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普照,海天一色。
瀾心閒適地靠在窗前,暖洋洋的陽光照在身上,舒服得讓人困頓。她的眼皮分分合合,朦朧中聽到青荷的尖叫聲,詫異地轉過頭,疑惑地問道:“怎麼啦?黑豆啄你啦?”
“不是,不是,變了,變了姑娘,您快看,快看!”青荷激動地語無倫次,把捧在雙手裡的黑豆伸向瀾心。
“哇!”瀾心被她手裡的小東西驚呆了,剛纔醞釀的那點睡意瞬間消失了,她伸手接過青荷手裡的小東西,放在手心裡,仔細端詳着。
那髒兮兮、黑乎乎的毛不見了。只見一個翠綠的小腦袋上頂着一撮豔紅的紅纓,脖子是一圈乳白色的毛,身上和翅膀的羽毛是粉紫色的,胸口和腹部以及尾巴都是翠綠色的。整體看上去就像是一直翠綠色的小鳥兒穿着一件粉紫色的外搭,漂亮極了。
瀾心驚訝地看着手裡的小東西,用手指輕輕戳了戳它胸脯上的軟毛,微笑着感慨道:“原來它有這樣一身美麗的羽毛,難怪不喜歡你叫它黑豆!美中不足的是,渾身上下的毛溼淋淋的,還不斷地滴答水,看起來一點都不威武。”
青荷不以爲意地撇撇嘴,眼睛裡帶着笑意,嘴上卻異常刻薄地數落道:“誰讓它邋遢成那樣兒了?被雨水淋了那麼長時間還是黑乎乎的,奴婢沒有叫它黑炭就不錯了。”
黑豆轉着那綠豆般的小眼睛,不滿地扭動着身子。青荷立馬警告道:“你老實一點兒,要是把水弄到姑娘身上了,我就把你放到廚房的爐子上烤,讓你成爲焦炭!”
不知道是青荷的警告起了作用,還是黑豆懂事的不想把水弄到瀾心的身上。扭動的身子瞬間安靜了。青荷給了一個“算你識相”的眼神。把手裡的棉布遞到了瀾心的手上。
瀾心接過棉布,把黑豆交到了青荷的手裡,邊擦手邊說道:“好了,你也別嚇唬它了,小心以後它真的不聽你的話了。走吧,我們到甲板上走一走,順便讓黑豆把毛兒晾乾。”
“是,姑娘。”青荷答應着。就把黑豆放到了籠子裡,提着它,主僕二人一前一後地向甲板走去。
站在甲板上,吹着海風,眺望着水天相接處。那朵朵如白絮的雲彩,似乎隨時要滑到水裡一般。瀾心攏了攏被風吹亂的頭髮,感慨道:“都說海上的天氣詭異多變,還真是不假。你看我們剛出海的時候,晴空萬里,碧波盪漾。可轉眼間就狂風怒吼,海浪洶涌,一幅毀天滅地的架勢。而如今,又恢復了平靜。”
青荷把鳥籠子掛着旁邊的柱子上,點頭贊同道:“姑娘說的是。奴婢覺得這海上的天氣,就像是孩子的臉,說變就變。不過,也許正是因爲這樣,出海的人才不多。敢遠洋的人更是寥寥無幾了。”
“嗯,有道理。”瀾心點頭贊同,“海外的那些產品之所以那樣貴,一是因爲它們稀有,二則是因爲它們來之不易。出海的船隊賺就賺的盆滿鉢滿,賠也就賠得傾家蕩產的。”說到這裡,瀾心想起那些損失的貨物,心裡有些唏噓。要不是她有十足的把握,會把那些損失補回來,現在也不會有這樣的閒情逸致欣賞風景了。
“那些傾家蕩產的也怨不得別人,要怪只能怪他們太貪了!”青荷撇撇嘴,譏諷地說道,“姑姑以前常說,‘沒有那金剛鑽,就別攬那瓷器活’,他們沒有那個應對海上風險的本事,就不要學着別人出海。守着家裡的產業,就算是賺得少了些,至少也不會傾家蕩產的。”
“說的也對。如果這個世上都是像你說的那樣量力而行的話,也就不會有那麼多的悲劇了。”瀾心點頭承認,“可還有一句話,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一個人的智計和勇氣很重要,可是他的運氣也同樣重要的。”
“是呀!”青荷想起前幾天的狂風暴雨,心有餘悸地說道,“都是大難過後,必有後福!那麼大的風暴都挺過來了,以後必然會平安無事的。”
黑豆自從到了甲板上後,就歡快起來了。不時地用嘴啄幾下身上的羽毛,海風吹過,羽毛逆風而立,很快就被吹乾了。它接着又換個地方啄幾下,樂此不彼,玩得不亦樂乎!翅膀上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有時候扇動幾下翅膀,在籠子裡上下跳躍着,有時候歡快地叫幾聲。有時候眨巴着眼睛,專心地聽着瀾心和青荷兩個人說話。
青荷的話音剛過。黑豆那歡快的動作停下來了,綠豆般的眼睛滴溜溜地轉着,眼神複雜地看着瀾心主僕的側臉,又看了看遠處的天空,隨即耷拉着腦袋,輕輕地啄着翅膀上的毛。
遠處那如白絮的雲像是吸入了渾濁的水,變得灰濛濛的。接着,變顏色的雲彩越來越多,整個天空都變成灰濛濛一片。這種灰色像是會傳染一般,隨風四處飄散。
瀾心擡起兩條眉毛,眉頭鎖得緊緊地,心裡一陣無奈:還真是福不雙降,禍不單行呀!
