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女生都對初戀有一個夢。這會是一個粉色的夢,旖旎着無數柔軟的泡泡,把人包裹在甜死人的芬香中。這還會是一個悠揚着曼妙音樂的夢,心跳聲彷彿就在耳膜旁,把臉跳躍出羞澀的溫度。
溫絨的夢中初戀是一個模糊的身影,她曾經試着幻象付蘇,不過沒好意思多想就矇頭睡着了。不過可以肯定的是,絕對不會是她身邊這個人的形象。
溫絨穿着一身布衣牛仔,套了件小皮夾克,風格青春休閒,而她旁邊站着的這位,能刷爆溫絨信用卡的精貴西裝,從領帶到袖口,從手錶到皮鞋,成功商務人士的典範。溫絨和林雋站在一起,身上的衣服立刻從休閒變成不修邊幅,那張臉從平庸變成不堪入眼,不明真相的羣衆絕想不到他們是一塊的,還是即將奔向,其中一個主動一個被迫,相親相愛大道的準男女朋友。
溫絨耐着性子等公車,同時忍耐着一旁不時打量他們的各年齡段女性各種懷疑猜忌的目光。然後,她聽到不遠處一個女生跟她的同伴說:“不像是妹妹吧,更不可能是女兒,是女朋友?”
再然後,她聽到她同伴說出讓人吐血的回答:“太幻滅了,我寧願相信她是他司機。”
身邊有人毫不掩飾地輕笑出聲,溫絨白了他一眼,林雋聳聳肩:“其實我可以開車,或者打車。”
溫絨似笑非笑:“我就要坐公車!”
林雋點點頭,很乾脆道:“好。”
公車慢吞吞的來了,大家都蠢蠢欲動,一股子殺氣瀰漫在這一小方車站。
溫絨回頭問:“知道上車刷卡吧?”
林雋笑了笑,拿過溫絨手裡的卡。
擠車的人很多,林雋這樣的紳士是不會和買菜的大媽擠車的,這般斯文怎麼行,溫絨在後面推了他一把:“快上去,不然要等下一輛了。”
林雋先一步上車,刷了兩次卡,這擠公車就是一場大劫,不拼不行,林雋往裡走了兩步,回過頭髮現身後全是人,但就是沒見到溫絨。
溫絨壓根沒上車,她隔着車門對林雋揮揮手,大笑道:“擠公車的滋味,您悠着點享受。”
公車一顛一顛地走了,溫絨只看到林雋被一羣高矮胖瘦的人夾在中間,可惜看不清他的表情,溫絨遺憾地搖搖頭,隨即忍不住吹了聲口哨,真是暢快淋漓,總該換她暗算他一把了。溫小絨爲自己出色的完成預定計謀感到非常驕傲,這廝讓她不爽了那麼多天,她也要讓他切身體會下不爽。現下她爽了,她決定乾點什麼,溫絨擡起頭望向高照的暖陽,琢磨了會,兀自點了點頭。
春暖花開,本來是約會段如碧一起找個地方懶洋洋的好時機,可惜這段日子這丫頭逼得她太緊,她可不想一下午都被她洗腦:嫁給林雋有多好。溫絨一個人來到高中母校,校慶時的華彩濃重已經卸去,老校恢復他沉穩莊嚴的本來面貌,溫絨跟相熟的門衛大叔討了個人混進學校。
那天實在太匆忙,又被林雋的幾個深水魚雷炸得眼冒金星,來不及好好回味一番校園情懷。溫絨漫步林蔭,穿過長廊,幾個穿着校服的女孩子抱着課本從她身邊匆匆走過,忽然觸動她那根不太敏感的情愁神經,默默站了會,不知想到什麼,隨後,溫絨擡起頭仰望眼前這棟陳舊的建築。
新體育館建成後,老體育館就不太使用了。想要推翻再減,工程太大,校方也只能暫時擱置,作爲一些活動的後備場地。此時正是上課時間,校園裡一片安靜,偌大的室內體育館,只有她一個人……咦,還有一個人,那人站在跳高墊前,背影看着有點眼熟,猶如一根修竹,相當出挑。
他回過頭看到溫絨的時候也是一愣,兩個人四目相對半晌,溫絨嚥了口口水,叫出那個人的名字:“付蘇。”
想到那天的飯局,多少有些尷尬,但付蘇的驚訝一閃而過,他很快恢復無表情狀態:“你怎麼會來?”
