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丘之所內,暴亂漸起,瘋狂與無序逐漸吞食了這些感到信仰破碎之人,狂信徒們高吼着衝擊着四周,但很快便有聖堂騎士出現,鎮壓着現場。
槍聲與嘶吼聲不斷,但這似乎還不是揭開帷幕的時候,慌亂持續了一段時間,便休止了下來,裝備精良的聖堂騎士們重新控制了現場。
這一次他們變得越發嚴厲,鐵甲上沾染着血跡,呵斥着信徒們,將他們快速驅離出城市。
大部分信徒也變得溫順了起來,不清楚他們是真的如此,還是在預謀着下一秒的爆發。
獵魔人穿行在陰影間,他們暗中殺害了那些最爲活躍的狂信徒,失去這些領頭羊後,信徒們暫時難以掀起波瀾。
這樣的事不斷地發生、重演着,直到夜幕降臨,聖城陷入一片幽寂之中。
聖城罕見地出現了宵禁,聖堂騎士們把守在街道之間,城外則有着更大規模的聖堂騎士們,疏散着信徒們,將他們遣返回自己的家鄉,亦或是找一處地方安置。
但可以知道的是,無論如何,信徒們都必須遠離聖城,現在他們手中沒有刀劍,還算順從,但誰也不清楚,當這些信徒們擁有了反抗的力量後,會做出些什麼事。
聖堂騎士們努力不去想這些,信仰是一把鋒利的雙刃劍,現在他們已經品嚐到苦果了,而在黑暗中,還有更多的鮮血在流淌。
“這或許是一次機會。”
有人躲在陰暗的房間裡,竊竊私語着。
“自他成爲教皇之後,我們的日子就越來越不好過了,這個人該死的傢伙根本不懂妥協是什麼意思。”
有人附和着。
“據說彌格耳也死了,流亡者們逐漸凋零,根本無法再期待他們了。”
“這個瘋子能屠殺那麼多的家族,只爲讓他戴上冠冕,那麼會不會有下次,下下次?”
也有人提出反對的意見,覺得這一切沒那麼糟。
“或許,或許這一次我們該聽從他呢?”
那人的聲音顫抖,帶着恐懼的情緒。
“你們應該也做噩夢了吧,夢到那些猙獰可怖的一切……或許這是真的呢?你們應該都知道那個傳說,對吧?”
他嚥了咽口水,努力地鼓起勇氣。
“據說教皇有着一支由惡魔構成的軍隊……只有樞機卿纔有資格瞭解些許。”
聽到這些,人們沉寂了些許。
“樞機卿……嗎?”
有人低語着,緊接着低語聲充斥着怒火。
他的家族曾經也有過樞機卿的存在,但在最後的站隊時,那名樞機卿站在了錯誤的位置上,之後的結局大家也都知曉了,新教皇掃清了所有的障礙,他的敵人要麼死在了這座聖城裡,要麼流亡海外,杳無音信。
他看向其他人,他們都曾是聖城裡頗有名望的家族,他們與教皇一直保持着恰到好處的平衡,可隨着新教皇的出現,這一切都被打亂了。
平衡被打破,新教皇牢牢地把握住了一切,不給他們任何呼吸的空間,令這些所謂身負榮耀,延續百年的家族們,只能完全聽令於他。
有的人臣服了,有的人則像他們這樣,仍期望着改變的到來。
“我們可以利用今天這樣的衝突,蠱惑着狂信徒們,最好讓他們去衝擊聖納洛大教堂,我不相信教皇會對此無動於衷,越是混亂,我們越有機會。”
那人的聲音充滿了邪異感,另一個人想反駁他。
“可是那噩夢是真實的啊,你們應該也夢到過的吧!”
他大聲喊道,能理解這些人對於新教皇的不滿,可他搞不懂,爲什麼在那樣可怕的噩夢前,這些人還能保持着貪婪與瘋狂。
“什麼……噩夢?”
突然間有人這樣問道,他看了過去,一張緩慢畸變且邪惡的臉龐映入眼中,如此驚懼,就連呼吸也停滯了那麼一瞬。
“你最近在做噩夢嗎?”
