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愉的時光結束了,接下來的路途滿是荊棘與苦難。”
夜色已深,海博德坐在陽臺的躺椅上,對着月光念出了書中的文字。
北德羅把白潮號最大的套房讓給了他們,這一回大家終於能同住在一個屋檐下,還相不打擾了。
伊芙與紅隼已經睡下了,赫爾克里還是生死不明的樣子,洛倫佐叫過船醫了,但檢查了半天也沒有什麼結果,船醫推測說,這可能是不是生理上的疾病,而是赫爾克里心理上的問題。
“你是個詩人嗎?我以爲維京人都不喜歡這種溫柔的東西。”
洛倫佐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身前的小桌上正擺着他那個大提琴箱,內部敞開,盡是致命的武器。
他在擦拭武器,將它們清潔的鋥亮,就像鏡子一般。
“首先,維京人粗暴兇狠,是你們的刻般印象,而這也並非我們的本意,在那種天寒地凍的環境生存,禮節什麼的可填不飽肚子,另一點,這是書中的話,我還蠻喜歡的,覺得很適合這個時候。”
徹底攤牌後,海博德的態度顯得更加隨意了,他繼續翻閱着書籍,讀着其中的故事。
“你看過這本書嗎?”
“沒有。”
洛倫佐回答,他一邊和海博德閒聊,一邊收拾着武器,在清潔了冷兵器後,他檢查起了槍械,就像沒事情幹一樣,他數着子彈的數量。
“這本《維多利亞秘聞》講的是一個糾葛的愛情故事。”
“你居然喜歡這種東西?”洛倫佐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只是有些懷念。”
“懷念什麼?”洛倫佐問。
海博德停下了閱讀,他看向了前方平靜的海面,月光將其映照的雪白,就像維京諸國的雪野冰原一般。
“懷念我曾經的女人……並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洛倫佐,我也是有着美好過去的。”
海博德轉過頭,衝着洛倫佐笑了起來,然後講起了書中的故事。
“女主是王室成員,但她愛上了一個平民。”
“聽起來蠻俗套的,”洛倫佐說,“然後就像常見的那樣,被身份地位不同,各種亂七八糟的家庭倫理劇?”
“不不不,它要是這麼發展反而不會吸引我的注意。”
海博德笑着說。
“女主知道這是個不受祝福的愛情,可她也不在乎這些,她當夜打暈了守衛,帶着錢袋與長劍逃出了城堡,把還在睡覺的男主一腳踹醒,拉着他逃到了城外。”
洛倫佐的表情扭曲了起來,他停下了手頭的工作,目光裡帶着不可置信,他開始覺得這個故事見鬼了起來。
“我沒騙你,故事裡就是這麼寫的,”海博德繼續說,“在城外,月光的見證下,女孩問男孩,你要和我一起走嗎?拋棄現有的安逸生活,投身於不可知的未來。
男孩問她,如果他拒絕會怎麼樣。
女孩說,如果你拒絕,她就會意識到自己是個蠢蛋,居然相信了你這個慫包,她會一劍砍下男孩的腦袋,然後帶着他的腦袋去和父母認錯,然後當一個乖乖女。”
“等一等,你確定你沒拿錯書嗎?”
洛倫佐開始覺得這個作者腦子可能有些問題,但海博德沒有理會洛倫佐,而是繼續講着這個故事。
“男孩又問,如果一起離開呢。
女孩回答,她也不知道……她不知道未來還會發生什麼。”
“然後呢?”洛倫佐問。
“然後?然後他們擁抱在了一起,用力地親吻,走上了未知的旅途。這句話就是文中的旁白,男孩與女孩走上了未知的道路,歡愉過後盡是苦難。”
海博德合上了書,放在了一邊。
“結局呢?”
“這是第一部的結局,第二部我還沒看完。”
“聽起來……這個故事還蠻有趣的。”
一個顯然有些不正常的女主,一個更加不正常的男主,這種感覺就像有一個人敲響你的門窗,在你睡眼朦朧的時候問你。
今天是個好日子,閒着也是閒着,要不要一起去搶銀行啊!