溫絨揉了揉短髮,笑道:“哦,校慶那天沒好好看看這裡,今天有空就來了。倒是你出現在這比較令人驚訝。”
付蘇垂下眼沉默了會,低聲說:“最近一直在想以前的一些事,很懷念。”
溫絨不疑有他:“是嗎,我也是,”溫絨隨意地在墊子上坐下,感嘆道,“一眨眼我都工作了,想當初每天都會在這訓練,如碧下課後會跑來陪我,你有時候也會幫我帶吃的。”
聽到這裡,付蘇眯起眼,神情柔和不少:“你最喜歡吃肉,尤其是烤肉,我得到前面路口的烤肉店幫你買肉串,然後你一吃就是十串。”
這麼想起來,他們當初的關係還是很不錯的,溫絨自己也忍不住笑:“消耗比較大,吃得自然比較多,哈哈。不過還是喜歡那個時候的生活,我只要想着怎麼刷新成績就好,煩惱也比較少,工作後就不一樣了。”
付蘇看着她的笑臉薄脣輕抿:“那個時候,至少是快樂的。現在卻有太多事身不由己。”
溫絨好奇:“怎麼,你有什麼事是身不由己的?”
“我說的是你。”
溫絨愣了愣:“我?”她馬上反應過來,“你是說林雋?”
付蘇在她身旁坐下,空蕩蕩的體育館,他們兩個並肩坐着,陽光透過兩邊高牆十餘個窗戶,在棕色的地板上落下大小整齊的金色光暈,粉塵在空氣中輕慢舞步,恍惚間和過去的那些個下午重合。
只不過他們都不再是那兩個穿校服的孩子,她手裡不會再有食盒,他手裡不會再有課本。
付蘇望着地板上的光影,忽然問:“我們是朋友嗎?”
“當然,這還用問嗎。”溫絨想了想,又加了句,“我們是一輩子的朋友。”
一輩子的朋友,從青梅竹馬,到未來妹夫,這樣的羈絆將會長長久久地繼續下去,溫絨如是想,如碧說她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哪怕當初知道暗戀失敗,她也沒掉一滴眼淚,她覺得自己還沒達到那麼高的境界,只是她天生不太敏感,也懂得生活的不完美需要用強大的內心去彌補。
比如,於愛情,我們是追憶,還是前行。
真正的愛情是什麼,這是個無解的命題,每個人都會有不同的認知,在溫絨心裡,放手可能是一種對彼此都好的選擇,把自己的喜歡在沒被發現的時候悄悄埋葬,讓它開出一朵紀念的花,偶爾回想還會覺得美好。
付蘇把溫絨的話喃喃了一遍:“一輩子的朋友。”
之後付蘇很長時間沒說話,似乎在消化她這句話,過了會他冰涼的聲音帶着疏離的質感說:“那天林雋問我以什麼立場把你留下來,我當時在想朋友算嗎,我自己都覺得很單薄。但是,我們認識十多年,我想我還是有資格跟你說一些話。”
付蘇不是話多的人,他如果要說什麼,那一定很重要。
“嗯,你說。”
“你和林雋訂婚的事,是他脅迫你的。”
付蘇沒用疑問句,溫絨真想大力鼓掌,豎起大拇指,高,太高了,那禽獸真是爲了逼婚手段無所不用其極,然而話到嘴邊卻不知爲何拐了個彎:“碧碧說不試着交往不會知道合不合適,唔,我覺得挺有道理,比如你和小雪,性格互補就很好。林雋……他確實挺複雜的,但我這個人比較簡單,也許我們搭在一起效果會不錯,呵呵,反正我自己心裡有數。嗯……那天你是不是生氣了?其實我和林雋的相處模式就是那樣,他這人很喜歡自說自話,虛情假意,你別放在心上。”
“他覺得我年輕氣盛,但在我看來他並不值得尊重。”付蘇墨色的瞳孔看向溫絨的眼神很複雜,“不要和他訂婚。如果可以,還是應該和喜歡的人結婚。”
溫絨抓抓短髮,點點頭:“誰不想呢。倒是你,別老跟小雪鬧彆扭,她個性比較尖銳,脾氣很急,但都是因爲在乎你,所以你……”
“我知道,我會對她負責。”付蘇打斷溫絨的話,似乎不太想提及這個話題。
“哦,好。”
“溫絨。”
溫絨側過頭,零碎的劉海輕輕擦過眉梢,露出些俏皮的味道:“嗯?”
