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月起,時間過的飛快、轉瞬即逝。
窗外的海鷗盡情地飛舞,落滿在了欄杆上,嗅着那驅之不散的魚腥味,胡奧從髒亂的牀上爬起,他坐在牀上愣神了很久,直到看到了牀邊的一角上,那一套被擺放工整的衣服。
那是胡奧昨天在服裝店租來的衣服,爲了它,胡奧押上了半個月的工資,他伸出手拿起衣服,這套衣服乾淨俊氣,仔細想想他這一生都沒有接觸過這樣的東西,他難以想象自己穿上這件衣服的樣子。
不知爲何臉上露出了傻笑,胡奧笑了一會,小心翼翼地穿上了衣服,就好像穿上了一層不屬於他的人皮,在這一瞬間胡奧變成了另一個人,連帶着水手的氣質也變了,似乎這衣服有魔力般,能從本質上改變一個人的樣子,魚腥味不再,取代的是欣喜與自信。
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在確定加入正教之後,麗雅在昨天的聖餐中通知了他教宗的登基,就在今日的傍晚,胡奧想嚴肅對待這件事。
穿好衣服,也不顧其他水手那古怪的眼神,胡奧從搖晃的船艙裡走出,離開了碼頭。
這一次他挺直了胸口,就像有什麼東西在支撐他一樣,他不再是那個卑微的傢伙。
很快他便抵達了登基儀式所在的位置,雖然還沒到正午,劇院廣場上已經架起了高臺與梯子,很多信徒在其間遊蕩,大家看起來很興奮,期待着教宗登基的那一刻。
“胡奧!”
有人在喊自己,回過頭循着聲音的方向,胡奧看到了那個沐浴在陽光下的女孩。
麗雅還是那樣充滿了活力,一路蹦蹦跳跳地跑了過來,還不等胡奧說什麼,她便神秘兮兮地說道。
“跟我來!”
“怎麼了?”
“跟我來你就知道了。”
胡奧不清楚這個女孩要做什麼,但出於信任,他還是跟着麗雅前進了起來,在人羣間穿行。
這次儀式的聲勢很大,遠處的行人在路過時都會不由地看向這裡,在劇院廣場的內部已經聚齊起了一羣穿着教袍的信徒,他們跪坐在那裡,低聲禱告着,一副虔誠的模樣。
看着這一切胡奧有着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虔誠的信徒們和喧囂的鬧市,兩者之間只隔着一條街的距離,但就像兩個世界一般。
胡奧繼續跟着麗雅前進,但在前進的過程中他胡亂地看着,目光又掃到了附近,只見一羣人圍了起來,似乎在叫罵着什麼。
“他們在幹嘛”
胡奧對着麗雅低聲問道。
麗雅看向那個位置,充滿喜悅的小臉一僵,她看起來很不高興。
“是那些福音教會的信徒。”
“他們?他們怎麼了?”胡奧有些不明白。
“你也知道高盧納洛大部分人都是信仰福音教會的,他們很多人都不喜歡我們正教,我們也清楚這些,之前的聖餐集會都是躲在暗處舉行,可這一次的教宗登基不能這樣,而這便被他們注意到了。”
麗雅說着加快了步伐,從她走的方向來看,她是要去劇院廣場另一邊的葉加大劇院。
“從一早就會有人來鬧事了,他們罵我們是異端,好在有騎警維持秩序,暫時也只是罵戰而已,但我害怕到儀式時,會不會出現什麼暴力的衝突。”
麗雅充滿了擔憂。
“這?這怎麼了,他們爲什麼要這麼生氣呢?”
胡奧顯然不理解這所謂的信仰衝突,他只是覺得他又沒有妨礙到對方,對方爲什麼要生氣,爲什麼要來這裡鬧事呢?
“我也不清楚,那些大人物說這就是信仰的衝突,他們的神明討厭我們的神明……不過這種事誰又知道呢?跟我來。”
麗雅又變回了那副活躍的樣子,大概是年輕充滿活力的原因,這種失落的情緒很難困擾到她。
胡奧不知道麗雅要做什麼,但還是跟着她一路前進,直到步入了葉加大劇院之中。
富麗堂皇的劇院一瞬間便震懾住了胡奧,通天的石柱林立,他一時間覺得自己的嘴巴有些幹,來到如此華麗的地方,令他很不適。
“這裡曾是教堂,不過被改建成劇院了,今天在這裡便有一場來自英爾維格皇家樂團的演出。”
麗雅爲胡奧介紹着,看起來這個女孩沒少在這附近逛,就像導遊一樣。
“不過它的改造並不全面。”
她說着指了指上方。
“在劇院的二樓,還保持着當初教堂的建築,那裡有着一間禮拜室,教宗在那裡等着我們呢。”
“禮拜室?”
