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的會面已結束,左鎮說再有聯繫,他們會親自拜訪的,然後便是一些亂七八糟的事宜,和幾個老傢伙聊聊天,然後洛倫佐就被放了回來。
來時沒能坐上淨除機關的馬車,爲了彌補紅隼,洛倫佐纏着紅隼,讓他送自己回來,這把紅隼折騰的夠嗆,一路上他沒完沒了地叫罵,他總被洛倫佐噁心,而且每次他都噁心不回去,這讓紅隼很是無力。
回到了熟悉的家裡,洛倫佐覺得自己這幾日的焦慮似乎終於有所緩解,躺在牀上,感受着舒適。
他想起了什麼,翻下牀,坐在了桌前,然後拉開抽屜,取出了一本相冊。
翻開,盡是些熟悉的面孔。
紅隼、伯勞、伊芙、塞琉……甚至還有亞瑟。
裡面夾的照片各異,還有剪切的報紙,以及一些明顯是從檔案上撕下的泛黃照片,其下還有一些洛倫佐手寫的便籤,來標註這些人都是誰。
從寂海回來後,洛倫佐就很擔憂,他害怕自己會忘記誰,爲此他在空閒時間,收集了這些照片,把它們都整合在了一起。
塞琉的照片是最好收集的,畢竟是斯圖亞特的女公爵,隨便找個報紙,就能切下她的頭像,亞瑟也是如此,比較困難的是淨除機關內部的這些傢伙。
洛倫佐懶得管紅隼要照片,或者帶他去照相,以紅隼那滿嘴不遜色於自己的爛話,洛倫佐只覺得會是一場折磨,爲此洛倫佐利用一些奇怪的申請,獲得了訪問檔案的權限,希望那些傢伙沒有注意到照片的丟失。
一張又一張熟悉的面孔,它們填滿了這本相冊,最後還有一場合影,是在高盧納洛時的合影。
回憶被觸動,洛倫佐平靜了一會,把相冊收起,塞回了抽屜裡,朝着樓下走去。
“機械院停止了所有其它生產,全力協助‘死牢’,預計不出半個月的時間,我們便能在熔爐之柱下打造出一個簡易的避難所,無法保證各種設施能夠投入,但可以保證聖銀將完全遍佈其中,阻絕入侵。”
腦海裡迴響着梅林的話語,洛倫佐在地圖上寫寫畫畫着。
他把桌面上的東西全部掃空,然後將掛起的地圖平鋪在其上。
舊敦靈被嚴加保護着,鐵鯨與武裝鐵蛇巡邏的頻率要高了很多,更不要說街頭巡邏的鎮暴者了。
這些並非是爲了遏制羅傑而存在,鐵與火是殺不死的他的,這一切是爲了一個有些殘忍的理由。
一旦這樣的怪物落入舊敦靈之中,以他釋放的侵蝕強度,足以製造大量的妖魔,與其說是對抗羅傑,這些武裝倒是爲了殺死有可能變成妖魔的市民們。
洛倫佐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大大的三角,三個頂點分別位於英爾維格、高盧納洛以及神聖福音教皇國。
在不清楚羅傑具體的動向下,這三個區域都有可能遭到他的猛擊,然後便是……反擊。
想到這裡洛倫佐便覺得一陣頭疼,他感覺怪怪的,好像有什麼東西被忘記了,又好像有一道牆,在阻止自己往某個方向去思考。
在赫爾克里的話語下,洛倫佐懷疑自己是否遭受了逆模因,可他想不清楚自己爲什麼會做出,令自己忘記某事的抉擇,至於忘記的東西是什麼,更難以去想了。
爲此他陷入了一個奇怪的境地,相信自己的話,洛倫佐就不該深究,繼續保持着遺忘,懷疑自己的話,洛倫佐又怕自己的行爲會促使某種錯誤。
還有的就是,真相真的是這樣嗎?
