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家可是徐州城內數一數二的大戶,容璟是他們唯一的兒子,他的婚禮豈能寒酸了?整個容家張燈結綵,處處透着喜氣。
容家貼着喜字的角門被人敲開,來人跟看門的婆子嘀咕了幾句,婆子打發一個沒有留頭的小丫頭去給管事的送信兒。不一會兒,一個滿臉橫肉的婆子走了過來,看着門外的人,喝斥道:“怎麼纔過來,趕緊的,廚房都等着呢!”見門外的人要解開擔子上的繩子,不耐煩地催促道:“哎呀別墨跡了,讓你的人幫着挑進去就行啦。”
“是,是,請您前面領路。”門外的人點頭哈腰道。那個管事的婆子哼哼唧唧,一臉不耐地走在了前面。四個人挑着柴火,走進了容府。一會兒,幾個人又魚貫而出。守門的婆子沒有注意到,進去了四個人,而走出來的只有三個。
門口一陣鞭炮聲,新娘子進門了。一番規矩禮儀下來,新娘被送進洞房,新郎回到了前面的酒席。酒席上觥籌交錯,笑聲不斷。
女客這邊,方家二夫人被幾家夫人簇擁着,嘴裡吃着食味齋的點心,喝着主人家特意爲她沖泡的雨前龍井,聽着各色奉承的話語。心裡簡直是飄飄欲仙,從來沒有像今天過的這樣開心。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前面的宴席漸漸地散了,容璟身上的喜服半開半解,提着酒壺,推開過來扶他的小廝,搖搖晃晃地向前走着。擡頭看着天上的那輪明月,心裡一陣惆悵,對着壺嘴兒又猛灌了幾口酒。漫無目的地向前走着,邊走邊喝。
終於走不動了,靠在一棵樹上,醉眼朦朧地打量着四周,過了好半天,才弄明白,原來自己不知不覺來到了那片梅林。他想去杜鵑那天回來說的話,煩躁地灌了口酒,可是壺嘴兒裡只滴出幾滴來,他用力晃了晃酒壺,還是倒不出酒。心裡一陣煩躁,隨手就把酒壺扔遠了。
“啊!”不遠處傳來一個女子的尖叫聲。“誰,誰在那裡?”容璟呵斥道,擡腳便向聲源處走去。一個身影從樹後向遠處跑去,從身形來看,應該是個女子。雖是夜色朦朧,但容璟還是認出來了,他低聲喚道“瀾心”。他記得那件衣服,那是他們第一次遇到時,她穿的那件粉紅色的衣服。
“瀾心!”他低喚一聲,擡腳就要追去,可是哪還有什麼女子的身影?整個梅林籠罩在朦朧的夜色中,影影綽綽的,別說是人影,就是鬼影都沒有一隻。容璟不死心地原地轉了幾圈,還是一無所獲,他用手拍拍腦袋,使自己清醒一些,搖搖頭嘆息道:“唉,是眼花了。瀾心那樣倔強,怎麼會來這裡呢?”腳步蹣跚地向林外走去。
躲在不遠處的綠梅心如擂鼓,雙手抱臂,儘量讓自己縮在暗影裡。她今天跟着送柴的人混進了容府,今天府裡忙,再加上她自身謹慎,總算是沒有被發現。夜色降臨,她想去找大少爺,可是人生地不熟,她也不知道到哪兒去找,兜兜轉轉的就來到了這裡,她也不知道這是哪兒,只是覺得有些熟悉。
黑暗中,她迷茫地在林子裡轉着,心裡一陣絕望,原來不是進了容府就有希望的。天越來越黑了,前面的熱鬧聲漸漸地小了。她猜想大概是散席了,可是她怎麼辦呢?怎麼才能在不驚動別人的情況下見到大少爺呢?就在她絞盡腦汁想着辦法的時候,一陣凌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她嚇得趕緊躲到樹後面。