青荷用手緊緊地捂着嘴巴,這鬼天氣,說它像孩子的臉,非常多變,它還真就多變給你看。真是·····真是······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看來以後還真不能亂說話了。
“叮鈴鈴”守船的人搖響了船上的警鈴。藍逸和雄飛迅速跑到了甲板上,佟大船和韓氏兄弟也很快趕了過來。看着天邊那不斷擴散的濃霧,都瞪大眼睛,張着嘴巴半天說不出話來。剛經歷了一場狂風暴雨,心裡總算是沒有那樣脆弱了,可是嘴裡卻是說不出的苦澀。
大家吃驚過後,就趕緊指揮着人將桅帆降下來。只能等到濃霧過去了,在重新起航了。
瀾心看着緩緩下降的桅帆,面上一片平靜,嘴裡卻發苦。難道自己真的選錯了航線嗎?怎麼這一路下來就這樣不順利呢?不是狂風暴雨,就是濃霧密佈,真的很無奈。
那濃霧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滾滾而來,那所過之處的黑暗讓人窒息。濃霧很快滾了過來,降下了桅帆的大船,只有旌旗迎風飄揚着。濃霧裡根本就看不清旌旗的樣子,只能聽到它被風吹得獵獵作響的聲音。
雄飛指揮着人把個一造型特殊的,比平時所用風燈大五六倍的風燈掛到了旗杆頂端。韓五擡頭看着明亮的風燈,不解地問道:“這是爲何?我們已經降下桅帆,船也停止不前了,也不需要燈來照明的。”
雄飛見大風燈被掛好後,回頭解釋道:“哦,即使我們不趕路了,船在還是也不是靜止的,它會隨着海浪任意漂行的。這樣的天氣裡,掛上風燈。一來可以給其它船隻引路,二來可以避免和其它船隻相撞。”
“哦,原來是這樣啊!”韓五恍然大悟道,“真沒有想到你這樣小的年紀,竟然想的這樣周到,真是自愧不如啊!”
