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裡傳來小冬焦急而又抱歉的聲音,“喂,葉大少,我……我在醫院。”
“醫院?!哪家醫院!”
“是同學腸胃不好,吃了太多肉鬧肚子,葉大少,我今晚能不能在醫院陪同學啊?”小冬說着說着就忍不住哽咽起來。
葉柯聽着她那輕輕軟軟柔柔弱弱的乞求聲,滿心的擔憂都化成了綿綿的心軟,“要不要我幫忙?”鬧肚子鬧得要住院,那是很嚴重啊。
“不用,我一個人可以照顧。”
葉柯想,這也對,一個女孩子住院,他一個陌生男人去也不方便,最主要是小妻子沒事就好,“那好,有事打電話給我,不管多晚。”
“嗯,謝謝你,葉大少……”
掛了電話,站在手術室門口的小冬忽然蹲下來,抱着膝蓋痛哭起來,她是感動的,也是害怕的。
醫生說朱巧珍斷了兩根肋骨,還戳破了肺,情況非常危急,能不能搶救過來還不知道,剛纔護士拿着手術同意書時,她發着抖簽了自己的名字,好像母親的命在她手裡一樣,那種感覺真是可怕。
她多想有個人可以依靠一下,她多想有個人能幫她一把,這時候葉柯打來了電話,雖然他一開口就罵她,但一聽說她在醫院,他就很擔心,那語氣騙不了人,她很感動啊,想着終於有個人是在擔心着她的。可是,她雖然活得卑微,但她有她的自尊,她不想被葉柯知道自己的母親是這般的不堪。
任何人都可以瞧不起她,任何人都可以羞辱她,她不在乎,她無所謂,可她就是不想被葉柯看扁了。
醫院的走廊裡安靜得很,大廳那裡已經熄了燈,走廊的盡頭是昏暗一片,看得她心裡有些發怵。可她不能走,朱巧珍還在裡面,她恨朱巧珍,恨極了,恨死了,可她依然希望她能活着。
小冬心裡一直有個願望,等大學畢業就可以自己賺錢,賺了錢就可以買一套自己的房子,可以小一點,夠兩個人住就好,她要把朱巧珍接來一起住,再也不要讓她一把年紀還在夜店酒吧謀生。
猶記得五歲之前,她是跟母親一起過的,那時候生活貧困潦倒得一塌糊塗,吃了上頓沒下頓。在朱巧珍決定將她送到安家的前一晚,她特意給她買了一件大紅色的裙子。當時的喜悅小冬至今還記得,她穿着裙子轉圈圈,嘴裡還唱着“世上只有媽媽好”,母親卻哭得泣不成聲。
後來才明白,母親是要將她送走。
那一天,天空中飄着小雨,她趴在母親的背上,撐着一把小黃傘,母親的背雖然不夠寬厚,但她喜歡這樣趴在母親背上。
“小冬,媽媽走得好累,你先下來,讓媽媽休息一下好嗎?”
“嗯。”小冬下來,站到路邊一家人門口的臺階上,只有臺階上纔沒有那麼溼。
朱巧珍蹲下來,半個身子都在傘外,頭髮上已經全溼了,她摸着小冬的臉,親吻着她的額頭,“小冬啊,乖乖地呆在這裡,媽媽去對面買糖給你吃。”
“嗯,媽媽我要吃大白兔。”
“好,等着,媽媽很快就回來。”
可是,這一等,就等了十三年,直到她出嫁都沒有等來媽媽買的大白兔。
她還記得她十二歲的時候,才下公交車,她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媽媽媽媽,你來啦,帶我回家,我不要跟爸爸生活在一起,大媽好凶,大家都不喜歡我。”
朱巧珍面有難色,厚着臉皮笑了笑,“小冬啊,你有沒有錢?媽媽我……兩天沒吃飯了。”
突然,手術室的燈暗了,穿着藍色戰袍的醫生開門出來,小冬的思緒瞬間拉回來,抹了抹眼淚站起來,“醫生,啊……”蹲久了一下子站起來,眼前忽然一黑,頭暈得很。
醫生連忙扶住她,“小姑娘,小姑娘,沒事吧?”
“沒事沒事,醫生,我媽怎麼樣了?!”
“放心吧,總算是穩住了,她沒有大礙。”
小冬一下子淚流滿面,拉住醫生的緊緊不放,“謝謝醫生,謝謝醫生,謝謝……”或許醫生不知道,他不單單是救了一箇中年婦女的命,更是挽救了她一生的信念。
病房裡,朱巧珍戴着氧氣罩,閉着眼睛睡着,不知道有沒有做夢,在做什麼夢。
小冬靜靜地坐在牀邊,低頭看着醫院的費用單,手術費、住院費、護理費等等雜七雜八的費用加起來,要好多錢,而且住院費還只算了一天的。
“一、二、三、四、五……”她用手指點着,默默地數了一遍,總共要五萬八千六百七十七塊七毛錢,坑爹的,最後的零頭都不肯免去,我哪裡去弄這麼多錢啊。
回安家去借,肯定是不可能的了,安世達是一個妻管嚴,而文清芳最好朱巧珍死掉,怎麼會出錢相助,不如,去找葉柯試試?
早上天矇矇亮,小冬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家,她有鑰匙,輕輕地開了門進屋,並不想吵醒葉柯。
她還沒有想好問他借錢的理由,說要買新的網球拍麼,可這錢也不夠啊,說要交下學年學費麼,呵,葉柯又不是傻子,他纔不會上當。
葉柯睡得淺,外面一有聲音就醒了,他連忙出去。
反倒是小冬嚇了一跳,她乾笑着說:“把你吵醒啦,不好意思,呵呵。”
葉柯看着她,慢慢地走近,“你同學很嚴重嗎?”瞧她,雙眼浮腫,眼窩裡都有黑眼圈了,臉色也不好,整個人像是鬥敗的公雞,精神萎靡。
小冬低着頭,怯怯地說:“她……還行……”
“你怎麼了?”葉柯還是擔心着,小丫頭怎麼一副害怕的樣子。
“沒事沒事,我上個廁所。”她搖着手,很沒骨氣地躲進了洗手間。
葉柯上前敲了敲門,“安小冬,有什麼困難就跟我說,別躲躲藏藏的。”臭丫頭,難道看不出來我是在擔心你嗎,小小年紀就這麼不坦誠,長大了還得了?!十八,也不小了吧!
小冬開了門,探着頭出來看他,他很高,她得仰起頭才行,“葉大少,跟你說件事,但你不許問我爲什麼。”
“爲什麼?”
小冬一撅嘴,委屈地說:“你要問,我就不說了。”
“好好好,我不問,那你說吧。”葉柯簡直要瘋了,跟一個小孩子講話,非得用這麼幼稚的對白麼?!
“我……我……你借我六萬塊錢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