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我的工作分配這件事成了父親心臟病發作的誘因。
父親在醫院裡呆了一個星期。我也因此晚了一個星期去陽江醫院報到。頭幾天母親不讓我見父親,因爲醫生再三要求父親靜養。
母親害怕父親一見我又會暴起來,從而加重病情。我便在醫院和家之間來回跑。
我承包了所有的家務事。除了早餐母親在醫院附近的早餐店購買之外,中餐晚餐都由我在家裡燒好,然後用保溫瓶送去醫院。我坐在過道里的排椅上等候父母親用餐。待他們用完餐我再將餐具帶回家。
直到第四天父親自己提出見我,我才得以進病房見着了他。
父親要求和我單獨說話。母親很是狐疑地走出病房。
父親彷彿一下子衰老了許多。
“爸爸。”
“你坐下吧。”父親的聲音很衰弱。
“您要好點嗎?”看見父親疲憊的樣子,我的心軟了。
“我還不會死。”
我往病房外看。
“我已經想通了。你要去陽江醫院就去吧。”父親說。
我收回視線,“謝謝。”
“我是真沒力氣跟你慪了。醫生說我不能再生氣。”
“我知道。”
“所以有個條件你一定要答應我。”
“條件?”我看着父親。這是談判嗎?
“你去陽江醫院工作可以,但是你不能在那兒找對象,你得在華安找對象。”父親努力平息自己的心緒。
“爲什麼?”
“我不希望你一輩子都待在陽江。你遲早要回來的。”
“這跟我在陽江找對象有關嗎?”我問道。
“當然有關。我那些下放的知青們,有多少在農村找對象安家就再也沒有回城。如果你在陽江安家你就不會那麼急着回來。”
“爲什麼一定要回華安?”
“我和你母親會老的。哪個父母在遲暮之年不希望子女在自己身邊?”
“我可以接你們去陽江啊。”我說。
“人老了都想呆在自己家裡。你答不答應?”父親的語氣又霸道起來。
我又往外看。
“你連爸爸的這個要求都不答應?”父親直直地看着我。
“好,我答應你。”我說。
我只能使用緩兵之計了。
但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父親的交代不僅僅只是交代,打我到陽江工作之後,他牽腸掛肚的就是我的結婚事宜。
在陽江工作的頭三年父母爲我介紹對象不下六七個,每一年他們都會爲我介紹兩到三個對象。我很鬱悶。表面上,是父母親急着讓我結婚,他們急着要抱孫子,可我總感覺事情的背後有什麼不可告人的東西。
母親這邊倒單純一些,真的是爲了我的婚姻大事着想,父親這邊,他過於熱心,則讓我很是不解。
按我對父親的理解,像找對象相親一類的事,他做父親的是絕不會過問的。
如今,他不僅過問,而且還極爲熱心,這不有背常情嗎?
我只要輪休回華安,父親就會敦促母親操心於相親的事。說哪個單位有個好姑娘,人漂亮,賢惠,叫母親想辦法聯繫,叫我一定要把握。父親還嘮嘮叨叨地叮囑我要多說話,不要像一個啞巴一樣。
父親進一步勸我:“人要大膽一點,女孩子嘛,總要相對矜持一點,做男人的就要主動一點。你媽媽說頭幾個姑娘,都相中了你這個人,可就是嫌你不說話。你怎麼見了女孩子就說不出話呢?這一點你怎麼就不像你老爸呢?”
父親還破天荒和我說起當年他們下放到東門時他追母親的情形。而這情形,母親不知道和我說過多少回了。
“你外婆都反對呢,你知道嗎?爲了反對我們結合你外婆專門去東門,一同去的你的舅舅還動手打了我,我都不氣餒。我和你媽私下裡在東門擺酒結婚。後來生了你,你外婆和我們的關係才緩和下來。”
“這事媽跟我說過了。”我說。
“我還不知道媽媽說過嗎?爸爸就是希望你學學我,追女孩子關鍵是主動。你不說話,冷冰冰的,對方還以爲你有多清高,還以爲你看不上她呢。”父親少有的和藹。
父親追女孩子當然主動,如若不然,哪會在他四十多歲的時候還發生出軌的事情呢?