“五叔過獎了,只是聽從家中長輩的指導而已。”雄飛拱手,自謙地說道。
韓五就是個直腸子,覺得雄飛幾句話十分受聽,也就想多聊幾句,遂問道:“小兄弟年紀輕輕,便處事不驚,讓人敬佩。想必你家長輩也是睿智之人,不知道······”
“這個裝風燈的架子非常特別,可有什麼玄機?這個風燈可以亮多長時間,需要經常更換嗎?”瀾心打斷韓五的話,不讓他繼續追根究底。
雄飛也鬆了一口氣,要是這位五叔真的要打破沙鍋問到底,他還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微笑着解釋道:“姑娘好眼力,這個架子確實是暗藏玄機的。它可以隨着風向轉動,從而保護着裡面的風燈不熄滅。這一盞風燈大約可以燃兩天兩夜,如果霧很快就消散了的話,就不需要更換了。”
“這倒是很好。”瀾心點點頭,表示瞭解了。霧越來越濃了,白晝如同沒有月光的黑夜一般,簡直是伸手不見五指。青荷把黑豆送回去後,順手提了幾盞風燈上來。留下幾個人在甲板上繼續放哨,其他的人都回到了船艙裡。
回到船艙後,青荷早就把艙裡的燈點亮了。瀾心癱坐在軟榻上,腿上放了一本攤開的書,可是她一個字也沒有看進去,陰沉的臉上完全沒有了剛纔在人前的淡定從容。
青荷看着她家姑娘滿臉的沮喪,抿着嘴脣,把手裡的茶塞到了她的手中,輕聲勸說道:“現在看書太傷眼睛了,姑娘休息一下,喝杯茶吧。”
“嗯。”瀾心無意識地嗯了一聲,心不在焉地接過茶,一口一口地喝着。青荷把她腿上的書收好,搬了一個小凳子坐到軟榻前,輕聲說道:“姑娘,其實您也不用想那麼多的。這條航線鮮少有人知道,也就避免了海盜的騷擾不是?雖說天災不如人禍,人禍我們尚可避免,天災無法躲過。
可是人心險惡,那些海盜常年漂泊在海上,更是窮兇極惡。若是對上了,雙方不見血是不會罷休的。我們每天都生活在心驚膽戰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也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會冒出一批海盜來,這樣的日子才難熬呢!而天災,雖是無法躲過,可好在它也只是看似兇猛,對我們沒有什麼傷害的。只要我們不是不自量力地去與它對抗,我們都是平安的。所以相對來說,我們這條路是看似兇險,實際很安全的。”
“嗯,你說的是。是我鑽牛角尖兒了。”瀾心嘆息道。過了一會兒,她幽幽地說道,“青荷,有你在身邊真好!我都捨不得你嫁人了,怎麼辦?”
“姑娘,您說什麼呢?!”青荷被唬了一跳,臉“騰”的一下就紅了,從脖子一直紅到耳尖兒。
瀾心轉過頭來,看着青荷臉紅脖子粗的樣子,詫異地問道:“你那麼大反應做什麼?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怎麼到你這兒,就急眼了呢?”
“姑娘,您還說!”青荷皺着眉頭,不滿的抗議道。
“這有什麼?”瀾心一本正經的反駁道,眼睛裡的笑意都快要溢出來了,把茶杯放到旁邊的桌子上,抓住青荷的手,一本正經地說道,“反正現在屋裡也只有我們兩個人。黑豆它也聽不懂,你跟我說說,你想嫁一個什麼樣的人?我心裡有譜了,也好去給你物色物色。”
“姑娘?”青荷嗔怪道,“您怎麼無緣無故地就扯到奴婢身上了?還扯得那麼遠?”
“哎呀,反正閒着也是閒着,就一起聊聊嘛!”瀾心半真半假地說道。
“不嫁!奴婢這一輩子都不嫁了!就留在姑娘身邊。”青荷嘟着嘴說道,臉上還是一陣火辣辣的。
瀾心看着青荷那孩子氣的樣子,心中一軟,她知道這個傻丫頭說得出,就做得到的。抿了抿嘴脣,收起了眼中的戲謔,伸手把她散落的頭髮別在耳後,認真地說道:“青荷,今天的話雖然有玩笑的成分,但也是真心想問的。
你已經十六歲了,你的親事也應該考慮了。”見青荷要開口反駁,瀾心搖頭阻止道,“不要說那些一輩子不嫁人的傻話。你跟在我身邊這麼多年,陪我一起走過了那麼多溝溝坎坎,我最希望的,就是你能夠幸福。成親、生子,擁有自己的家庭,享受着最簡單的快樂。
青荷,我也不是要你現在就嫁出去。我只是想你自己對這見事情上點心,等遇到了喜歡的人,就告訴我,我替你把把關。如果那個人過關了,我就替你操辦。如果他不夠格兒,我們就繼續留意着。我相信,一定會找到的。”
瀾心說得情真意切,青荷感動的眼圈都紅了,強忍着眼淚點點頭,哽咽道:“姑娘也不用替奴婢操心的,奴婢倒是希望姑娘能夠一輩子順遂,幸福。”看着瀾心眼中的惆悵,她語氣堅定地說道,“姑娘這樣好的人,上天一定是另有安排的。會給姑娘安排一段更好的姻緣,讓姑娘幸福一輩子。”
“會的,會的!”突然有個聲音在屋子裡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