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麼都別說了,我不演。”
張永林搖頭,“你給我個主演還差不多。”
蕭央樂了,“你的演技比蘇牧野好嗎?”
張永林嘿嘿一笑,“這年頭,演技好的一般不是主角。”
蕭央:“……”
“我厭倦了演反派。”
張永林說道,“你說好歹我也是一個天王,老是演些負面形象恐怕不太好。”
“梅老也演過不少負面形象。”
蕭央說道,“只有從一個個不同的角色中學習摸索,你的演技才能進步。”
“我感覺你又在忽悠我。”張永林很警惕的看着蕭央。
“胡說!”
蕭央有些惱火,“我什麼時候忽悠過你?我拿你當兄弟。”
“呵呵……”
“你到底去不去?”
“不去,我已經決定了,除非演主角,否則我絕對不去。”
“你確定?”
“確定。”
“哎……”
蕭央搖頭,“其實這部電視劇都是圍繞這個反派展開的,這是個非常有魅力的反派,如果你拒絕了,我敢說你會後悔一輩子。”
張永林樂了,“說的比唱的還好聽。”
“我的說唱水平還是很高的。”
“別說冷笑話了,一點都不好笑。”
張永林鐵了心不演。
蕭央說道,“我給你說個小故事吧。”
“你又想忽悠人?”張永林表示不吃這一套。
“你先聽我說完再說話。”
蕭央瞥了他一眼,“這個故事和你即將演的角色息息相關,在電視中,他也一直會把這個故事掛在嘴上。”
張永林擡手,“打住,不是我即將演的角色,我還沒同意呢。”
蕭央一笑,“古時候有一個叫做西莊的地方,此地有個棋癡,人都稱他混沌。”
“他對萬事模糊,惟獨精通圍棋。他走路跌跌斜斜,據說是踩着棋格走,步步都是絕招。棋自然是精了,卻沒老婆——正值四十壯年。但他真正的苦處在於找不到對手,心中常籠罩一層孤獨。他只好跟自己下棋。”
“南三十里有個官屯小村,住着一位小學教師,是從京城遷返回鄉的。傳說他是圍棋國手,段位極高,犯了什麼錯誤,才窩在這山溝旮旯裡。渾沌訪到這位高手,常常步行三十里至官屯弈棋。”
“渾沌五大三粗,臉龐漆黑,棋風剛勇無比,善用一招‘鎮神頭’,搏殺極兇狠。”
“教師頭回和他下棋,下到中盤,就吃驚地擡起頭來:‘你的殺力真是罕見!’,渾沌謙虛地點點頭。但教師收官功夫甚是出色,慢慢地將空揀回來。”
“兩人惺惺惜惺惺,英雄識英雄,成爲至交。”
“教師常把些棋界事情講給他聽,講到近代日本圍棋崛起,遠勝中國,渾沌就露出魯莽性,破口一聲:媽的,殺敗日本!”
“渾沌確實是怪才,兒時,一位瘸子老塾師教會他圍棋。”
“自然災害發生,先生餓死了,渾沌自生自長,跑野山,喝渾水,長成了一條鐵漢。”
“他的棋竟也渾然天成,生出一股巨大的蠻力,常在棋盤上攪起狂風駭浪,令對手咋舌。無論怎樣堅實的堡壘,他強攻硬打,定將其摧毀。好像他伸出一雙粗黑的大手,推着泰山在棋盤上行走。”
“對此,官屯教師常常感嘆:‘這股力量從何而來?國家隊若是……’”
“他彷彿想起什麼,下半句話打住。”
張永林頓時入迷了,他一個不懂圍棋的人,都覺得這個故事寫的不錯。
蕭央聲情並茂,繼續說着故事。
臘月三十,渾沌弄到了一隻豬頭。
他便繞着豬頭轉圈,嘴裡嘀咕:“這年能過去嗎?能吃上豬頭嗎?落魄的人哪!”
於是背起豬頭,決意到官屯走一遭。
時值黃昏,漫天大雪。
渾沌剛出門,一身黑棉衣褲就變了白。
北風呼嘯,彷彿有無數人勸阻他:“渾沌,別走!這大的雪——”
“啊,不!”
千人萬人拉不住他,他執拗而任性地投入原野。
雪團團簇簇如濃煙翻滾。
羣山搖搖晃晃如醉漢不能守靜。風雨夾裹逼得渾沌陀螺似的旋轉,睜不開眼睛,滿耳呼嘯。天空中有隆隆聲,神靈們駕車奔馳。
冰河早被覆蓋,隱入莽莽雪原不見蹤跡。天地化作一片,無限廣大,卻又無限擁擠。
到處潛伏着危險!