“我都去相親了,哪還會冷冰冰呢。我就是這性格。”我搪塞父親。
“人家和你是初次見面,哪裡瞭解你性格?所以約見女孩子,一定要大方,主動,說幾句好聽的話。女孩子聽了好聽的話就會心花怒放的。”父親說。
“那還是你代我去好了。”
“我是想代你去。”父親難得在我面前笑了。
其實我去相親,完全是做樣子給父母親看,我根本沒有要結婚的意思。
做爲一名醫生,父親的心臟脆弱到什麼程度我不是不清楚。我不想雪上加霜。
我用的是緩兵之計。
你安排我去相親,但人家姑娘看不中總不是我的錯。反正我一年回不了幾次華安。應付幾次,一年過去了,再應付幾次,又過去一年,如若凸戒靈異真的靈驗,郝珺琪總會出現在我的世界裡吧。
我總是這麼想。
試想,抱有這種態度的相親,又怎麼會成功呢?
轉眼三年。
到了第四年,兩次相親都不成之後,不說父親,連母親都急起來了。
他們都有這一年讓我一定結婚的意思。
現在想想,也怪不得母親急。這一年,我已經虛歲28了。
要是放在農村,28歲不結婚已經是大難題了,就算放在華安這個中小城市,那幾年,28歲還不結婚的也不多見。
父親的心臟則因爲我屢屢相親不成而變得越來越脆弱。
爲結婚的事,父親近乎央求我。
我知道我那緩兵之計是不能再用了。我感覺到,我若是還這麼堅持,父親很可能有朝一日倒下去再也爬不起來。
我只能再退一步。
所以,我做出一個決定,接下去無論和哪個女孩相親,只要對方答應,我就和她結婚。
我知道我這個決定對即將走向我的女孩來說是非常殘忍的。我會害了這個女孩。這個女孩會因爲我而改寫生命歷程。
因爲,我根本不是要和她結婚。我不會和她有一點感情,更別說會愛上她。就算肉體上我有與之親近的意願,凸戒靈異也不允許。
這樣的婚姻焉有不失敗的道理?
這樣的決定對女孩來說豈有不殘忍的道理?
然而,這依舊是緩兵之計。
我祈禱的是,上蒼如果天可憐見,就讓郝珺琪早點回歸我的生命歷程。
但是接下去那次相親還是失敗了。見到姑娘,沒來由我有很大的負罪感。我感覺自己類似於劊子手。所以,在公園裡,坐在那棵大樟樹下的木椅上,在整整半個小時裡,我沒有說上三句話。相親自然就黃了。
相親的事一黃,父親直接進醫院。
於是我過了一段無比難熬的日子。不用母親哭紅了眼跟我嘮叨,我也知道下一步得怎麼做了。
就這樣遇見許默。
許默是父母的同事。之前我去父親的辦公室的時候曾經見過面。那時,許默剛畢業分配到華安二中,由於沒有合適的工作安排,被派到教務處打雜。而父親恰好是教務主任。
許默留給我的印象比較好,她個子雖不高,可是人長得很勻稱,特別喜歡笑,一笑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還露出淺淺的酒窩。
我閒着沒事時,曾坐在她對面和她聊過天。我很喜歡看她的眼睛,她的眼睛不是很大,也不是雙眼皮,卻又一股說不出的迷人之處。我雖然沉默寡言,但是在她面前我還是願意說說話。只是我那個時候沒有料到要和她相親,壓根兒沒有想過讓她成爲我家庭的犧牲品,因爲當時她正處於戀愛中,就在和我聊天的短短時間裡,她會接兩三次她男朋友的電話。
父母親是在瞭解許默和男友分手之後才產生爲我們牽線搭橋的想法的。嚴格來說是她的男友拋棄了她。
“這個時候我怎麼好和她接觸呢?”我極不情願。
“女人這個時候正是最需要安慰的時候啊,很容易成功的。”母親說。
“我不去。有種趁人之危之嫌。”我極力打消母親的念頭。
“你想那麼多幹嘛?我和你爸爸已經給你做好了鋪墊工作了,她願意和你接觸。”
“啊?”
再如何不情願都不可能了。
我們去看了一場電影。父母親又爲我們製造了一次用餐的機會。待許默走出了感情上的陰影之後,我們便忙於籌備結婚事宜,這跟我最初對許默有沒有好感沒有任何關係了。
彷彿命中註定一樣,許默要走向她一段極爲不堪的婚姻史。
我們一起去看房子,房子買好之後,便忙着裝潢。許默的父親非常慷慨,給了我們四萬的裝修費。裝修好房子之後,又是買傢俱又是買電器。當然,這些事情幾乎都是我父母親陪許默去的。我在陽江,沒法去做這些瑣碎的事。
其實質,我是在逃避。從確定了要和許默結婚到正式結婚,我和許默只見過兩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