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 只剩,一間房
月夜起風,空氣中有股西南邊塞特有的沙塵味道。我跟在洛西風的身邊,難得沒有阿寶打擾。
我說師父,那天在寒亭山,我聽到洛前輩提起過,說‘你忘了你孃親是怎麼死的’麼?這是……怎麼回事啊?
“我當然沒忘……也正是因爲沒忘,這二十年來我才無時無刻不想要找出娘被害的原因——
四歲那年,我和娘在山上挖草藥的時候救了一條花蛇。帶回宅中療傷餵養,方知他是一條正在渡天劫的蛇妖。
修爲尚淺,化爲人形也不過就與我年紀相仿。
那些日子,我們同食同住,仿若兄弟友人一般要好。孃親擅紡,一匹布綢一裁爲二,有我的便有他的。”
聽到這裡,我心裡難受不已。因爲已經知道結局的故事,過程再溫馨也都是虐心的。
“那時,我爹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一遇妖邪格殺勿論。見那花蛇彬彬有禮知恩圖報,又沒有太過狠霸的修爲和殺傷力,也就默許了他與我來往。
可是突然有一天,他狂性大發。顯出八丈長的妖態,攻擊了束手無策的孃親。”
我也是妖,自然是知道妖有原形人形以及魔化妖態這三種狀態,就像阿寶說的,他不裝蘿蔔的時候也可以很嚇人的。
但是魔化的妖態雖然具有暴走的攻擊力,同時也會極大程度損傷自己的修爲。在理智未喪失的狀態下,很少有妖會讓自己變成那樣。
我唏噓一聲,問爲什麼會這樣呢?
洛西風搖頭,說沒有人知道。所以他爹和師叔都認爲是妖孽本來的殘忍心性所致,他們當場就殺死了花蛇。
“可是孃親已經……回天乏術了。”
我輕輕拉了下洛西風的袖子,說師父啊:“那你爲什麼不像洛前輩一樣誓殺天下一切妖?反而以德報怨,不惜跟你父親衝突?”
“六界之內本就因和而生息,因協而存在,沒有一個種羣一定要凌駕另一個種羣之上的。
妖有強大的毀俱力,亦有天災渡劫爲約束。優勝劣汰,修行悟道。也講求行善積德,控欲滅念。”
洛西風說,講的再明白一點,妖和人不過是進化的程度有差異,但本質上都有其自在的善惡觀。
“所以我以養代殺。只是爲了更加了解它們,我想再看看,它們真的會善惡不分,無故恩將仇報大開殺戒麼?
當年的花君,是我人生中第一個夥伴。我眼睜睜地看着他將我的孃親吞下腹中——事到如今,我都無法相信這是它本性使然。
而這麼多年下來,無論是狐嫂,花鼠還是更低等的山野草怪,都沒有出現狂暴的姿態。這也讓我越來越懷疑,我所做的一切是否徒……”
花君,是花蛇的名字。洛西風說,是他親口取的。
洛西風的回憶行雲流水,我卻聽得滿心鈍痛。
我突然發現一個問題——
我愛洛西風,因爲他是蘇硯。可如果徹底剝除了與蘇硯之間的前世牽絆,我貌似……一點都不瞭解洛西風呢。
“師父,你是不是覺得,寒亭山上的天饕和山犼——”
回憶起那瘋起來戰鬥力爆棚的妖獸,我不由得心裡起寒。這番也只是隨口一問,卻沒想到洛西風突然轉過身來,神情一凜:“阿黛!我倒是沒想到這一層!”
“哈?”
“你說的沒錯!那天饕斜眼歪喙,羽翼蓬炸。山犼紅眼牙獠,爪帶陰毒。”洛西風突然抓住我的肩膀,整個人的畫風都變了:“之前我就在想,到底是哪裡不太對。
現在聽你這麼一說,那樣子就如二十年前的花君。看來,這趟臨安城我們來的不虧。”
“咦?”我驚訝,我說這跟臨安城有什麼關係?
“你可還記得我們救下的那個葉公子?”洛西風輕哼了一聲。
我連連點頭,一摸袖口:“哦對了師父,”我把之前葉軒送我的玉牌取了出來,並將今天下午在街上偶遇臨王車輦的事簡單敘述了一遍:“我怎麼覺得,那個葉公子好像是臨王府的侍從?這牌子,跟那兩個侍衛的一模一樣——”
“呵,他哪裡是什麼侍從。”洛西風把牌子拿捏在手,修長的指甲輕輕摩挲:“葉軒……軒轅野…….”
我不由自主地捂上嘴,瞪大雙眼:“原來——”
我說師父那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麼?要先去汶水那邊調查一下河道異常的狀況麼?你說,該不會真的跟妖邪作祟有關吧?
“不急,先吃喝玩樂幾天咯。我剛纔已經去了官驛站,問了情況也揭了榜文。等着他臨王殿下上門來請吧。”洛西風眯着眼搖着扇:“順便,乾點大快人心的事。
話說阿黛,你別擺出一副很迷惘的眼神看我行麼?以爲我不知道你讓阿寶幹什麼去了?死丫頭!
雖然爲師不太看好一人一妖結姻緣。但那個什麼周的,也未免太畜生,連條蛇都不如!”
我感動壞了,說師父我就知道你最正義最偉大了。走,咱們去教訓教訓周文斌。
“急什麼!趕一天路了,先回客棧休息吧。”洛西風伸手搭了下我的脈息:“爲師幫你療傷。”
“哦……”
來到城鎮西邊靠近護城河邊的福祥客棧,一進門就被告知——
哎呀兩位來的真巧,就剩最後一間客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