那人繼續問道。
他則什麼話也說不出了,噩夢是真的,邪異也是真的,可悲的是,這股未知的憎惡之力,早已將這些人吞食,令他們成爲了黑暗的傀儡。
“沒……沒什麼,我還有事,先離開了。”
他說着便起身走向門外,這裡他一刻也不願多留。
注視着他離去的背影,有幾人也無聲地起身跟隨,他們的手中握着銀亮的尖刀。
這是場秘密、甚至說異端的會談,他們可不會允許意外的發生。
就在男人推開門準備離開時,明晃晃的刀刃也高懸在他的身後,生死存亡之際,他推開了門,昏暗的火光落下,勾勒出了庭院裡一個又一個漆黑的身影。
男人愣住了,這些身影如同幽魂一般,沉默不語,誰也不清楚他們出現在這裡有多久了。
但很快男人便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鋒利的釘劍從一側刺出,精準地斬斷了他的脖頸,對方揮劍很快,就連鮮血都沒有溢出太多,頭顱就這麼無力地滾落了下來,隔了幾秒纔有鮮血溢出。
“清除這裡。”
黑暗裡傳來低沉的話語。
下一刻更多的黑影開始入侵這座建築,持刀的男人來不及反抗便被殺死,異動驚醒了室內的人們,他們紛紛拿起武器,準備殊死一搏,有的人則跪在地上,大聲地哭嚎着。
“惡魔來了!它們來了!”
他訴說着那恐怖的傳說。
“被豢養在聖納洛大教堂地下的惡魔們!”
伴隨着一聲高呼,金屬切割血肉的聲音不斷,鮮血與碎肉四溢,塗滿了室內的每一個角落。
獵魔人們的劍很快,精準地展開喉嚨,他們就連發出哀嚎的機會都沒有,捂着汩汩流血的喉嚨倒下,沉默地死去。
“好了,該去下一個了。”
薩穆爾收起釘劍,對着其他的黑影說道。
這注定是場令人不安的不眠夜,而今夜還只是這一切的開端而已,隨着噩夢的侵襲,信徒們被驅離,有太多太多的人想要在混亂之中,利用些骯髒的手段,達成自己的利益。
薩穆爾實際上也不清楚新教皇爲什麼要這樣做,但做爲獵魔人,他仍堅守着準則,奉行着命令。
“走吧!”
他說完,帶着獵魔人們再度消失在黑夜之中,今夜的殺戮遠沒有終止。
聖城之內,街頭的燭火靜靜地燃燒着,可能是沒有信徒維護的原因,今夜的火光要衰弱了不少,整座城市就像一個即將熄滅的火炬,在風中搖搖欲墜。
林立的尖塔間,有躲藏起來的信徒推開了窗,她觀望着這座城市。
“井下的怪物,就要爬出來了。”
華生目光凝重,經過超距離的【間隙】入侵,她能十分快速地抵達這裡,在舊敦靈的暴雨結束後,她便經常往返於兩地之間,觀察着這裡的情況。
以她目前得到的信息來看,七丘之所很不妙,不可言述者察覺到了人類的意圖,雖然被迫陷入長眠,但它仍在嘗試利用着夢囈,干擾着這個世界。
曾經的聖城,或將成爲最後的戰場。
她這樣思索着,但沒有貿然深入靜滯聖殿之內,華生很清楚自己昇華程度之深,在艾德倫與羅傑死後,自己會是最有可能吸引到不可言述者目光的存在。
該怎麼做呢?
華生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麼太好的辦法來,她攜帶着【終焉迴響】,按理說此刻她的直接深入昇華之井,給予其致命一擊,或許便能結束這一切。
可華生就像在害怕什麼一樣,止步不前。
是死亡嗎?
【忘川】的餘波都足以影響艾德倫和羅傑了,更不要說這更爲強大的【終焉迴響】了,自己釋放的瞬間,說不定便會被反噬波及,一同毀滅。
但華生覺得自己並不害怕死亡,實際上她已經死過一次了,如今的只是徘徊在人世間的幽魂而已。
那麼自己在害怕什麼呢?