胡奧說着擡起了頭,望向上方的刻畫着壁畫的穹頂,緊接着他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
“等等,教宗?”
“對,教宗冕下,他說他需要些人手。”
麗雅微笑,然後拉着胡奧前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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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加大劇院,禮拜室。
彌格爾坐在椅子上,身邊的侍從爲他打扮着,他看着鏡子中蒼老的自己,一想到幾小時後他就會戴上那神聖的冠冕成爲教宗,乾枯的面容便忍不住地扯出微笑。
二樓的禮拜室很大,並且不止這一個房間,它們遍佈在葉加大劇院之上,當時人們本來也是準備將其修繕成劇院設施的,但因爲福音教會的信徒對於信仰的堅持,這裡被作爲一種歷史紀念品而留了下來,可誰也想不到很多年後這裡被正教佔據。
“柯里爲什麼來了?”
彌格爾端坐着,沉聲問道。
“他?和維京諸國的聯合有關,那些傢伙把交換人質的地點設在了這裡。”
金屬的嗡鳴聲響起,彌格爾看着身前的鏡子,其中倒映着的不止是他,還有那站在陰影裡,戴着漆黑麪具的勞倫斯。
“別擔心,他不會影響到我們的,你做你的教宗,他和維京諸國談判。”
勞倫斯補充道。
雖然聽勞倫斯這麼說,但彌格爾還是有些不安,說實在看着勞倫斯那張冰冷無情的鐵面,很多時候他都在懷疑自己。
雖然各種信息都證明眼前的勞倫斯確實是個真貨,但彌格爾一直以來都沒有見到那面具下的真容,他時不時會意識到,自己面對的究竟還是不是那個熟知的勞倫斯……還是說眼前的勞倫斯是某個有着勞倫斯記憶與聲音的怪物所僞裝出來的。
彌格爾強迫自己將視線從那張漆黑的面具上移開,今天是個好日子,自己將掌握權力的好日子,沒必要想那些糟心的事情。
“我還是有些不敢相信,你就這麼願意讓我成爲教宗?”
彌格爾又問道,他在高盧納洛的發展一直都不順利,直到勞倫斯加入才使這一切得到了改變,他帶來了無與倫比的武力,在《啓示錄》的加持下,名爲唱詩班的怪物集團出現了。
一切就此順風順水,直到今日。
“不然呢?我們追求的東西不一樣,權力那種東西對我而言沒有任何誘惑力可言,我在乎的只是這個世界的未來而已。”
勞倫斯說着走出了陰影,侍從們紛紛讓開。
“我們之間……至少暫時沒有什麼矛盾可言,你拿你想要的,我拿我想要的,這個合作很不錯,不是嗎?”
雙手搭在了彌格爾的肩膀之上,明明隔着衣物,彌格爾依舊能感受到來自那雙手的寒冷,彷彿觸摸自己的不是一個活人,而是一具冰冷已久的屍體。
“希望如此。”
彌格爾回答。
敲門聲響起,勞倫斯轉過身,只見麗雅將門半推開,把頭探了進來,在看到勞倫斯後親切地喊了一聲,“教長!”
“我把人帶來了,我們兩個應該可以了吧!”
麗雅一邊說一邊拉着胡奧走了過來。
胡奧已經完全呆滯住了,他沒有什麼見識,但從眼前這些人的裝束,他也能真切地感受到身份的不凡,他感覺自己的嗓子就像堵住了一般,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你終於到了,這是給你的銘牌。”
在看到麗雅後,勞倫斯的面具下響起了笑聲,他說着遞給了麗雅一張銘牌。
“然後就像我說的那樣,到時候需要你來領唱了。”
“榮幸之至!”
麗雅對於勞倫斯交給她的任務感到十分的榮幸。
“領唱?”
