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震撼了整個徐氏家族。一個從不會跟父親說不字的人,竟然爲了一個女人說出這麼大逆不道的話,能不受震撼嗎?
徐崢平的父親隨手抓起擺在門角里的耘田棍就要向徐崢平揮去。
徐崢平抓着儲火玉的手就往外走。
任誰都拖不住,任誰都擋不住!
“有本事你這輩子都不要回來!”父親在他身後咆哮。
徐崢平沒有回頭。
徐錚平母親搶先一步攔在他前面,“平兒,你真就這麼走嗎?你真要這麼忤逆嗎?你爸說的是氣話。你是他最爭氣的小兒子,他怎麼捨得趕你出門?來,聽媽的話,跟你爸做個解釋,就可以了,啊。”
“他會接納火玉嗎?”徐錚平問道。
“這個……你爸的脾氣把你不是不知道。這事可以緩一步,緩一步再商量。”
“那我只能走了,媽。”徐崢平用力把母親推開,往村外走。
一條青石板路通向村口的機耕道。童年的回憶留在每一塊青石板上,留在機耕道的每一塊小石子上。
許多人站在家門口議論紛紛。
走完機耕道,上河堤,大姐一路小跑着追了上來。
大姐就嫁在村裡。
還是來做說客的。
氣喘吁吁,但是目的很明確,“崢平,你不能走,你知道嗎?”
“爲什麼?”
“爲什麼?虧你是學醫的。咱爸的身體你不是不知道,一貫以來都弱,你這一走你不是存心要他的老命?”大姐說。
“那是他自找的。”
“做子女的怎麼可以這麼說話?你叫這姑娘說說,婚姻大事哪有不徵求父母親的意見的?跟大姐回去,要不就在大姐家住幾天,等爸氣消了,咱們再勸勸。”
“你覺得父親是可以勸的人嗎?”徐錚平反問。
“這……”
“你覺得父親拿定的主意會改變嗎?”
“這……”
大姐無語。大姐只能轉身。
徐崢平牽着儲火玉的手下河堤,過木板橋,在河對岸的機耕道上又走了一段路,大哥騎着自行車追上來了。
大哥是來出主意的。
“先聲明,我可不是娘派來的,也不是來做說客的。”大哥把自行車停在路邊。是那種老式載重自行車。永久牌的。
“那大哥是來幹嘛的?”徐崢平還是充滿了敵意。
“大哥來幫你出主意的,”大哥一隻手抓住徐崢平的手,一隻手抓住儲火玉的手,“看見你們這麼恩愛,大哥被你們感動了。你們看過《梁山伯與祝英臺》這部電影嗎?”
儲火玉點點頭。
“看過。還是大哥你帶我去看的。露天電影。”徐錚平說。
“那部電影謳歌的就是美好的愛情。大哥一輩子沒有體會到什麼是愛情,但在你們身上看到了,所以大哥要來幫你們出主意。”
“你說怎麼辦?”徐崢平消除了對大哥的敵意。
“不要硬碰硬。”
“大姐跟我說了。”
“大姐哪能出什麼好主意?聽大哥的,先假裝答應父親。”
“假裝答應?”
“對啊。順着他老人家的意,假裝聽他的話,然後……你反正就要去學校的對不,你們還是處你們的戀愛,到時……大哥就直說了吧,生米煮成熟飯,咱爸不就沒辦法了。”
“可要是我抱着他的孫子回家了,他還是那個態度再怎麼辦?”徐崢平提出質疑。
“怎麼會?”
“你覺得爸不會嗎?”
“這……”
“與其那個時候跟他較勁,不如現在就和他較勁。謝謝大哥。你做大哥的,就代我多孝敬他,我們走了。”
做大哥的愣在遠處,靠着他的永久牌自行車,看着徐崢平牽着儲火玉的手上了可以通往縣城的沙石馬路。
……
“我們就這樣回到你們的租住房來了。”徐崢平長長地嘆了口氣,“連聲招呼都沒有和你們打,不好意思。”
“有什麼關係,”我說,“看不出你金二這麼勇敢。你真他媽的好樣的。你這是要把儲火玉感動死的架勢。”
“我是又感動又害怕,”儲火玉和徐崢平靠得緊緊的,“害怕是因爲擔心崢平的爸爸被氣壞了身子,畢竟那麼大年紀了,崢平做的這麼絕;感動,哪個女孩子不因此感動?”
“顧不了那麼多了,”徐崢平說,“魚和熊掌不能兼得,我只能這麼選擇。我不可能迫於父親的淫威而捨棄我的最愛。”
“可世上有多少人做出的是另一種選擇。”儲火玉說。
“我徐崢平不會。不是我不顧父親的感受,實在是他的脾氣我們徐家都知道,他說的話不亞於聖旨,他做的決定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徐崢平說。
“真有這麼誇張嗎?”我說。我想起我的父親。和徐崢平的父親對比,我的父親豈不算得上是好父親?
