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密的盔甲包裹着男人,冰冷的金屬之上反射着一重重的燭火,光芒將映亮,其上刻畫着神聖的天使還有那柄熊熊燃燒的劍刃。
聖堂騎士踏過了那天國的階梯,他儘可能地放低步伐,但盔甲之間的碰撞聲是如此的清亮,在這寧靜之所裡顯得無比響亮。
不過他的到來似乎沒有吵醒任何人,繼續前進步入了這神聖的聖納洛大教堂之中,到處都是彰顯着信仰的存在,但男人能感受到的只有惶恐不安。
這教堂是如此地空曠,就彷彿來到了另一個死寂的世界一般,除去那些燃燒的燭火外再也沒有溫暖的事物可言。
騎士看起來有些困惑,他在大廳之下駐足了很長時間,但除他之外看不到任何人、任何活物。
他不想再等待下去,按照記憶中的路線走去,然後在那扇天國的大門之前,他看到了除他之外的第一人。
安東尼輕輕地撫摸着天國之門上的浮雕,他對於男人的到來似乎早有預料,收回手,轉過身慢慢地抓起了腰間的劍柄。
“騎士,你應該清楚,沒有冕下的召見,誰也不能踏入聖納洛大教堂。”
“讓開,神父。”
面甲之下傳來低沉的男聲。
“有趣,這算是入侵嗎?時隔多年神聖之所再度遭到邪異的侵襲?”
安東尼微笑,對於男人的行爲他並不憤怒,反而更加興奮了起來。
那道貫穿了脖頸與臉頰的傷疤在隱隱作痛,它如同毒蛇一般纏繞着安東尼,它渴望着鮮血與苦難,它催促着安東尼。
“自從管理起新教團後,我就很少出手了,說實在,對於廝殺我很是懷念。”
冰冷的寒芒出鞘,那並非釘劍,而是一把斑駁的騎士長劍,不知道它經歷了多少場惡戰,鋒利的劍刃早已佈滿豁口與裂痕,按理說它早該斷裂了纔對,但就像有着什麼詭異的力量支撐着它,令它堅不可摧。
剎那間安東尼的氣勢變了。
斑駁的劍刃低垂在身前,邁開步伐,猶如猛虎。
男人並沒有被安東尼的氣勢嚇倒,他就彷彿沒有情緒心智可言,無論面對烈火還是深寒,他都是那種沉着的態度。
什麼話也沒有說,男人也將騎士劍緩慢地拔出,似乎很是沉重,每一次晃動都充滿了力量,劍刃架被在臂甲之上,他弓起身子。
一場戰鬥就這樣迅速地展開,氣氛肅殺了起來。
有風吹進了室內,將那無處不在的燭火輕微地撼動,火光的搖曳中兩人的身影也被映照得扭曲了起來,它們交錯在牆壁之上,就像在廝殺一樣。
影子的動作逐漸緩慢了下來,但在下一刻火光紛亂搖曳,影子也跟着急劇扭動了起來,而柄牽動狂風的劍刃早在焰火扭曲時便已斬擊出去。
兩柄劍刃撞擊在了一起,濺起火花。
剛剛兩人還保持着安全的距離,可下一刻便交戰在了一起,從位置上來判斷,男人根本沒有移動,是安東尼在瞬息間拉短了距離,發動了強硬的攻勢。
安東尼步伐急速,在衝刺斬擊時簡直化作了一道流光。但他的攻勢並沒有傷害到男人,他動作笨拙,但務必的穩健,就像一座難以攻克的堡壘。
劍刃摩擦、迸發出刺耳的震鳴,男人很清楚如果他想繼續前進,必須想辦法解決掉眼前的安東尼,不過他也很明白,雖然看起來勢均力敵,但實際上他根本沒有戰勝安東尼的希望……
或者說,僅憑藉着這具普通的凡人之軀,華生還沒有把握能殺死安東尼。
不過已經到了這裡,也沒有什麼好猶豫的了。
虛無的意志需要實體來干涉現實,華生驅動着男人的身體,這具軀體內沒有秘血的存在,她只能儘可能地用技巧來彌補差距。
兇狠地揮起劍刃,朝着安東尼當頭劈下,斑駁的騎士劍也在這一刻予以回擊,在劍刃撞擊的那一刻,安東尼猛然地感受到手中劍刃的壓力之小。
這是一次佯攻,看似兇猛的劍擊根本沒有攜帶多少力量,華生立刻偏轉着劍刃,從另一個角度更爲迅速地斬向安東尼。
但她失敗了。
安東尼曾是聖堂騎士團中最爲優秀的存在,也是新教皇的心腹,新教團的教長,對於劍術技巧這裡,他掌握的遠比華生的還要深厚。