酒壺破碎的聲音嚇了她一跳,忍不住驚叫出聲,她馬上就後悔了,想也不想就躲到了另一棵比較粗壯的數後面。綠梅瑟瑟發抖地蹲在樹後面,連呼吸聲都放輕了,側着耳朵仔細地傾聽着外面的動靜。腳步聲漸漸遠去,梅林裡又恢復了安靜。綠梅撫着胸口,輕輕地呼出一口氣,慢慢地站了起來,輕擡腳慢落步地從樹後轉了出來。
藉着月色四處觀察着,見梅林裡真的只剩下她一個人,才慢慢地放下心來。朦朧中,她看到遠處有一個亭子,想着是不是這幾天都藏到那裡,等有機會了再去見大少爺。心來想着,腳步也不由得慢慢地向那裡走去。
“終於肯出來了?”突然一個聲音在她的身後響起,緊接着是一聲低沉的笑聲。綠梅嚇得汗毛都豎起來了,身體比腦子反應得快,拔腿就向跑去。
只是天不遂人願,剛跑幾步就被一雙有力的胳膊禁錮住了。這下可把綠梅嚇壞了,偏偏嗓子裡像是塞了棉花一般,怎麼也喊不出來。腦子裡已經顧不上什麼大少爺不大少爺的了。只有一個念頭離開這裡!她甚至還想着,如果逃過了這一劫,她立馬出府,再也不回來了。
看着懷裡這個搖頭晃腦、拼命掙扎的人,心裡沒來由地一陣鬱悶,冷哼道:“就這麼點兒膽子,還敢混進容家來。”想着這個人爲了見自己一面,冒着危險混進容家,心裡既感動又生氣,這個中酸爽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感覺到手上的溼意,他的心裡一驚,心跟着一疼,把人抱到懷裡,低聲安撫道:“好了,別害怕了,是我!”
“誰?你是誰呀?”綠梅帶着哭腔兒問道。
“那你到容家來找誰的?”容璟嗔怪道,語氣裡是無盡的寵溺。
“啊!”綠梅低呼了一聲,幸福來得太快了,她一時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想轉過頭看看,又不敢,擔心這一切只是幻覺。她那近鄉情怯的樣子倒是把容璟逗笑了。他扶着她的胳膊,慢慢地把人轉了過來。
黑暗中綠梅看不清他的臉,只是那暗紅的喜服在月光下格外耀眼。心裡暗鬆一口氣,知道面前的人真的是容璟。心裡一鬆,身體便軟軟地滑了下去。
容璟一把把她抄了起來,寵溺地說道:“現在知道害怕了,那股獨闖容府的勇氣哪去了?”夜色下,容璟看不清對方的臉,但是這身衣服他卻是十分熟悉的。把人抱在懷裡,舒服地喟嘆,“我知道你也是想我的,要不然你不會穿着我們第一次相遇時的衣服來見我。”
綠梅的身子一僵,今天她穿的這身衣服的確是離開周家的時候,藉口回去收拾東西,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在大姑娘的箱籠裡順手拿的。本以爲大姑娘從來沒有打開過的箱籠裡的衣服,應該沒有人還記得了,可今天她穿的這身衣服偏偏有這樣的淵源。她現在既慶幸穿了這身衣服,又恨透了這身衣服。
夜色朦朧下,大少爺又喝了酒,才錯把自己當成大姑娘了。可是明天呢?大少爺清醒的時候豈不是一切都露陷了?她掙開容璟的懷抱,焦急地解釋道:“大少爺,不······不是的,其實我······”
綠梅還沒有說完,腦袋就被容璟重新按到了懷裡,緊緊地摟着她,生怕一不小心,人就從他的面前溜走了一般。他既好笑又無奈地說道:“口是心非的小東西,讓你承認想我了就這樣難嗎?你若是不想我,冒着風險混進容府是爲了什麼,是來看風景的不成?”