渾沌走入山嶺,漸漸迷失了方向。
天已黑,他深一腳淺一腳,在雪地裡跌跌撞撞。
背上那豬頭凍得鐵硬,一下一下拱他脊背,他心想:“要糟!”
手腳一軟,跌坐在雪窩裡。
迷糊一陣,渾沌驟醒。
風雪已停,天上懸掛一彎寒冰,照得世界冷寂。
借月光,渾沌發現自己身處一山坳,平整四方,如棋盤。
平地一側是刀切般的懸崖,周圍黑黝黝大山環繞。
渾沌曉得這地方,村人稱作迷魂谷。
陷入此谷極難脫身,更何況這樣一個雪夜!
渾沌心中驚慌,拔腳就走。
然而突然間,他如着魔,轉來轉去總是回到了那棋盤的所在。
夜已深,雪住天更寒。
渾沌要凍作冰塊,心裡卻還清醒:“媽的,不能在這兒凍死!”
四下巡視,發現山上皆黑石,塊塊巨大如牛。
他索性不走,來回搬黑石取暖。
本來天生蠻力,偌大的石塊一叫勁,便擎至胸腹。
他將黑石一塊塊置於平地。
身子暖了,腦子卻漸漸懵懂,入睡似的眼前模糊起來。
他似乎轉過幾個山角,隱約看見亮光。
急趕幾步,來到一座雅緻的茅屋前,渾沌大喜:“今日得救了!”
他莽莽撞撞舉拳擂門。
屋裡有人應道:“是你來了,請!”
渾沌進屋,迎面擺着一張大牀,蚊帳遮掩,看不出牀上躺着何人。
他非常稀奇:“什麼毛病?冬天怕蚊咬?”
蚊帳裡傳出病懨懨的聲音:“你把桌子搬來,這就與你下棋。”
渾沌大喜:“有了避風處,還撈着下棋,今晚好運氣。”
但他又有幾分疑惑:“聽口氣那人認得我,卻不知是誰。他把桌子般到牀前,不由得探頭朝蚊帳裡張望。然而蚊帳似雲似錦,叫他看不透。”
“渾沌,你不必張望,下棋吧!”
渾沌覺得羞慚,抓起一把黑子,支吾道:“老師高手,饒我執黑先行。”
蚊帳中人並不謙讓,默默等他行棋。
渾沌思忖良久,在右下角置一黑子。
蚊帳動動,伸出一隻潔白的手臂。
渾沌覺眼前一亮!
那白臂如蛇遊靠近棋盒,二指夾起一枚白子擎至空中,叭一聲脆響,落子棋盤中央。
渾沌大驚:“這全不是常規下法!哪有第一着佔天元位置的?他伸長脖頸,想看看蚊帳裡究竟是什麼人。”
“你不必張望,你見不到我。”
聲音綿綿軟軟如病中吟,比女子更細弱,但又帶着仙氣,彷彿從高遠處傳來,隱隱約約卻字字清晰。
這聲音叫渾沌深感神秘,暗歎今夜有了奇遇。
渾沌抖擻精神,準備一場好戰!
棋行十六着,廝殺開始。
白棋飛壓黑右下角,渾沌毅然沖斷。
他自恃棋力雄健,有仗可打從不放手。
白棋黑棋各成兩截,四條龍盤卷翻騰沿邊向左奔突。
渾沌素以快棋著稱,對方更是落子如飛。
官莊教師常說渾沌棋粗,蚊帳中人卻快而縝密。
渾沌驚愕之心有增無減,更使足十二分蠻力。
白棋巧妙地逼他做活,他卻又把一條白龍截斷。
現在誰也沒有退路了,不吃對方的大龍必死無疑。
圍棋,只黑白二子,卻最體現生存競爭的本質。
它又不像象棋,無帥卒之分,彷彿代表天地陰陽,赤裸裸就是矛盾。
一旦自己的生存受到威脅,誰不豁出老命奮起抗爭呢?此刻,右下角燃起的戰火越燒越旺,廝殺極慘烈。渾沌不顧一切地揪住一條白棋,又鎮又壓,窮追猛打。
白棋卻化作涓涓細流,悄悄地在黑縫中流淌,往黑棋的左上角滲透。假若不逮住這條白龍,黑棋將全軍覆滅。
渾沌額上沁出一層汗珠,心中狂呼:“來吧!拼吧!”
