，我抵着門。”聞容羲側了一下頭。
秦寶看見他果然拿腳抵着門。
不過好像也於事無補，真的要推門進來一隻腳是堵不住門的，不過聞容羲的嘴脣泛着水潤的光澤，微微張了一點，彷彿是某種邀請。
秦寶緊張得心咚咚地跳。
門外傳來腳步走動的聲音。
秦寶就想推開聞容羲。
聞容羲雙臂一緊，深深吻住他的脣，攬着他腰的手也在他腰上安撫地來回撫摸。
婁菲在外面不高興地吼了句：“秦含輝！我要生氣了！”
秦寶緊張地一擡頭，嘴脣磕到聞容羲的牙，有點痛，但沒破。
聞容羲卷着他的舌尖一啜。
秦寶腦子裡嗡的一聲，顧不上腳步聲和外面說話的聲音，擡起手主動摟住了聞容羲的脖子。
親了一會，秦寶滿臉火燒地鬆開手，把臉埋在聞容羲的胸膛上來回蹭。
要不是聞容羲託着他的腰，他可能會滑到地上去。
聞容羲低低的笑聲讓秦寶有點惱，擡起頭想說點什麼，聞容羲卻又吻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