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對上衆人詫異的眼神,驚覺自己失態了。不好意思地笑着抱歉道:“姑娘,是奴婢失態了。只是現在正下着雪呢!這個時候上路會很危險的。”
“自然不是現在啓程了。”瀾心笑着說道,“等這場雪停了,官道上可以走車的時候,再讓他們去徐州。”雖然瀾心沒有說“他們”是誰,但屋裡的人都知道,這他們指的就是青荷和薛山。
“哦,是這樣啊。是奴婢冒失了,還請姑娘恕罪。”紫衣赧然地垂下頭,沒有人看到她眼睛裡一閃而逝的複雜之色。衣袖下面的兩隻手,緊緊地握着。
“這倒是沒有什麼的。我們這裡也沒有外人,也不用那麼多的講究的。”瀾心把玩着手中的茶盞,微笑着說道,“再說了,也是你們姐妹情深,關心則亂。”
“多謝姑娘。”紫衣紅着臉想瀾心道謝,擡眼看着青荷笑了笑。話題轉移了,青荷的窘迫也就散去了,臉上的熱度也消退了,笑着衝紫衣點了點頭。可是不知爲何,心裡卻有一絲說不出的彆扭。
柳媽媽笑着問道:“老奴對楊媽媽倒是有些印象的。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身上穿着一身洗得發白的藍色的衣裙,但是,頭髮卻梳得整整齊齊的,脊背挺得筆直,沒有一絲的頹廢。沒有想到那麼要強的一個人,這次竟然病得這樣厲害。”說完,唏噓地搖了搖頭。
“是呀,楊媽媽是個非常要強的人。做事認真謹慎。沒有想到這次的病竟然會纏綿這麼長時間。”瀾心沉聲說道,“徐州和江州雖然鄰近,但是這一來一回的,可也是要費些周折的。我擔心她身體即使受不住,也要強撐着過來。所以,讓青荷過去看看。如果她的身體經受不住長途跋涉的話,就讓青荷將賬本帶回來。等對完賬了,再送過去便是了。”
“還是姑娘想的周到。”珍媽媽笑着說道。瀾心笑着說道:“周到都是相互的。你們平時也是面面俱到,事事周全,我自然也要爲你們多想一些了。”幾個人其樂融融地聊了起來。青荷起身,從爐子上提起水壺,重新沏了一壺茶,又給每人的杯子裡斟滿。
“叮咚!”彷彿山泉裡滴水的聲音一閃而過,瀾心的茶杯在脣邊一頓,心裡一驚,差點將茶灑出來。這是她跟冰姑姑約定的暗號,這個聲音說明,她有緊急的事情要稟報。瀾心放下茶盞,笑着說道:“不知不覺,我們已經聊了這麼長時間了。”
衆人心領神會,知道這是告訴她們可以散了。“哎呀,可不是麼?”柳媽媽看了一眼角落裡的滴漏,驚訝地說道,“這幸好是雪天,若不然,老奴可是要耽誤很多事情了。多謝姑娘的好茶,老奴告退。”
“老奴也隨着柳媽媽一起走,各府的禮單再重新對一遍。”珍媽媽也站了起來。
瀾心微笑着擺手說道:“行,你們都去忙吧。”對青荷幾人說道,“你們也各處看看,檢查一下,有沒有人趁着雪天,偷偷喝酒賭錢的。”
“是,姑娘。”衆人行禮過後,冬秀和青荷以及紫衣三人手腳麻利地將桌子上的杯子和碟子收拾下去,轉身魚貫離開。
待屋裡只剩下瀾心一人時,她收起了臉上的笑意,面色凝重地說道:“冰姑姑,出什麼事情了?”
冰姑姑從暗中閃了出來,仍然是一身黑色的短打,頭上挽着一個簡單的髻。面無表情地行禮後,聲音低沉地說道:“京城裡傳回消息,慕夫人的兒子田奇發病了。”
“是嗎?很嚴重嗎?”瀾心緊鎖着眉頭問道。她見過玉枝姑姑發病時的樣子,整個人一直咳嗽着,簡直都要將五臟六腑全都咳出來。聽着就讓人揪心。沉吟了一下說道,“田奇的病不是一年兩年了,發病也應該是常有的事情,京城裡的人怎麼會想着送信回來呢?”