“不是誇張,這絕對是事實。所以,我纔會丟出那句話。既然不容商量,既然沒有迴旋的餘地,決絕才是最好的對抗。”
“可萬一他老人家有個三長兩短呢?”儲火玉依舊忐忑。
“那就是他的命。”
我看着徐崢平。這到底是絕情還是有情?在儲火玉看來,徐崢平有情有義,有責任,有擔當;可在他父親看來,這樣的兒子,實在是白養了。
不氣得吐血算是幸運的了。
“接下去你怎麼做?”我問道。一時的豪氣很多人可以做到,一世的責任沒有幾人能完全擔當。
“崢平已經和我商量好了,這幾個月會在你們的租住房裡度過,”儲火玉說,“學校安排實習,我就跟去實習。在崢平實習的地方租個房子住下來。”
“可你們想過沒有,你們的孩子會在這一年出生。”我不無擔心地說,“在讀大學生未婚生子可是要被開除的。”
“這就是我再三想做掉的原因,可是崢平堅持他的主張。”儲火玉說,“這麼做風險實在太大了。”
“我們討論過很久,也討論過很多次。但我還是堅持我的看法。沒有什麼風險。只要我們做的足夠隱蔽。火玉分娩的日子我會把她的母親接過來。讓她的母親伺候火玉。正因爲要隱蔽,所以才租房子,本來我可以直接去火玉家。”徐崢平說,“再退一萬步,真的被人舉報了,被學校開除了,也沒關係。天無絕人之路。”
這兩個戀人果真把所有的細節都考慮到了。
“只是有點對不住你了,金大,”徐崢平接着說,“青春書屋的銷售你要考慮好接替的人。”
“有什麼好考慮的。等你去實習的時候,青春書屋的租期也要到了。”我說。
“你不打算續租嗎,生意這麼好?”
“我如果也要回去實習,哪還有條件續租?”
“你的學業這麼優秀,哪還需要回去實習?你不知道嗎?非常優秀的學生是可以留在二附院實習的。”
“不一定,”我搖了搖頭,“到時再說吧。銷售不用你考慮。只是結婚的時候記得通知我。我這個證婚人怎麼樣都要到場。”
“一定。”徐崢平和儲火玉幾乎同時說。
“金大,金三,丁瑩,一個都不落。”徐崢平補充說道。
“還有,有什麼困難也記得跟我說。”我是指經濟方面的。我知道這種時候,是最花錢的時候,“我走了。”
“你去哪裡?這可是你的租住房。”儲火玉說。
“我去青春書屋。這裡就讓給你們了。溫馨提示,動靜不要搞得太大,因爲房子不怎麼隔音的。”我和他們開玩笑。
儲火玉的臉騰地紅了。
走在回學校的路上我感慨良多。
儲火玉有一個這麼好的歸宿,我是最滿意的。從蔣村中學初識,到鐵路中學再次成爲同班同學,再到昌碩休閒屋重逢,這期間,雖說只有七年時光,可經歷的實在太多。
飽受磨難,最後能收穫一份真正的感情也是上蒼的一份恩惠吧。
有多少人,上蒼將他玩弄於手掌,最後依舊一無所有。
從這個角度講,人,應該懂得知足。
他們的結局並沒有什麼好擔心的。熬過這一年,只要徐崢平拿到了畢業證,拿到了從業資格證,就算被開除公職又算什麼?
一個醫生,到哪裡混不到飯吃?最差也可以開個私人診所吧。
有多少人辭去公職下海呢。
這已經是最差的打算了。
徐崢平的父親,也不用太擔心。他遲早會接納儲火玉。只是時間問題。等他們的孩子出生,“爺爺爺爺”親暱的叫,再硬的心都會軟化。
接下去的二十來天我基本上都在圖書館度過。我以爲會經常性遇上艾貞子,但是,一次都沒有。這更好,免除了很多不必要的尷尬。
我的生活很有規律。每個晚邊我會準點出現在足球場或籃球場。那些愛好運動的人幾乎都認識我,但是我不一定認識他們。
鍛鍊一個小時或半個小時,我便回書屋。因爲出了一身汗,我先去男生公寓洗浴洗衣服,而後去校外的小餐館吃飯。
我總會喝一瓶啤酒。我一邊喝着啤酒,看着外面的風景,一邊想念丁瑩。我知道丁瑩也會想念我。
我也會摸着有個小突起的肉戒想念郝珺琪。我總是生活在矛盾中。我希望我和丁瑩的交往不會觸動肉戒靈異的突現。黃柏市之行,丁瑩和我的接觸夠親密的了,肉戒靈異一次都沒有顯現,讓我既興奮又後怕。
興奮的是,我似乎可以毫無顧忌地去愛。後怕的是,郝珺琪真的出了意外。
我不希望郝珺琪出什麼意外。我可以不愛也不要郝珺琪出什麼意外。這一點,我就是當丁瑩的面陳述,丁瑩也不會生氣。
丁瑩不是那麼無理取鬧的人。
當然,我最最希望的是,肉戒靈異不再顯現,是因爲郝珺琪也有了她愛的人,甚至和她愛的人走進了婚姻殿堂。
那幾天,隔個幾天我就會去租住房看望徐崢平和儲火玉。只要去看他們,我一定去市場買幾斤很酸很酸的橘子。
這也叫投其所好。
徐崢平他們生活的很愜意,就像一對小兩口。不不,從本質上來說,他們就是一對小兩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