義無反顧地奔向命運的決戰場——左上角。
第九十八手,白棋下出妙手!蚊帳中人利用角部做了一個劫,即使渾沌劫勝了,也必須連走三手才能吃盡白棋。
渾沌傻眼了,這豈止是妙手?簡直是鬼手!
但是,渾沌沒有迴旋餘地,只得一手一手把白棋提盡。
蚊帳中人則利用這劫,吃去黑右下角,又封住一條黑龍。
現在,輪到渾沌逃龍了。
可是舉目一望,周圍白花花一片,猶如漫天大雪鋪天蓋地壓來。
渾沌手捏一枚黑子,泥塑般呆立。
一子重千鈞啊!他取勝一役,但又將敗於此役。
只有逃出這條龍,才能使白棋無法挽回剛纔的損失。
然而前途渺茫,出路何在?
正爲難時,一陣陰風撲開門,瘸瘸拐拐進來個老先生。
渾沌聞聲回頭,見是那死去多年的私塾先生。
既已死,怎地又在這荒山僻野露臉?太蹊蹺!
緊急中渾沌顧不得許多,連呼:“老師,老師,幫我一把!”
私塾先生瘸行至桌前,捻着山羊鬍子俯身觀棋。
陰氣沉重,壓得燈火矮小如豆。
那白臂翹起食指,對準罩子燈一點,火苗倏地跳起,大放光明。
老先生一驚,身子翻仰,模樣十分狼狽。
“哼哼。”帳內冷笑。
渾沌心中憤憤:“這局棋,定要贏!”
一股熱血衝向腦門,陽剛之氣逼得黑髮霍霍豎起。
瘸子先生似乎知道對手不是常人,一招手,門外進來他的同伴,先入二人羽扇綸巾,氣宇軒昂,正是清代圍棋集大成者:大師範西屏,妙手蓋天施襄夏。
他們在當湖對弈十局,成爲圍棋經典;施襄夏因心力耗盡,終局時嘔血而死。
再進來一位,明代國手過百齡,他著的《官子譜》至今流傳。
宋代的圍棋宗師劉仲甫扶着龍頭拐的驪山老母蹣跚而入。
一千年前他們在驪山腳下大戰,只三十六着,勝負便知。
直至春秋時代的弈秋進屋,圍棋史上的英豪們便都來齊了。
渾沌端坐桌前。
他再不猜測這些人如何來到人間,只把目光集中在那隻手上。
潔白如玉的手,如此超然,如此絕對,一圈神聖的光環圍繞着它。
它彷彿一直是人、鬼、神的主宰,一直是天地萬物的主宰。
它是不可抗拒的,不可超越的。
渾沌明白,他是在與無法戰勝的對手交戰。
但,他想贏,一定要贏!
大師們皆不言語,神情莊嚴肅穆。
渾沌的穴位被一人一指按住,或風池或太陽,或大推或命門。
霎時間靈氣盈盈,人類智慧集於渾沌一身。他覺得腦子清明,心中生出許多棋路,更有一種力量十倍百倍地在體內澎湃。
他拿起黑子,毅然投下,然後昂起頭,目光灼灼,望着蚊帳裡不可知的對手。
中原突圍開始。
渾沌在白棋大模樣裡輾轉回旋,或刺或飛,或尖或跳,招數高妙決非昔日水平,連他自己也驚訝不已。
然而蚊帳中人水漲船高,棋藝比剛纔更勝幾籌。
那白棋好似行雲流水,瀟灑自如,步步精深,招招兇狠,逼得黑棋沒有喘息的機會。
黑棋彷彿困在籠中的猛獸,暴跳如雷,狂撕亂咬,卻咬不開白棋密密匝匝的包圍圈。
渾沌雙目瞪圓,急汗如豆。
棋盤上黑棋敗色漸濃!
忽然,渾沌腦中火花一閃,施出一着千古奇絕的手筋。
白棋招架之際露出一道縫隙,黑棋敏捷地逮住時機,硬擠出白色的包圍圈。
現在,右邊廣闊的處女地向他招手。只要安全到達右邊,黑色的大龍就能成活。
但是,白棋豈肯放鬆?旁敲側擊,步步緊逼,設下重重障礙。
黑棋艱難地向右邊爬行。
追擊中,白棋截殺黑龍一條尾巴。
這一損失教渾沌心頭劇痛,好像被人截去一隻左腳。
他咬着牙,繼續向處.女地進軍。
白棋跳躂閃爍,好似舞蹈着的精靈,任意欺凌負傷的黑龍。
黑龍流着血,默默地呻.吟着,以驚人的意志爬向目的地。
只要有一線生存的希望,無論忍受多少犧牲,渾沌都頑強地抓牢不放!