數不清的懷疑籠罩住了洛倫佐,而現在是他最不該懷疑的時候,心智備受考量。
他拿出【終焉迴響】,擺弄着這漆黑的立方。
這黑色立方極具誘惑力,宛如侵蝕一般,洛倫佐能感受到其上傳來的影響,吸引着他去窺探,但他明白,這不是黑色立方的問題,而是自己的問題。
每個人都是如此,在見到這足以影響世界走向的黑色立方時,沒有人能止住對它的遐想。
有魔力的不是金子,而是心。
洛倫佐揉搓着黑色立方的表面,感受着它的冰冷,目光則緊盯在地圖上。
內心的懷疑越發加劇,洛倫佐喜歡一切都在自己控制中的感覺,而現在虛虛實實,令他不安,以至於在凝視黑色立方時,他都產生了那麼一瞬間的錯覺。
逆模因是自我封閉的信息,它需要一個載體的承載,那麼這黑色立方,真的是它的載體嗎?
這是一個黑箱,洛倫佐沒有辦法去證明這一切,就像他無法證明自己是否被逆模因影響一樣。
“或許我需要另一個計劃,一個應對所有可能的……絕殺。”
洛倫佐靠向了身後,翹起腿,把黑色立方捧在手中,就像在環抱着孩子。
逆模因需要一個載體,這個載體可以是大雨,也是可以是黑色立方,甚至說……人。
不止如此,洛倫佐開始思考,意識是否也可以作爲逆模因的載體。
他又猛地起身,就像個癲狂的瘋子,拿起筆尺,洛倫佐開始測量舊敦靈與七丘之所的距離,以現有的勘測手段,誤差想必會很大,但在【間隙】穿梭下,這樣的誤差並不影響什麼。
洛倫佐計算自己侵蝕影響的最大範圍,思考自己如果孤獨一擲需要多久才能抵達靜滯聖殿。
他不清楚自己所感受到的這種異樣,究竟是從何而來,洛倫佐也沒有勇氣,將所有的希望寄託於這種盲目,他需要自己佔據主動,至少當災難發生時,他有補救的能力。
“所以,你需要的只是載體對吧?”
洛倫佐注視着黑色立方,熾白的微光在眼底一閃而過。
或許……必要時洛倫佐可以這樣做。
這是個有些瘋狂的舉動,它會是洛倫佐的底牌,以應對任何有可能突然的情況。
“只要羅傑出現,那麼艾德倫一定也會出現……不,他也有可能鎮守昇華之井,避免被調虎離山。”
洛倫佐看着紅色的三角,實際上還有第四角,而那便是毫無蹤跡的羅傑,當他出現時,所有的點便將被連在一起,共同演奏瘋狂的開幕。
不過在種種情況下,或許有那麼一瞬間,靜滯聖殿是無人看守的。
洛倫佐的內心蠢蠢欲動。
這樣的思考沒有持續太久,想清楚一切後,洛倫佐將地圖捲起,好好地擺在一邊。
他拿起一旁的行李箱,裡面裝滿了換洗的衣服,然後便是自己的武器,以及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亞瑟提議讓洛倫佐入駐淨除機關,不然每次都得來找他實在是太麻煩了,更不要說現在這種情況下,一旦有突發事件,行動會很困難。
洛倫佐明白亞瑟的意思,表面上這麼說,實際上是對洛倫佐的監視,以免洛倫佐做出什麼瘋狂之舉,把故事的走向帶入另一條歧路。
還有的就是,這個傢伙很擔心洛倫佐。
雖然亞瑟很不想這麼說,但事實便是如此,洛倫佐是目前最爲頂尖的單兵戰力,並且還保管着【終焉迴響】,一旦在某個無人知曉的夜晚裡,洛倫佐就這麼橫死事務所了呢?