迅速地向前踏步,斑駁的劍刃緊貼着身體,他把自己當做了劍刃壓迫着華生,兩者之間的距離急速縮短,華生的劍擊根本沒有揮起的空間,她只能向後撤步。
兩人的身影緊貼着,安東尼反手握緊劍刃,用整個身體的力量去動,整個人直接正面撞擊在了華生的身上,發動攻擊。
那是令人牙酸的摩擦聲,佈滿豁口的劍刃就像鋸齒一般,它迅速地在盔甲之上掠過,金屬之間互相切割着,最後留下一道驚人的傷疤,縫隙裡有熾熱的鮮血涌出。
安東尼帶着狂笑之意,鮮血的浸染之下,他就像瘋魔一般。
華生的攻勢在瞬間被他逆轉,並且在此之上重創了這具軀體,可這仍不是結束,鋸齒般的劍刃沒能繼續劃砍下去,它被死死地握住了,雖然只要安東尼扭動劍刃,他就會將華生的五指斬下,但這已經來不及了。
安東尼的身影一滯,只見在這一瞬間裡,洶涌的侵蝕如同潮水般從甲冑的縫隙之中涌出,彷彿這個軀殼下正束縛着某個邪異恐怖的存在,而現在它將破籠而出。
沒有絲毫的猶豫,戰鬥的直覺令安東尼乾脆利落地放棄了劍刃,整個人向後躍去,與此同時他的眼瞳熾熱了起來,刺眼的烈陽從其下升起。
華生看到了。
一層又一層緻密的鱗甲覆蓋在了安東尼的體表之上,轉眼間他已然化作黑甲的武士。
舊教團已變成了歷史,但在新教團中,他們依舊沿用着那曾經的傳統,梅丹佐的力量依舊守衛着這座神聖之地。
安東尼顯然不清楚他究竟在面對的是什麼,但戰鬥的直覺令他充滿了警惕。
【間隙】入侵。
男人前進的步伐僵硬了起來,緊接着就像失去了靈魂一般摔倒在了地上,胸口還有着當時安東尼留下的傷口,鮮血一點點地流逝着,直到身體徹底變冷下去。
在他身前,不知何時安東尼的身影已經停滯了下來,面甲的縫隙裡,那雙有些驚恐的眼瞳裡倒映着這個本不該存在於這世間的東西。
安東尼看不到華生,但他能感受到,那令人作嘔的妖異之感。
呼吸在瞬間停頓了下來,無形的力量扼住了安東尼的咽喉,他揮起劍刃,但只能斬擊到一片虛無的空氣。
怎麼回事?
安東尼很清楚這是被侵蝕的感覺,但侵蝕的源頭在哪裡?在這附近還藏着某個強大的妖魔嗎?那麼它是怎麼躲過自己的偵查的呢?
思緒逐漸僵硬了起來,意志開始搖墜,無形之力不斷地撞擊着他的壁壘,當被攻克那一瞬,便是安東尼的死期,也是在這時絕望的戰鬥迎來了轉機。
“放開他。”
聲音響起,來自安東尼的身後。
不知何時安東尼身後的天國之門已經開啓,浮雕之上的天使與惡魔都紛紛避讓,在那深邃的黑暗裡,鋒利的釘劍倒映着僅有的輝光。
有人抓住了安東尼,一隻手按住了他的頭顱,強迫他跪了下來,安東尼仰起頭,在那鋼鐵的面具之下他看到了升騰的熊熊烈陽。
權能·拉斐爾。
無窮的幻覺降臨在了安東尼的腦海之中,將那地獄般的景象掩蓋,安東尼也不再痛苦地掙扎了,而是虔誠地跪下仰望着。
新教皇不清楚這樣做能不能將安東尼從華生的手中救出,但這是他僅能做的了。
奇蹟發生了。
安東尼眼神逐漸清澈了起來,他喘着粗氣,臉上佈滿汗水。
“冕下……”
他的聲音顫抖,伸出手似乎是想抓住眼前的光,但下一刻墜入更漆黑的深淵之中。
安東尼的眼神變了,變得冷漠與無情,他就像戴上了一張冰冷的面具,不再有任何情感可言。
他緩緩地站了起來,聲音平緩地說道。
“塞尼·洛泰爾。”
新教皇向後緩緩撤步拉開了一個看似安全的距離,但神聖的衣袍之下他早已握緊了釘劍。
“有趣……這是你們第一次與我主動溝通。”
這樣的情景不止一次地發生過了,那些被喚作緘默者的存在,他們一次又一次地到來,降臨在那些人的身上、向自己揮劍,又或是憑空出現,用那怪異又神聖的軀體作戰。
新教皇曾向它們發問,但得到的回答永遠是無言的沉默,有些時候他甚至認爲這詭異的存在並沒有什麼心智可言,它們只是在遵從某個古老的誓言,行屍走肉般將誓言執行到了今日。