棋盤上瀰漫着沉悶的氣氛。
人生的不幸,似乎凝聚在這條龍身上,命運常常這樣冷酷地考驗人的負荷能力。
終於,渾沌到達了彼岸。
他馬上返過身,衝擊白棋的薄弱處。
蚊帳中人翹起食指,指尖閃耀五彩光輝。
這是一種神秘的警告!
渾沌定定地望着那手指,朦朧地感到許多自己從不知曉的東西。
白子叭地落在下邊,威脅着剛剛逃脫厄運的黑龍。
他必須止步。他必須放棄進攻,就地做活。
但是,這樣活多麼難受啊!
那是令人窒息的壓迫,你要活,就必須像狗一樣。
渾沌擡起頭,那食指依然直豎,依然閃耀着五彩光輝。
他把頭昂得高高,夾起一枚黑子,狠狠地打入白陣!
這是鋼鐵楔子,剛剛追擊黑龍的白棋,被釘在將遭殲滅的恥辱柱上。
下邊的白棋又跳一手,奪去黑龍的眼位,使它失去最後的生存希望。
於是,好像兩位立在懸崖邊上的武士,各自抽出寒光閃閃的寶劍,開始一場你死我活的決鬥。
這是多麼壯烈的決鬥啊!
圍棋在此顯示出慷慨悲歌的陽剛之美,它不是溫文爾雅的遊戲,它是一場血肉橫飛的大搏殺!、
渾沌使出天生蠻力,殺得白棋慘不忍睹。
蚊帳中人猛攻黑龍,一口接一口地緊氣,雪白的手臂竟如此陰冷,劊子手一樣扼住對手的喉嚨。
渾沌走每一步棋,都彷彿在叫喊:“我受夠了!我今天才像一條漢子!”
白棋卻簡短而森人地回答:“你必死!”
黑棋的攻勢排山倒海,招招帶着沖天的怒氣。
一個復仇的英雄才會具備那樣的力量,這力量如此灼熱,猶如剛剛噴出火山口的岩漿,浩浩蕩蕩,毀滅萬物。
白棋置自己的陣地不顧,專心致志地扼殺黑龍。
兩位武士都不防衛,聽任對方猛砍自己的軀體,同時更加兇惡地刺向對方的要害。
屋外響起一聲琵琶,清亮悠揚。
琵琶先緩後急,奏的是千古名曲《十面埋伏》。
又有無數琵琶應和,嘈嘈切切,聲環茅屋。小小棋盤升起一股血氣,先在屋內盤桓,積蓄勢大,衝破茅屋,紅殷殷直衝霄漢。
天空忽然炸響焦雷,繼而羣雷滾滾而下。琵琶聲脆音亮,激越如潮,彷彿尖利的錐子,刺透悶雷,挺頭而出。
兩者互壓互蓋,反覆交錯,伴那一柱血光,渲染得天地轟轟烈烈。
蚊帳中人吃了渾沌的黑龍,渾沌霸佔了先前白陣。
滄海桑田,一場大轉換。
棋細勢均,勝負全在官子上。
渾沌回頭看看,列位先師耗盡真力,已是疲憊不堪。
這個時候,渾沌才知這場大戰非自己一人所爲。
人、鬼、神結爲一陣,齊鬥那高深莫測一隻手。
官子爭奪亦是緊張,俗語道:“官子見棋力”。
那星星點點的小地方,都是寸土必爭,精細微妙,全在其中。
《官子譜》、《玄玄棋經》連珠妙着盡數用上,妙中見巧,巧中見奇。
小小棋盤,竟是大千世界!
