騾車裡的幾個新入宮的官女子,霽蘭這些日子也算是相熟的了。這時幾日來跟霽蘭相處不錯的正黃旗下一個拜唐阿的女兒,名叫依勒佳(滿語,花兒的意思),長着圓圓臉,濃眉大眼睛的十四、五歲的女孩子湊到了霽蘭的身邊,挨着霽蘭坐下。
霽蘭對依勒佳笑了下,聽着車外的喧鬧,什麼也不想說。到了神武門外,和車上的秀女一塊下了騾車,由一個頭發花白身子佝僂着的老太監接領進宮。
老太監領着這些官女子走在東二長街上,挨着一個個宮交人。後面跟着的官女子們低着頭,不知道會給分到哪個宮去,跟着哪個後宮主位。
霽蘭不敢吱一聲,走在高高宮牆中空蕩蕩的甬道上。看着望不到頭般甬道,又感覺到了宮裡的靜,這次居然不是微風吹拂過的樹葉極細顫動聲,而是她自己的心跳聲。到了景陽宮的橫巷的昌祺門,就把依勒佳和另外三個官女子交給了景陽宮裡的太監出來領了進去。
依勒佳拉了下霽蘭的手,很有些依依不捨的感覺,看着紅色的宮牆,感覺就算是隻在旁邊的宮,卻也是隔了兩個世界般。
霽蘭不敢回頭看漸離漸遠的景陽宮門,跟在老太監的身後,到了履和門,到了這裡,老太監把霽蘭和另一個正黃旗下佐領家叫伊哈娜的留下了。
來領人的小太監倒是挺和氣的:“倆位姑娘跟我走,承乾宮如今住着的是貴主子。”
一直往承乾宮的後院寢殿走,霽蘭和伊哈娜站在院子裡,依着小太監的吩咐向上碰了頭,就算見過了貴妃佟氏。
小太監又領着霽蘭和伊哈娜去見姑姑了。
霽蘭並不知道官女子間私底下有句俗話:“主子娘娘好伺候,姑姑不好伺候。”,看到小太監看自己眼底裡流出的同情擔憂,不知道是爲了什麼。邊上的伊哈娜對小太監只盯着霽蘭輕輕地“哼”着冷笑了下。
姑姑萬琉哈氏,閨名叫塔娜(滿語“寶珠”的意思),是滿洲正黃旗包衣,郎中拖爾弼之女,家裡也有做內管領的,論起來跟霽蘭家又是老誼了。
塔娜年紀並不大,虛歲不過才十九歲,是跟貴人烏雅氏同一年入的宮,都是康熙十一年。貴人烏雅氏是護軍參領之女,正黃旗滿洲包衣佐領下人;塔娜郎中之女,正黃旗內管領下人,都是五品官的女兒。
也是要說不論分到孝昭皇后鈕鈷祿氏那裡還是貴妃佟氏這裡都是上佳的去處,能分到這裡的也得是家裡撥尖本人撥尖的才行。像霽蘭不去太皇太后、太后的宮裡,就去執掌後宮的貴妃佟氏這裡,旁的宮是斷不能去,若是分去了倒是內務府犯了錯,要挨罰的。
這也是因爲宮裡分配新入宮的官女子到各後宮主子下的一個不成文老規矩了:按着出身的不同,父親官職的大小依次分到太皇太后、皇后、貴妃、嬪宮中,若是低等的像拜唐阿、校尉、護軍之類,甚至無品無級的只能分到庶妃貴人這下面的宮裡去了。
不過烏雅氏分到了孝昭皇后鈕鈷祿氏那裡,可巧孝昭皇后鈕鈷祿氏有孕不方便侍候玄燁,就把一向看好的烏雅氏推薦給了玄燁,這才因爲生了四阿哥,封了貴人。
塔娜在貴妃佟氏這裡,如今卻還只是官女子,這點似乎就落了下風。不過塔娜心胸寬大,倒還好,看得開,平日裡就算給小姐妹擠兌幾句,玩笑幾句,也沒覺得有什麼。
霽蘭拜了塔娜做姑姑,規規矩矩地垂手站着。
塔娜把霽蘭打量了幾下,一身淡綠色的杭綢,素淡雅緻,只在袖口、領口上繡了點折枝蘭花,間雜着五色的蝴蝶,繡功極佳,也襯得霽蘭肌膚水嫩般地光澤,眉不描而翠,脣不點而丹,真是個美人胚子。
再看看不遠處站着的伊哈娜,圓潤的身子,原本模樣也不算差,只是這麼一比,一下就給比了下去,平淡多了。塔娜暗裡笑了笑,霽蘭這模樣,怕後宮裡給比下去的也不會少,不會比下去的,估計真是稀罕了。
臉上卻不做出什麼來,對着霽蘭和伊哈娜微微笑着道:“先去塌塌(下房)把包袱放下吧。你的穿用日後宮裡全包的,倒不用帶什麼來。每年二月,都會在承乾宮東廊子的屋子裡給我們官女子量尺寸,從頭到腳,連鞋襪一塊,做了夏天要穿的。一向是上季做下季的。新做的衣裳應該也有了,你先去吧,裡外都換好了,我再來跟你說些宮裡的規矩。”
霽蘭點了點頭,拿手裡的包袱也覺得有些不妥了。
塔娜看了出來,看那邊伊哈娜已經拜好了姑姑,衝不遠處一個官女子說道:“內爾吉(滿語‘聰明伶透之人’),你帶她們倆去塌塌,認個地換個衣裳。”
霽蘭望去,一個身子嬌小瘦弱,下巴尖尖,細長眼睛,眼角翹翹,容長臉俏麗的十四、五歲的女孩抿嘴笑着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