【變成另一頭怪物。】
眼瞳緊縮成點,呼吸也變得急促了許多。
華生險些步入了那個陷阱。
當初艾德倫與羅傑便是如此,他們取得了昇華的憑證,而後試圖深入昇華之井,結束這一切,可最後迎來的不是結束,而是噩夢的開端。
華生不清楚他們在昇華之井下遭遇了什麼,但她作爲人類的最後機會,她不能這樣貿然前進。
“你也來‘彩排’了嗎?這最後的演出。”
蒼老的聲音響起,華生回過頭,只見另一個信徒不知何時靠近了這裡,他的身影藏在灰色的教袍之中,看不清面容。
“勞倫斯……”
華生低語着,信徒身上那幾乎要溢出的邪異之氣,讓她第一時間便認出了眼前的存在。
是啊,除開自己,這個世界上還有另一個更加瘋狂且不可控的怪物,勞倫斯教長。
“我已經很久沒有肉身親臨這裡了,依靠着這些軀殼,總感覺看起來不夠真實。”
勞倫斯望向窗外,喃喃自語着。
“你想做什麼?”
華生警惕極了,在她看來勞倫斯和很多敵人都不同。
她和洛倫佐一起所遭遇的強敵,他們絕大部分的目的都是有跡可循的,你能多少知曉他們的想法,可勞倫斯不同。
他是個十分矛盾的人。
華生知曉他想要的是那場戰爭,在他預知的未來裡,那場瘋狂的戰爭,可沒有人清楚,爲了這樣的戰爭,這個瘋子會做到什麼程度,他已經把自己變成了怪物,可華生仍覺得這不是勞倫斯的盡頭。
注視着他,就像在注視着漆黑的深淵,你永遠不知道,從黑暗裡會爬出什麼樣的怪物。
“沒什麼,只是在沿着我自己的命運前進而已。”
勞倫斯發出陣陣笑聲,他看起來真的很開心,追逐已久的結局近在眼前。
“你就這麼相信命運嗎?”華生突然問道,“盲目固執地相信着,就像故事裡的蠢貨。”
“大概吧,畢竟那是我親眼看到的未來啊,我總不會不相信我自己,是吧。”
罕見的,兩人沒有開戰,而是閒聊了起來。
“所以你這裡會是你的葬身地?你追逐了這麼久,只是爲了給自己找個墳墓嗎?”華生不理解。
“或許吧,有時候我還真有些宿命論的感覺。”
勞倫斯居然還認真思考了一下,他走的太遠了,有些時候他自己都有些看不清自己了。
“這聽起來真的很蠢,你這樣的怪物,束縛你的居然是可笑的命運嗎?緊跟着它前進,然後死去。”
“可能真的就是這樣可笑啊,就是這樣的命運,促使我做出了這麼多瘋狂的舉動……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我的目的就要達成了不是嗎?”
“可悲的信命者。”
華生毫不掩飾地嘲諷着,在她眼裡勞倫斯便是個扭曲畸變的怪物,雖然事實也是如此,他把自己的意識分裂,承載着數不清破碎的【間隙】,越發臃腫的負荷令他的意志早已疲憊不堪,而支撐勞倫斯走到現在的,便是那虛妄的命運。
她消失了,在發出嘲笑後,華生便離開了,消失的無影無蹤,被她寄付的軀殼也無力地倒了下去,只剩下勞倫斯一個人。
“可悲的……信命者嗎?”
勞倫斯低語着,品味着這個詞彙,而後露出微笑。
他活的太久了,也入侵了太多的【間隙】,無盡的碎片將他的意識扭曲成怪物的模樣,到最後他所記住的,也寥寥無幾。
勞倫斯記得……
他記得最開始不是這樣的,他記得在自己固執堅持的命運之後,似乎還有什麼東西來的,只是他有些記不清了。
勞倫斯就像個傀儡,被自己的命運所束縛的奴隸,他選擇了背叛,踏上了瘋狂的禁忌之路,一路高歌猛進,變得越發墮落與瘋狂。
在這一切的犧牲下,他記得除了命運之外,好像還有什麼,但可能是他太沉浸於命運的廝殺了,那微乎其微的願望,早已被遺忘。
“那是什麼來的呢?洛倫佐·美第奇。”
不知爲何,此刻勞倫斯的腦海裡回憶起了老朋友的模樣。
他思考了很久,但還是想不起來,可勞倫斯並不慌張,他仍相信自己的命運,記得這命運的終點,他相信自己只要繼續走下去,他會把忘記的重新拾起。
對,就是這樣,這漫長的旅途終於要走向結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