付蘇盯着自己的手,左手拇指用力按在右手拇指上:“你有沒有喜歡過什麼人?”
他看她的時候,眼裡似乎有一條河,很長的河,載滿了看不透的情緒。溫絨愣了好一會才確定這個問題真的是付蘇問的,可是怎麼答,有,那個人是你,或者沒有,我還沒遇到。前者她現在無論如何說不出口,後者等於否定她的過去,她也說不出口。
矛盾重重的時候,忽然有人冒了出來:“姐姐當然喜歡過人,不過她現在以後喜歡的人應該是未來姐夫吧。”
溫雪掐着笑匆匆走來,體育館的寧靜被她的高跟鞋踩得粉碎。溫絨深吸一口氣,每次小妹出場她都會覺得有頭疼的隱兆。
“你怎麼來了?”付蘇很平靜地問。
“你能來,姐能來,爲什麼我不能來。”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我猜的唄。蘇蘇,我給你發了好多短信,你都沒回我,”溫雪嘟起小嘴,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我買了晚上的電影票,我們去看吧。”
溫雪攙着付蘇的胳膊,一副母老虎的架勢,雖然在笑,但獠牙一直威懾着溫絨。
付蘇的神色已經恢復如常,漠然掙了下,甩開溫雪的手自己走。
溫雪愣了愣,但在溫絨面前她無論如何不能失了顏面:“蘇蘇,你可記得那天晚上答應我什麼?”
付蘇的腳步停下,背對着她們,冷漠溢於言表:“電影什麼時候開始?”
“就知道你沒忘記,”溫雪笑容滿面地追上去重新攙住他,“答應陪我看電影的對吧。”
付蘇沒有理她,而是回過頭望向溫絨,他張開口,但溫絨搶先道:“沒事,你們先走吧。”
付蘇和溫雪走了,溫絨呆了會,體育館裡,她形單影隻。
溫絨返身摸摸跳高架,感慨了句:“老朋友,只剩下你和我了。”
“還有我。”
溫絨手一抖,感覺背後陰風陣陣,不會是幻聽吧,她連忙回頭,林雋真的站在門口。
“絨絨啊。”
林雋恰似溫柔地喚了她一聲,然後沒了下文,他一步步朝她走來,面帶微笑,陽光見了都得羞澀地收起自己的光芒。溫絨舔了舔嘴脣,莫名心虛,他的樣子真叫她步步驚心。
敢作敢當是優質青年必須具備的好品質。
“車子很擠吧?”
“嗯哼。”
“你沒坐過站吧。”
“嗯哼。”
“……電影好看麼?”
林雋走到溫絨面前,低下頭,淺褐色的瞳仁有種透明的美感:“你說呢。”
溫絨原本的計劃是好好抓住機會要翻身做主人,然而在林雋的一個反問句之下,溫絨腦中頓時一片空白,心臟像是喝了咖啡因似的忽然狂跳起來。
“你怎麼找到我的?溫雪告訴你的?”
“反了。”林雋勾起脣角,頗有點邪惡,“我怎麼忍心你和竹馬溫情的談話,只好讓小姨子出馬。”
溫絨微愕,這這這,太陰險了!
“如果你想懷念母校,我可以陪你。”
林雋朝她逼近一步,溫絨後退一步。
“如果想和暗戀的意中人一起懷念母校,我可以理解。”
溫絨猛然睜大了眼睛,而林雋又朝她逼近一步,她立即後退一步,然而小腿肚碰上跳高墊,無路可退。
“大叔,你別亂猜。我這不是來突然想看看老朋友麼。”溫絨淡定了表情,指指跳高架,想要避開他籠罩下來的陰影,“我兩年多沒跳了,真是懷念那種感覺。”
“嗯。”林雋雙臂環胸,“不如你現在跳一個給我看,我現在還記得你當初的颯爽英姿,很是懷念。”
溫絨怔住,有點措手不及。
林雋等了會,說:“不跳麼?不跳的話……”
一陣天旋地轉,溫絨整個人向後倒去,她還沒回過神,林雋已經俯□用力吻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