感覺懷裡人的掙扎,他趕緊安撫道:“好了,好了,我不說了,你說不是就不是吧。”語氣裡濃濃的包容和無盡的寵溺讓綠梅渾身發軟,即使明知道這些話不是對自己說的,可她還是被感動得一塌糊塗。她伸手抱住容璟的腰,依賴地靠在他的懷裡,耳邊是他有力的心跳。她知道他的心跳不是爲了自己,但還是貪戀這份溫暖。
綠梅突如其來的依賴,讓容璟的心狂跳不已,激動地眼淚都流出來了,他擔心被“瀾心”看到,順勢把頭靠在了她的肩上。喁喁私語道:“瀾心,你知道嗎?我從來就沒有忘記你。那天杜鵑回來說你不但不接受我的好意,還說我是癡心妄想,最後憤憤不平地把她趕了出來。我就坐不住了,我知道你一定是誤會我了,我只想讓你過得好些,沒有別的意思。
我快馬加鞭趕到客棧,想跟你解釋清楚,可是我去到的時候,掌櫃的說你們已經退房離開了。我不死心地找了一家又一家,最終還是沒有找到。你說你怎麼就那麼狠心,說丟下我就丟下我不管呢?還有那天在周家,你怎麼就那樣倔強呢?你若是說句軟話,認個錯,何至於捱打呢?你不知道,看着你捱打,我的心······”
綠梅那顆心,前一刻還沉浸在動人的情話中,被感動的火熱。下一刻就被無情地丟到了寒冷的冰窟裡。這冰火兩重天讓她身子一僵,忍不住一連打了好幾個冷戰。她沒有忘記在周家,她是如何作僞證出賣大姑娘的。大少爺對大姑娘情根深種,若是明天清醒過來,認出自己,那後果······不敢想象。
容璟以爲提到那天的事情,讓“瀾心”後怕了,趕緊道歉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說了。你也別怕了,一切都過去了,都過去了。”他一邊說着,一邊安撫地拍着她的後背,感覺到懷裡的人不在僵硬,解釋道:“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告訴你,能夠再次見到你,我真的好高興。”
容璟趴在綠梅的肩膀上,每次說話是呼出的火熱的酒氣,讓綠梅半邊身子都火熱起來。容璟垂下眼簾,藉着月光看着近在眼前那白嫩的脖子,如羊脂玉一般,忍不住輕輕地咬了一下。
“啊!”綠梅驚呼道,容璟咬地不重,可卻是有一股熱流傳遍了全身,她說不出這是什麼樣的感覺。這種感覺很陌生,可她卻隱隱地有些期待,可又羞於說出口。
容璟可不會放過她,在她的耳邊輕輕地呼氣,含住她的耳垂兒,含糊不清地說道:“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和別人洞房,今天就是我們兩個人的洞房花燭夜。春|宵一刻可是值千金吶!我們還是別浪費時間了。”說着,容璟就攔腰抱起綠梅向梅林外走去。一股另人無法割捨的香氣,若有若無地鑽進鼻子裡,他貪婪地嗅了嗅,低笑着說道:“你的身上真香。”綠梅想起了她身上的香,心裡也不那麼驚慌了。
長平出來後,聽小廝告訴他,容璟一個人搖搖晃晃地向前走的時候,心裡一驚,趕忙順着小廝指的方向追過去。現在看到容大少爺抱着一個女子向雅玉軒走去時,他的魂都要嚇飛了。他看着容璟離開的方向,又看了看新房的方向,一咬牙向正院跑去。
吳媽媽覺得她今天一天累得快要散架了。這府裡辦喜事,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得過問一遍,連喝口茶的功夫都沒有了。向夫人稟報完一天的事物後,邊向自己的院子走去,邊想着回去讓小丫頭好好給自己錘錘。這還沒想好該從哪裡錘起呢,就見長平着急忙慌地向她招手。她心裡厭煩地想着:這又出什麼事了?還讓不讓人休息了!
走到長平面前,板着臉說道:“要是不是什麼緊要的事情,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媽媽,不好了,出事了!”長平焦急地說道。吳媽媽當時就不樂意了,訓斥道:“你這個小崽子,你咒誰不好了,你······啊?!”聽到長平在她耳邊的話,驚呼一聲,“趕緊過去看看吧!”腳步如飛,也顧不上身子疼了。
兩人氣喘吁吁地趕到雅玉軒,透過窗戶的影子可以看到,男人吻着女子,一件一件的衣服落地。吳媽媽腳步一頓,女子已經被抱到了牀上,牀帳擋住了一切。
“不好!”吳媽媽驚呼一聲,就要去敲門,手還沒有碰到門,就聽到屋裡傳出女子的驚叫聲,男子低低地安撫聲。吳媽媽是過來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她頹然地放下手,無奈地嘆了口氣,吩咐長平在這裡好好守着,並讓人小廚房燒些熱水備着。
吳媽媽踏着月色,走出雅玉軒,突然覺得自己可笑,這種事情應該由夫人煩惱,自己顛顛的跑來算什麼呀?想了想,還是擡步向新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