他沒有關心安東尼的死活,而是對於眼前這個疑似緘默者的存在充滿了好奇,新教皇隱約地意識到自己與這個世界的秘密更近了一分,眼前這個詭異的傢伙將爲自己帶來真相。
“你是……是你,對嗎?果然我猜的沒錯,你們之中也有着異類。”
新教皇想到了什麼,面具之下的聲音充滿了喜悅。
“在那時我與那些怪物的對抗中,你和另一個傢伙,你們與那些怪物很像,但你們卻沒有出手,而是在一旁窺視着。”
過去的記憶在眼前閃回,新教皇的語速忍不住地加快着。
“對!當時我感受到了,你們傳來的不解與恐懼,你和那些怪物相似,但又和它們是不同的!你們也不清楚那種東西的存在……也就是說你們找到了方法,變成那些怪物的方法,是嗎?”
破碎的信息串聯了起來,一時間新教皇對於華生甚至放下了警惕,心中有的只是瘋魔般的求知慾。
他太渴望了,塞尼·洛泰爾太渴望知道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了,他想要揭開這世界的帷幕,見到那些被人們藏起來的真相。
爲了這一切他將不擇手段。
“說話啊,多說些!我……我該怎麼稱呼你們?”
新教皇繞着安東尼走了起來,他仔細地打量着這個熟悉的手下,希望能從熟悉之中找到那一絲的不同。
“我們?不,你應該說的是它們,而它們被稱作緘默者。”
華生回答道,她沒有繼續進攻,與新教皇一樣,在他打量自己的同時,華生也在打量這位神秘的新教皇。
自己對於他的信息掌握的太少了,華生這一次是冒險前來,如果說這個世界上誰掌握着最多的信息,那麼便是統治着福音教會的新教皇了。
華生覺得這世界的所有秘密都藏在了這片土地之下,只是無論是自己還是新教皇都沒有能力將真相破譯出來。
“緘默者……保持靜默嗎?這個名字很符合那些怪物,它們想讓一些人永遠地閉嘴,好把那些該死的秘密牢牢守住。”
新教皇興奮極了,他很少會這麼開心。
思緒在奔涌,他做出了令華生驚愕的動作。
伴隨着清脆的聲響,釘劍墜落在地面之上,新教皇大步向前,站在了華生的身前,面具之下那燃燒的眼眸無比熱切地看着她。
“果然,我猜的沒錯,按照妖魔的力量,人類根本無法戰勝這種可怕的存在,我們應該會被毀滅無數次纔對,但人類卻在妖魔的陰影下活了下來,一定是有什麼外力在干擾着這一切,而那些意識到這些的人都死了,被緘默者殺死。”
他大笑了起來,彷彿在這對於真相的求知慾面前,所謂的敵友已經不重要了。
“我還是太自大了,我以爲只有我意識到了這些,並且活了下來,不……不止如此,同樣有人意識到了這些,而且他們做的比我更好,在我還在困惑這一切時,你們已經找到了變成那些怪物的方法。”
“所以你們也是遇到了瓶頸是嗎?我們可以合作的,一起揭開那些怪物的真容。”
面對如此狂熱的新教皇華生愣住了,說實在,她有想過自己會與新教皇展開一場驚天大戰,在艱難地戰勝這個神秘的傢伙之後自己會從他口中撬出自己想要的東西,但她怎麼也想不到他會是這樣的反應。
“你不害怕嗎?”
華生很疑惑,面對自己這樣的未知,尚不知曉的存在,爲什麼新教皇毫不恐懼,反而更加欣喜了呢?
“害怕?害怕什麼,害怕你鑽進我的腦子裡?”
新教皇笑的更大聲了,隨後語氣冰冷了下來。
“真正的強者是不會畏懼這些的,我相信我鋼鐵般的意志,我也相信我不會潰敗給任何人,哪怕是名爲緘默者的怪物。”
他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你可以試一試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