出於這些各式各樣的原因,洛倫佐久違地要進行搬家,只是短期居住,但他仍對這裡十分不捨。
仔細想想,除了和妖魔打打殺殺外,洛倫佐的願望好像就只剩下在這裡窩到死了,如今讓他離開這裡,倒有些難忍,但一想到,如果在這裡發生戰鬥,事務所可能分分鐘就被推平了,洛倫佐就沒那麼猶豫了。
與其把自己家推平了,不如去禍害淨除機關,反正是他們提的要求。
要帶的東西都差不多帶好了,至於紅隼帶來的那些聖銀,在淨除機關裡還有更多,沒必要帶上。
拿起帽子扣在頭上,洛倫佐拉着行李箱,剛準備走出了事務所,他又想起了什麼東西,轉過身,踩着椅子爬上了桌子。
“呦,我的小寶貝。”
洛倫佐將它取了下來,把它靠在臉上,用力地蹭了蹭木質的槍托,就像只大狗叼起了自己心愛的骨頭。
“不要溫柔地走進那個良夜。”
手指劃過凹凸的刻痕,工匠的手藝很不錯,按照洛倫佐的描述,連一些微小的細節都做了出來。
這不是原版的溫徹斯特了,但洛倫佐沒那麼多講究,依舊把它當做嶄新的看待,就跟赫爾克里的波洛一樣,無非幾代目而已。
後來的戰鬥中,因爲自身變得強大,洛倫佐很少用起這把武器了,它更像是一件紀念品,紀念着過去的種種。
原本洛倫佐想把它留在事務所裡的,可在出門時他又不想這樣了,這一次洛倫佐選擇帶上它,似乎爲了不讓自己顯得那麼孤獨一樣。
“所以……我想還有一個人纔對的。”
洛倫佐站在桌子上,看了看這不算狹小,也不算很大的事務所。
他很清楚自己是個有些孤僻的人,休閒的日常裡,最大的愛好也是躺在沙發上消磨時間,可洛倫佐總覺得……這裡不該這樣冷清。
洛倫佐總覺得自己身旁應該還有一個人,但看了看房間的分佈,這裡沒有給新室友的位置,那麼自己的錯覺究竟是從何而來呢?
頭疼。
他想不起來那個被忘記的“室友”了,走下桌子,拎着溫徹斯特與行李箱,洛倫佐將房門鎖死,身影漸行漸遠,消失在了街角盡頭。
……
高盧納洛,瑪魯里港口。
自苦難之夜後,這裡便變成高盧納洛戰爭的前線,數不清的戰艦排列在海面之上,城市的廢墟中,正教的牧師來回穿行,播撒着信仰的輝光。
在勞倫斯的手段下,正教已經深深地扎入民衆之中,並且以瑪魯里港口爲核心,向着四周擴散。
夜幕下的街頭裡,隨處可見正教的牧師,他們手持着提燈燭臺,一邊前進,一邊禱告着。
洛倫佐幾人的暴行,將瑪魯裡的地下燃氣供應系統全部引爆,線路完全被掩埋,如今人們只能利用燭火來照明,一切彷彿都向着過去推進。
牧師走到了巡邏的士兵間,禱告着聖言,低語起伏,跟着遠處的聲響匯聚在了一起,如同無名的聖歌,盤旋在這城市之上。
從高空俯視着瑪魯裡,能看到無盡的燭火在街頭升起,它們相互交錯,構築成了燃燒的蛛網,外沿的光芒有些暗淡,但朝着蛛網的核心走去,輝光越發強烈,以至於它的中央如同白日一般燦爛。
在這燭火飄蕩的中央,便是經過擴建的赫恩大教堂,勞倫斯作爲正教教宗,將這裡立爲居所,數不清的教士環繞在這裡,血液裡滾動着禁忌。
融化的蠟油浸透了長階,如同凝固的鮮血。
麗雅踩在鮮紅的長階上,面無表情地向上前進,以往的青澀嬉笑,在她身上蕩然無存,如今只剩下了連燭火也無法溫暖的冰冷。
她越過層層阻礙,在赫恩大教堂的核心見到了鮮紅的身影。
他背對着麗雅,位於教堂內的龐大的管風琴下,雙手撫琴,似乎是想彈奏一曲,但不知是什麼原因,遲遲沒有動手。
麗雅朝着他走去,手裡拿着一份秘密文件,然後停留在了他的身側。
“冕下,您有封來自舊敦靈的信。”
“舊敦靈?”
勞倫斯轉過頭,冰冷的面具上倒映着同樣冰冷的臉龐,沙啞的笑聲響起。
“來自舊敦靈的信?”
“沒錯。”
麗雅點點頭,表示自己沒有開玩笑,白潮海峽局勢嚴峻,兩國之間幾乎沒有任何來往了,而現在一封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信,抵達了這裡。
“看樣子是通過一些特殊渠道,緊急送往的這裡,”麗雅說,“郵遞員我也令人去查詢了,他什麼也不知道。”
“這樣嗎?”
勞倫斯提起了些許的興趣,這種時候來自舊敦靈的私人信件,他很好奇會是什麼。
接過信件,銳利的指尖如同刀刃便,輕易地劃開了信封,將其中的紙張取了出來,在這不算工整的字跡下,勞倫斯在角落裡找到了那個熟悉的名字。
“洛倫佐·霍爾莫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