冰姑姑聲音平靜無波地說道:“因爲姑娘讓他們蟄伏,也沒敢冒險去多打聽,只知道,這次田奇的病似乎和以前不一樣。所以,纔給姑娘送信的。”
“嗯,他們做的對。京城裡耳目衆多,他們能夠蟄伏下來已經很不容易了。眼下只需要注意一下大方面發展就是了。這次的事情他們做得很好,給予獎勵。”瀾心點頭說道。
“是,姑娘,老奴記下了。”冰姑姑躬身說道,“另外,曉園裡的人也送信回來了。說是,慕夫人打算回京,像是很急的樣子。”
“嗯,我猜曉園那裡也應該收到消息了。田奇發病,慕夫人理應在身邊的。”瀾心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打着桌面,眯着眼睛,喃喃自語道,“似乎有些說不過去。田奇的病是那年在大火中落下的,這麼多年,發病應該是常有的事。而且,他身邊有一直照顧他的御醫。不應該一發病了,就喊慕夫人回去的。
何況,眼下正值年終歲末,正是各大鋪子最忙碌的時刻。也是各大官員走動頻繁的時候。這個時候,就算是他的病和以前不一樣,也不應該讓慕夫人離開江州的。除非······”想到這裡,瀾心的心中一凜,驚慌地站了起來。在屋子裡來回踱着步子,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可是越是這樣,自己的心裡越亂。
在這個緊要關頭,急招慕夫人回去,那就應該是田奇這次的病凶多吉少,很有可能讓慕夫人回去見最後一面了。而之所以這樣來勢洶洶,應該是中了別人的暗算。除掉田奇,可以挑撥皇上和慕夫人之間的關係。或者,是有人看上了江州,想趁着慕夫人離開這段時間,做些什麼手腳。又或者,那個人就是想一箭雙鵰。
不,不,不行,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江州重新洗牌的話,勢必又是一場混亂。而慕夫人和自己也算是有些交情的。所以,於公於私,都不能讓田奇死。至少,他現在還不能死。
第三百零七出門
“來人!”瀾心朝外面大聲喊道,雖然,儘量讓自己平靜下來,可聲音裡還有一絲不易察覺慌亂。
耳房裡的兩個小丫頭聽到姑娘的喊聲,趕緊跑了出來,站在門口,恭敬地問道:“姑娘,您有什麼吩咐?”瀾心挑開簾子,指着個子高一些的小丫頭說道:“你去找青荷姐姐,讓她去拿兩壇莊子上新送來的梅子酒。並告訴她和紅綃準備一下,跟我出門。”
“是,姑娘。”小丫頭脆生生地答應一聲,倒騰着兩條小短腿兒,轉身就跑遠了。
另外一個小丫頭,眨巴着圓溜溜的大眼睛,期待地看着瀾心,等待着她的吩咐。瀾心心裡裝着事,也沒空去注意小丫頭那可愛的樣子,沉聲吩咐道:“你去找紫衣姐姐或者冬秀姐姐,告訴她過來替我梳妝,我要出去一趟。記住,告訴她們,動作一定要快。快去吧!”
“是,姑娘。”小丫頭點頭答應道,轉身衝進風雪中,一溜煙兒地跑遠了。
瀾心也沒有心情欣賞那銀裝素裹的美景,顧不上頭上和身上飄落的雪花,轉身向屋子裡走去。緊握着雙手,在屋子裡踱來踱去,眼睛不時盯着門口的簾子看。不耐煩地蹙着眉頭,總覺得她們今天的動作都特別慢。
“姑娘。”冰姑姑臉上一如既往地沒有任何表情,聲音平靜無波地說道,“這個時候,您是不能亂的。若是讓人看出了端倪,會有很多麻煩的。”
瀾心擡起的腳一頓,慢慢地轉頭看向冰姑姑,冰姑姑面無表情地點點頭。瀾心緩緩地當下擡起的腳,點頭說道:“姑姑提醒的是,這個時候是不能自亂陣腳的。別說是慕夫人,就是她身邊的那個平媽媽的眼睛也是非常毒辣的。若是被她看出了不妥,定會有無窮盡的麻煩的。”她手中的暗衛,是她的底牌,也是她的暗牌,是絕對不能暴露的,哪怕是一絲一毫。
瀾心用力地搓着手,嘴裡嘀咕着:“我現在必須冷靜下來,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一定要冷靜下來,一定要冷靜下來。還是,找些事情做吧。”說着,擡腳向衣櫃邊走去。
冬秀帶着一身的寒氣走了進來,站在外間,看着瀾心在衣櫃前忙碌的身影,笑着問道:“姑娘,這雪還沒有停,也不知道會下到什麼時候,這樣的天出門,是不是有些不妥呀?”