你不但沒有拒絕,反而一臉欣喜地回答。
好啊!好啊!
“盡是苦難……”
洛倫佐低聲唸叨了幾句,從旁白就能讀出作者的惡意了,這種套路太常見了,如果洛倫佐是海博德,他肯定就再此放手,不再繼續看。
不過……說實在,踏上未知之旅來當做結局也蠻不錯的,所有的美好在此終結,所謂的苦難也就煙消雲散了。
“亞瑟說的沒錯,只有妖魔才能讓你正經起來,之前你給我的感覺就像一個街頭的混混,而現在你是真正地像個專家了。”
海博德在洛倫佐的對面坐下,他看了看琴箱的內部,一把又一把致命的武器正散發着死亡的陰冷。
“這些武器都會用到嗎?”
目光彷彿都被這銳利的武器刺傷,縱使海博德是個維京猛男也不禁感到寒冷。
“根據情況不同來選擇,當然我還是比較喜歡用這兩個。”
洛倫佐說着拿起了釘劍與溫徹斯特。
細長的釘劍就像一把鋒利的長釘,沒有劍格,劍體直接接在了劍柄之上,細長的劍刃上刻有凹槽與花紋,整體就像一顆轉瞬即逝的流星。
“他們說長釘是個很有宗教意義的物品。”
洛倫佐輕拂着釘劍,這並非鍍有聖銀的釘劍,而是洛倫佐委託奧斯卡製造的仿品,外形一致,用起來很是熟悉,雖然失去了對妖魔的壓制,但這釘劍本身是由一種名爲柏鐵的金屬構造,堅硬無比。
在萊辛巴赫號上與新教團廝殺時,洛倫佐使用的便是這種釘劍,多虧了它的堅固,好讓洛倫佐在那高強度的作戰裡堅持了下來。
“在《福音書》裡,神的子嗣被釘死在了十字架上,故此長釘被看作了弒神的武器,我們在懲戒異教徒時,也會這麼做。《福音書》裡還說,妖魔來自於神的影子,它可以被理解成神的污穢,也是神不可割捨的一部分。”
看着海博德那好奇的樣子,洛倫佐把釘劍遞了過去。
“就像我們無法擺脫自己的影子一樣。”
接過了這把致命的武器,海博德輕語着。
“是的,在一些神職人員看來,妖魔也攜帶着神的一部分,故此他們把武器打造成了長釘的模樣,希望其也能擁有那殺伐之力。”
洛倫佐說着,接着不屑地笑了起來。
“事實證明,這些都是扯淡而已,釘劍之所以有效地斬殺妖魔,只不過是因爲其上鍍有聖銀。”
洛倫佐說着又從琴箱裡拿起了一把釘劍,劍刃無比的光滑,就像鏡面一般。
“不過有時候我在想,會不會釘劍本就是‘長釘’呢?”
“什麼意思?”
洛倫佐看着海博德,訴說着自己的猜想。
“字面意思,釘劍就是‘長釘’,將某個……或許被稱作神的東西,釘死在一個更爲巨大的十字架上。”
海博德一怔,他還沒來得及說出疑問,洛倫佐便笑着把話題翻了過去。
“誰說神一定要和人一樣大呢。”
看着這樣的洛倫佐,一切就像亞瑟對他說過的那樣,這是個難以預測行動的傢伙,海博德還記得自己坦白一切時洛倫佐的兇相,可現在他就像變成了平常的樣子,除去那藏起來的暴怒。
“對你,我所有的情報都是來自於亞瑟,他對於你有一個很有趣的評價。”
海博德把釘劍放回了琴箱中,對洛倫佐說道。
兩人都在等待一個合適的談話時機,之前那暴怒的情景實在是不太合適,而現在夜深人靜,只有他們兩個還清醒着,之前那個奇怪的故事打開了局面,這一切都顯得很不錯。
“說說看。”
洛倫佐拆開了溫徹斯特,檢修了起了部件。
“又愛又恨。”
“啊?”