鏡子前的彌格爾有些疑惑,他不知道這個領唱是什麼意思。
“我聯繫了晚上演出的樂團,我委託他們在演出時幫我們演奏聖歌,我需要一些孩子作爲領唱。”
勞倫斯解釋。
“你可沒對我說這些。”彌格爾神情微變,這些事他都不知道。
“我以爲你只在意戴上冠冕這個儀式,其他的不是一直由我來負責嗎?”
勞倫斯回過頭盯着那面鏡子,明明看不到勞倫斯的眼睛,可彌格爾總能感到那令人不安的目光。
“好……吧。”
彌格爾沒有再說些什麼,視線的餘光卻仍抓着勞倫斯不放。
勞倫斯很強大,強大到輕而易舉地解決了彌格爾煩惱很久的事,也因爲他太強大了,彌格爾總感覺自己控制不住勞倫斯……不,他根本就控制不了勞倫斯,雖然自己即將登基成爲教宗,但彌格爾有時覺得自己就是勞倫斯的一個玩具,戴着冠冕的傀儡。
他不喜歡這樣。
“你便是胡奧吧,我老能聽麗雅提起你。”
勞倫斯說着目光又放在了胡奧身上,頭一次被這樣的大人物注視,胡奧有着說不出來的感覺,他只能僵硬地點頭。
“您……您好。”
“別緊張,我們都是神的孩子,是手足。”
勞倫斯輕拍着胡奧的肩膀。
“我選了很多孩子來領唱,不過我怕到時候可能會有騷亂什麼的,就麻煩你保護一下她們了。”
“好……好的。”
胡奧已經完全呆滯住了,他突然覺得渾身在發抖,倒不是在恐懼,而是在興奮。
一種莫名的認可感。
當他回過神時他已經被麗雅帶出了禮拜室,在這附近還有很多房間,其中便有爲她們準備的,爲了那盛大的儀式,麗雅還要準備一下。
她在講自己是如何得到這份工作的,麗雅說自己在上次哼唱聖歌時被勞倫斯注意到的,她又講了很多,但胡奧都聽不進去了。
“我們是……神的孩子,是手足。”
胡奧只是重複着這句話,他看着麗雅,又看到了窗外,在那遙遠的廣場之上低聲禱告的衆人,這是一種強烈的歸屬感,他甚至開心的想要大聲吼叫。
……
亂糟糟的客廳之中,洛倫佐穿好了演出的禮服,一手拿着手杖,另一隻手則拉着大提琴箱,在他的身前各位成員也都準備完畢,穿着倫內特送來的禮物,拿着一個又一個自己根本不會用的樂器。
距離行動開始還有幾個小時,這是暴風雨前最後的平靜了,但衆人就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
伊芙在試着小提琴,海博德在看那個騎士小說,艾琳在望着窗外的風景,紅隼百無聊賴地敲着三角鐵,赫爾克里則在嘗試說服波洛,讓它老老實實地呆在懷裡,不要亂跑。
“所以各位都準備好了嗎?”
看着毫不緊張的各位,洛倫佐發話道。
迴應的不是聲音,而是一道道目光,大家看起來都不怕死,一個個躍躍欲試的樣子,畢竟這樣刺激的工作確實不是每天都能遇到。
“那麼我們該走了吧。”
洛倫佐起身,扛起沉重的大提琴箱,和表面的輕鬆不同,他多少有些壓力存在,他是這裡最強大的存在,洛倫佐不希望這次行動有人死,他想試着保護所有人。
“然後就像我說的那樣,聽我指揮,我讓你們撤離,就必須立刻撤離,懂嗎?”
走到房門前,洛倫佐再次警告道。
衆人點了點頭,大家都一副很聽話的樣子,但這種虛心接受死不悔改的人,洛倫佐也遇過很多,他只希望這些傢伙是真的聽進去了。
剛準備推開門,這時門被人用力地推開,情況翻轉之快,嚇得洛倫佐險些把杖劍拔出來砍了對方。
好在不是敵人,是倫內特。
只見倫內特已經穿好了演出的禮服,手上還拿着指揮棒,他一臉興奮地看着洛倫佐,然後說道。
“快來,我們等你很久了!”
“等……什麼?”
洛倫佐搞不清楚這個傢伙在說些什麼,倫內特並不清楚事件的內幕,他也不清楚戰爭的開端與終止便在今天,他只是個臭搞音樂的,不幸被這些陰險狡詐的傢伙利用了。
因此倫內特歡樂地說道。
“合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