“沒有什麼不妥的。若是雪停了,反倒是沒有什麼意思了。”瀾心沒有回頭,心不在焉地回道。繼續站在衣櫃前挑挑揀揀的,最後挑了一件藕荷色的繡着粉色梅花的立領收腰小襖,一條凌白綢緞挑絲長裙。興匆匆地朝冬秀招呼道,“你還傻站在那裡幹什麼?趕緊進來呀!”
“奴婢身上的寒氣還沒有散盡呢!”冬秀嘴上說着,腳下卻沒有停,邁步走了進來,還是忍不住勸道,“姑娘,外面的雪那樣大,不如等雪停了,再出去吧。”
“你也不用勸我了,雪停了可就沒有那種意境了。”瀾心笑着說道,將身上的家居服已經脫下來了。冬秀知道無法勸阻,索性也就不再勸了。拿起牀上的衣服,替瀾心穿上。
擰了溫熱的帕子,替她淨手淨臉。坐到梳妝檯前,梳過頭後。冬秀從鏤空的梅花盒子裡挑出了一些潤膚香膏,替她家過年輕輕地均在臉上,以免凍傷。
收拾妥當後,瀾心看着門口,焦急地問道:“青荷和紅綃怎麼還沒有過來?也不知道她們是沒有見到傳話的小丫頭,還是沒有收拾妥當?”
“第一次見姑娘這樣着急地想出門。”冬秀一邊歸置着梳妝檯上的東西,一邊笑着打趣道,“青荷應該馬上就過來了。剛纔巡查的時候,奴婢正好和她遇到了。奴婢聽她告訴小丫頭去馬車房,就說姑娘要出門,讓他們準備馬車。”
“嗯,還是青荷考慮的周到,我竟然忘記吩咐馬車房的人了。”瀾心笑着說道,“對了,還有剛纔傳話的那兩個小丫頭,記得給她們每人一包窩絲糖。”
“是,姑娘,奴婢記下了。”冬秀見瀾心拿起出門的大氅,吃驚地問道,“姑娘不再等一會兒了嗎?青荷和紅綃還沒有過來呢!”
瀾心手指靈活地繫着大氅上的帶子,笑着說道:“怎麼會不等呢?我只是想先到院子裡欣賞一下雪景。”說着,挑着簾子走了出去。冬秀蹙着眉頭,疑惑地看着不住晃動的簾子,嘴裡嘀咕道:“姑娘今天的興致似乎很高。”
瀾心剛走出不遠,青荷和紅綃迎面走了過來。瀾心見她們身上都穿着保暖的衣服,暗暗地點點頭,看着青荷兩手空空的,不禁皺起了眉頭,沉聲責怪道:“不是告訴你,拿兩罈子梅酒過來的麼?”
“哦。奴婢讓人送到馬車上了。”青荷溫聲說道,看着空中亂舞的雪花,不贊同地說道,“姑娘,這樣的天氣,您還是······”青荷的話還沒有說完,只覺一陣涼風掃過,瀾心已經率先向外走去了。青荷和紅綃對視一眼,只好擡步跟了上去。
瀾心雖然心急如焚,面上卻是步履從容。她想說的是,正是因爲這場雪才耽擱住了慕夫人的行程。否則,她現在恐怕已經催馬在路上了。或許會因爲這場雪,她選擇了水路也說不定。所以,無論如何都要在她出門前,見到她。
“姑娘,姑娘。”青荷緊走幾步追了上來,不放心地說道,“姑娘,您慢一些。雪天路滑,您小心一些腳下。”雪似乎比先前更大了,迷得人睜不開眼睛。
“知道了。”瀾心隨口應了一聲。腳下的步伐絲毫沒有停頓。
站在馬車邊上的紅袖見瀾心一行人過來,趕忙屈膝行禮,低聲說道:“請姑娘恕罪,奴婢還未將馬車烤好。”因爲天氣寒冷,出門前,要事先用爐子,將馬車裡烤熱的。
瀾心搖頭說道:“這也不能怪你,是我事先沒有吩咐到。行了,你先回去吧。”說着,瀾心踏着馬凳子,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