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按着次序報了起來,報到的人也是立而不跪,靜靜前走半步。
“滿洲正黃旗包衣第三參領所屬第七管領內管領阿布鼐之女覺禪氏。”太監的小公鴨子嗓報道。
霽蘭前移了小半步,站到了前面叫到的秀女身子,等着玄燁說出“留牌子”還是“撂牌子”,心提到了嗓子眼,快要蹦了出來。
玄燁把手裡的牌子轉着,面前秀女身形纖細修長,令人憐惜。頭低得有些低,只看到陽光照耀下泛着黑藍色光澤的秀髮如錦,白嫩小巧秀氣的下頜似玉。可惜看不太清面目,要是喊擡起頭來,倒似有些以貌取人。當着倆位長輩和佟貴妃的面,玄燁沉默了。
坐在另一頭的佟貴妃看着玄燁手裡的牌子,笑而不語,靜等着。
太皇太皇也注意到了玄燁的舉動:“怎麼了?皇帝。”
玄燁笑了下:“瑪嬤(滿語:奶奶),沒事。”把手裡的牌子往撂牌子的那一堆移了過去……
霽蘭的頭低垂着,應該看不到皇帝的動作,可卻看得分分明明,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憂……
霽蘭恍惚看到一隻修長白玉般潤澤,又有着堅定有力不容質疑滿是威懾力的手。霽蘭不敢再看,目光又忍不住從長長的眼睫毛縫隙裡,盯着那隻手,拇指上套着碧綠扳指泛出的光彩,映着綠頭牌綠盈盈,如一汪碧水凝成的水珠,懸在半空中靜靜地不動,連帶着霽蘭的心也不動,呼吸也停止了。
太皇太后布木布泰瞥了下撂的那摞牌子,有些高了:“這已經到了正黃旗了,怕後面沒多少可看的了吧。”
把撂下的牌子和留下的牌子看了看數量多寡,玄燁明白了,正白旗歸屬到皇帝手裡還是在順治八年,多爾袞死後籍沒所屬家產、人口入官時,才把原屬多爾袞的正白旗歸入到上三旗。怎麼着論親疏,還是兩黃旗親些。侍候後宮主位,用着自家老人家的閨女才放心。
玄燁的嘴角略微上扯了下,停着的手轉了個方向,在手心裡把綠頭牌捻了下,輕輕地落在了銀盆裡。這枚綠頭牌,就像滴碧水落在了銀色的水面上,蕩起了一層漣漪,慢慢擴散出去,漸漸地淡去。
霽蘭繃緊的心也隨着漣漪擴散地鬆了,悄悄地長舒了口氣,還是留牌子了。等鬆到了極處,撞到了心壁,泛回來的卻成了傷感緊張害怕,難道今天就要留在宮裡了?自己還沒有準備好,眼淚在眼眶子裡轉着,不敢掉出來。再不懂事,從小也是教的,不能給人添堵添晦氣,何況前面坐着的可是主子們。
那頭的端莊得體坐着的佟貴妃,雖然秀氣小巧的臉上還是溫婉和順,嘴角卻略微向上扯了扯,頭也略微低了下,只是很快復又擡起,依舊是端莊高貴,不是刻意似把霽蘭細細地掃了下,這才掉頭去看下一位秀女。
邊上的太監報到:“滿洲正黃旗包衣第三參領所屬第七管領內管領阿布鼐之女覺禪氏,留牌子。”
這一排五個人都給看過了,霽蘭跟着前面的秀女,不論留牌子的還是撂牌子的,都在太監的引導下沿着宮內的甬道,又到了神武門。而這個時候出東華門轉了一圈的騾車也停在了神武門外。霽蘭找到了自己坐來的青帷騾車,由着騾車拉回了家。這一輛輛的青帷騾車又匯成條長河,奔流在六九城,然後再分散成一條條小溪,最後是一滴滴青色水珠,隱沒到了衚衕小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