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警回來,方揚的情緒一直很低落。有着沒有完成任務的挫敗,更有着沒有將人救上來的懊惱與自責。只差一秒鐘,他就可以把人拽下來了,卻還是遲了。
年輕人跳下了天台,七層的樓並不低,雖然沒有死亡,卻再也無法醒來,一條活生生的生命傾刻間悄無聲息地躺在了醫院的病牀。
方揚此時才知道,年輕人口中的“她”並不是她,而是他。年輕人跟他一樣,是一名同|性|戀者。他叫盧非,與自幼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相戀。
爲了愛人,他付出了所有。他們曾經有過一段甜蜜而幸福的時光,讓人迷醉的無法自撥。他們偷偷從學校裡搬出來,住到了一起,如同熱戀般的男女。
時間如梭,很快他們畢業了,依舊相愛如昔。愛人喜歡追星,盧非想盡辦法收集偶像的資料、信息;愛人腸胃敏感,從不做家事的他,自己學會了洗衣、做飯;愛人喜歡浪漫,他花盡心思逗他開心……
嚴冬裡他可以一大早就起來爲愛人準備早飯,可以在深夜裡跑過好幾條街買一串愛人喜歡的冰糖葫蘆,可以因爲愛人的一個電話從出差的地方連夜趕回來……
然而,好景不長。
家裡人不知道通過什麼方式知道了他們的事情。起初,他們堅守着,進行着反抗家人的戰爭。然而最終他們敵不過家人的以死相逼,他們被迫分開了。
他們以爲他們總還是可以有機會可以在一起的,然而他們錯了,錯的離譜!他被家裡人關了起來,在他被關起來的時候,他的愛人誠也被他的家人強迫着離開了家鄉,沒有留下任何信息。他瘋了一樣找遍了所有他們可能會去的地方,然而沒有,中國這麼大,憑他一己之力又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找到?
再次見到愛人是在一年後,望着手中請柬,盧非不相信這是真的。瘋了一樣到了愛人那個城市,趕在婚禮前見到了昔日的愛人。
然而……
有個詞叫什麼來着?物是人非?人依舊是這個人,卻不再是他那個愛人。
在聽從父母的意思結婚與放棄一切與自己遠走高飛之間,他選擇了前者。是的,他的愛人選擇離開他!不顧他的苦苦哀求,傷心而絕望地離開。
盧非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婚禮現場,如同行屍走肉般。他回到了兩人擁有共同的美好回憶的D城,一點一滴地重溫昔日的美好。最終,準備從昔日溫暖的小家樓頂結束自己的生命……
從盧非留在天台上的遺書裡,方揚知道了這個悽美而絕望的故事。望着完全被繃帶裹住幾乎沒有呼吸的人,方揚發澀的心裡漾開了濃濃的陰鬱。
“你怎麼樣?沒事吧?”王凱擔憂的聲音傳來,自將當事人送到醫院,方揚就一直不吭一聲,甚至連身上的傷也不願意去治療,就這麼呆呆地守在搶救室外。
“嗯?我沒事。”輕輕搖頭,他的傷並沒什麼大了,不過是些擦傷與磕傷而已。這些身體上的痛遠不及心裡的痛楚,以及對於未來的迷茫與絕望。未來的某一天,他與慕影又是否會如他們一樣?
下班回到家,整個人還有神遊中,渾渾噩噩不知所終。
“你的城府有多深……”許嵩的《城府》響起,方揚失神地接通:“喂?”
“小揚!”
“哥。”
“發生什麼事了?怎麼你電話一直關機?”慕影關切的聲音傳來,方揚心頭一暖,再次想起盧非來。
“今天,出任務,關機了,剛回到家。”
“今天新聞裡的人是你嗎?我看見一個很像你的人在爬樓……”
“新聞?我不知道,可能是吧。”方揚心情依舊沉重。
“怎麼了?任務不順利麼?”
“嗯,我沒能把人救下來……”方揚說到這裡的時候眼眶已經紅了,看見盧非,他彷彿看見了另外一個自己。他們素不相識,卻彷彿是相交多年的朋友,因爲他們是同類。他們的戀情見不得光,他們的愛情不被承認……
慕影靜靜地聽着,這時候他無法說出任何安慰他的話語,只能默默陪在對方身邊。
“哥,我好累……”不是身體上的疲勞,而是心理上的沉重。
“今天,我們的同類盧非,他叫盧非,哥,你一定要記得他,他值得我們記住。爲了撼衛自己的愛情,他付出了自己的生命。醫生說,他可能再也醒不來了……”
第二天,方揚和同事剛剛從一起盜竊案現場取證回來,便看見王凱從辦公室出來了,一臉沉悶。心頭一跳問道:“大頭凱,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盧非去了,剛剛。”王凱仔細觀察着眼前人的表情,作爲最好的朋友,他能理解他此時的感受。
方揚一怔,張了張嘴卻沒能言語。
“這對他來說,或許是一種解脫。”拍拍對方的肩膀,王凱安慰道。
“嗯,我知道。”卻還是會難過。
“下了班,咱們一起去喝一杯怎麼樣?”
“喝酒就不用了,我有事要做。”明白好友的意思,是希望他能將心裡的沉痛發泄出來。然而他不能,至少現在不能,盧非還有事情需要他來做。
“要不要我幫忙,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做事。”
“如果你有空的話,很高興你願意留下來幫我,幫我做一些不合規定的事。”明白他是在擔心,所以沒有拒絕他的幫助。
“這有什麼問題,又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了。”
方揚他們動用了一下職權,很快查到了盧非口中的阿城的現住地址。照以往,死者屍體及遺物,他們一般是通知家屬前來處理。此次也一樣,通知了盧非父母后,方揚私底下卻將那封遺書寄給了遠在他鄉的盧非的愛人。
方揚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但他卻知道盧非肯定會希望他的愛人能看到這封信。因爲在信中,他曾經與他相約,來世再相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