洛倫佐被這個評價噁心到了。
“他說你是把懸在所有人頭上的利劍,你追逐着妖魔,要將它們趕盡殺絕。亞瑟說他很害怕會不會有着這樣的一個未來,你殺掉了所有的妖魔,轉而去驅逐這些利用妖魔之力的人類。”
海博德說着那個幾乎不可能發生的未來。
“不至於,先不說我能不能真的殺光妖魔……實際上我不討厭使用力量,我厭惡的是對力量的濫用。”
“就比如……勞倫斯的殘黨?”
海博德回憶着這個有些陌生的詞彙。
“我已經見識到力量濫用的代價了,我不會允許它再次發生,聖臨之夜的慘劇沒必要再重現了。”洛倫佐說。
“對,就是這點,又愛又恨的這點,亞瑟說某種意義上來講,你是個正義之士,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維護世界的和平。”
海博德也被自己這個見鬼的形容逗笑了。
“可亞瑟又很擔憂,如果淨除機關對於妖魔的利用進一步加強,你會不會選擇站在淨除機關的對立面呢?你會不會選擇摧毀濫用力量的淨除機關呢?”
“怎麼,我是上了淨除機關的刺殺名單嗎?”
洛倫佐問,實際上海博德的說的這些已經發生過了,黑山醫院裡洛倫佐就已經與淨除機關產生了矛盾,好在最後他們再次聯合了起來。
“沒有,亞瑟說他擔憂了很久,但突然有一天他想明白了。”海博德回憶着當時亞瑟對他說的話,“他說,如果有一天洛倫佐·霍爾莫斯親自來殺他了,那也是他罪有應得了。”
他觀察着洛倫佐的反應繼續說道。
“當時我沒想明白他的意思,但在見到了你之後我突然清楚了,你就是懸在他頭上的利劍,如果你下定決心去殺他時,亞瑟想必已經被力量引誘、癡迷其中了。
亞瑟說他很高興,很高興世界上有着洛倫佐·霍爾莫斯這麼一個人。
人類是很容易被誘惑的,甚至說爲了一些可笑的理由出賣靈魂,可你的存在就是個世界的保險,在那些瘋子出賣靈魂前,你會先一步殺死他們。”
對於這些讚譽,洛倫佐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不爲所動。
“不如來聊聊你,海博德,比如你的過去?我真的很好奇你得經歷了什麼才能和那個鬼故事有共鳴。”
一想起剛剛講的愛情故事,洛倫佐就覺得扯淡,這應該改成《維多利亞的奇妙冒險》。
“其實也算不上什麼共鳴,只不過很久之前也有人向我發出了相同的問題。在維京諸國有着這麼一個傳說,北方的盡頭,便是世界的盡頭,但那裡具體有什麼誰也不清楚。
她是個優秀的航海家,她說她想去世界盡頭看看,我覺得這很荒謬,這只是傳說而已,但她很固執,不聽勸,說一定要找到那裡,她對我說,她缺一個水手,問我要不要一起。”
海博德聲音平靜,似乎他在講述的是別人的故事。
“後來,後來我拒絕了,我覺得這是個無意義的旅程,只是浪費時間而已,我覺得她會放棄,會灰溜溜地回來,一臉不好意思地對我說,我是正確的。
可她沒能回來,我再也沒見過那艘船了。”
海博德覺得有些累了,他靠在了沙發上,就像洛倫佐平常一樣癱着。
“一個糟糕的故事。”
洛倫佐說着站了起來,手中還拿着那柄鋒利的釘劍。
“但這是個不錯的夜晚,你說呢?我們都開始互相瞭解對方了,這是個很好的開始。”
從現在起,海博德在洛倫佐的眼中才終於擺脫了陌生人這個身份,這也是洛倫佐想做的,他可不希望自己砍妖魔時,要將後路交給一個陌生人。
“把其他人叫起來,留在這裡。”
洛倫佐說着又拿起了溫徹斯特,在剛剛閒聊時他就已經重新把這把短柄霰彈槍組裝完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