棋聖們一面絞盡腦汁,一面審度形勢。
範西屏丟了羽扇,先失飄然神韻。
劉仲甫扯去綸巾,不見大家風采。
瘸子先生挨不到桌邊,急得鼠竄,卻被諸多大腿一絆一跌,顯出餓死鬼的猴急。
驪山老母最擅計算,已知結局,扁着沒牙嘴巴喃喃道:“勝負半子,全在右下角那一劫上……”
心裡急,手上一運仙力,竟把龍頭柺杖折斷。
果然,官子收盡,開始了右下角的劫爭。
圍棋創造者立下打劫規則,真正奇特之極——出現雙方互相提子的局面,被提一方必須先在別處走一手棋,逼對方應了,方可提還一子。如此循環,就叫打劫。
打劫勝負,全在雙方掌握的劫材上。
渾沌的大龍死而不僵,此時成了好劫材,逼得蚊帳中人一手接一手應,直到提盡爲止。
黑陣內的白棋殘子也大肆騷亂,擾得渾沌終不得粘劫。
兩個人你提過去,我提回來,爲此一直爭得頭破血流。
雞將啼,天空東方一顆大星雪亮。
渾沌劫材已盡,蚊帳中人恰恰多他一個。
大師們一起伸長脖頸,恨不得變作棋子跳入棋盤。
然而望眼欲穿,終於不能替渾沌找出一個劫材。
一局好棋,眼看輸在這個劫上。
滿桌長吁短嘆,皆爲半子之負嗟惜。
渾沌呆若木雞,一掬熱淚滾滾而下。
列位棋祖轉向渾沌,目光沉沉。
渾沌黑襖黑褲,宛如一顆黑棋子。
祖師們伸手指定渾沌,神情莊嚴地道:“你去!你做劫材!”
渾沌巍巍站起。
霎時屋內外寂靜,空氣凝結。
渾沌一腔慷慨,壯氣浩然。
推金山,倒玉柱,渾沌長跪於地!
“罷,渾沌舍啦!”
蚊帳中人幽幽嘆息:“唉……”
一隻白臂徐徐縮回,再不復出。
渾沌背豬頭出西莊,幾日不回。
西莊人記得除夕雪大,不禁惴惴。
知底細者都道渾沌去了官屯,便打發些腿快青年去尋。
官屯小學教師見西莊來人,詫異道:“我沒有見到渾沌,他哪來我這裡?”
衆人大驚,漫山遍野搜尋渾沌。
教師失棋友心焦急,不顧肺病,嚴寒裡東奔西顛。
半日不見渾沌蹤跡,便有民兵報告公.安局。
有一老者指點道:“何不去迷魂谷找找?那地方多事。”
於是西莊、官屯兩村民衆,蜂擁至迷魂谷。
迷魂谷白霧漫漫。
人到霧收,恰似神人捲起紗幔。
衆人舉目一望,大驚大悲。
只見谷中棋盤平地,密匝匝佈滿黑石,渾沌跪在右下角,人早凍僵,他昂首向天,不失倔犟傲氣。
一隻豬頭擱在樹下,面貌悽然。
渾沌死了!
有西莊人將豬頭捧來,告訴教師,只因渾沌送豬頭給他過年,才凍僵於此。
教師緊抱豬頭,被棋友情義感至肺腑,放聲嚎啕,悲愴欲絕。
有人詫異:“渾沌背後是百丈深谷,地勢極險,他卻爲何跪死此地?”
衆人作出種種推測,議論紛紛。
教師亦覺惶惑,止住泣涕,四處蹣跚尋思。
他在黑石間轉繞幾圈,又爬到高處,俯瞰谷地,看着看着,不覺失聲驚叫:“咦——”
谷地平整四方如棋盤,黑石白雪間隔如棋子,恰成一局圍棋!
教師思忖許久,方猜出渾沌凍死前搬石取暖,無意中擺出這局棋。
真是棋癡!
再細觀此局,但見構思奇特,着數精妙,出磅礴大氣,顯宇宙恢宏,實在是他生平未見的偉大作品。
羣山巍峨,環棋盤而立;長天蒼蒼,垂濃雲而下;又有雄鷹盤旋山澗,長嘯淒厲……
官屯教師身心震動,肅穆久立。
衆人登山圍攏教師,見他異樣神情皆不解,紛紛問道:“你看什麼?渾沌幹啥?”
教師答:“下棋。”
“深山曠野,與誰下棋?”
教師沉默不語,良久,沉甸甸道出一字:“天!”
俗人淺見,喳喳追問:“贏了還是輸了?”
教師細細數目,數至右下角,見到那個決定勝負的劫,渾沌長跪於地,充當一枚黑子,恰恰劫勝!
看到這裡,教師崇敬渾沌精神,激情澎湃,他雙手握拳沖天高舉,喊得山野震盪,林木悚然——
“勝天半子!”
張永林聽到這裡,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蕭央看着他,“這個故事,名爲《天局》,在電視劇中,你演的角色,想勝天半子!”
“這個角色,我演了!”
張永林熱血沸騰,“來子也要勝天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