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司機我頓時雙眼一亮,興致勃勃:“哪個演員?什麼劇情?有碼還是沒碼?”
“不記得了,你知道那個影片裡的女主角有多少根睫毛嗎?”
我一下被問懵。
睫毛?這和那種片子有關係嗎?
“多少?”
連恩很認真地答道:“左眼上睫毛一百二十八根,下睫毛七十三根,右眼上睫毛一百四十三根,下睫毛是六十八根。”
我被他這句語出驚人的話整得瞠目結舌!
這是什麼清奇的腦回路啊?
乾笑了幾聲,我勉強接下去:“哇奧~這麼厲害?你當時數的嗎?那個……畫面那麼晃,你怎麼數的呀?”
“拍到特寫,我按了暫停,仔細數了三遍,確認沒數錯。”
“……”
我呆呆地望着他。
這下我是真不知道該怎麼接了。
縱然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但是一個男人,看着那種片,數睫毛?還數得那麼精確?
這關注點,這技術……
直叫人匪夷所思!
“當天晚上,我的室友們就再也沒和我說過一句話,接着第二天,學校都傳開了這件事……”
連恩的聲音越來越輕,又是那種感覺,憂鬱,落寞。
他微微斂下了眼睫。
“他們都說我是個怪胎,沒有人願意和我做朋友,連和我坐在一起都不願意。”
聞言,我的心像是被什麼揪了起來。
萬萬沒想到,如此一個家境優越、年輕有爲的貴公子,居然會有這樣的經歷。
學生時代的霸凌,根深蒂固的傷痛。
在他心裡究竟種下了多大的陰影?
所以,這就是他習慣孤僻、遠離人羣的原因嗎?
“從小到大,除了家人,沒有人喜歡我。”
說完這句話,連恩自嘲地發出了一聲刻骨的冷笑。
他的眼瞼像是蒙上了一層薄霧,微微垂下的眸子遮住了部分瞳孔。
我看不出傷,看不出痛,只有一片荒涼。
彷彿滿天星河沉下去,都不會泛起一丁點光芒的深深的海……
是多麼的孤獨啊,纔會有如此荒涼的眼神。
好想爲他抹去那一層薄霧。
驅散所有的寂寥蕭瑟。
默了一會,連恩才重新擡起眼眸,看着我,緊皺着眉頭問:“我是不是真的很奇怪?我真的是怪胎嗎?”
我抿了抿脣,看着他的眼睛,溫柔地笑道:“不奇怪啊,我也看過那種小電影,而我看的時候,就喜歡把前面的快進,直接看最後的,你覺得我奇怪嗎?”
連恩微微一怔,然後搖了搖頭。
“所以啊,千姿百態纔是生活。我們每個人天生都是不一樣的,而你,只是用你的方式去看電影,關注你所關注的東西,這很正常啊。”
“你……”連恩動了動薄脣,欲言又止,放在桌上的手攥緊成拳。
頓了一會,他似是不信,又問:“你真的不覺得我奇怪?”
我下意識地伸手,手掌輕輕覆住他緊繃的拳頭。
他顫動了一下,並沒抗拒,只是看着。
我感到他的拳頭漸漸鬆了下來。
繼續柔聲安慰:“我上學那會,也被同學欺負過,可我們完全沒有必要爲那些本就不懷善意的惡人而影響了自己呀,他們自然會有報應的。”
“再看看你,現在可是全球聞名的博亞航空的老闆誒!我想,曾經那些說你是怪胎的人,現在肯定連你的一根頭髮絲都不如吧?”
“至於不喜歡你的人,那很明顯,就是沒有品味嘛!他們感覺不到你的好。”
“像我就不一樣啦,我就覺得你很好!”
“你願意對我說你的事,我也很榮幸,我不介意你再多說一點,我想聽。”
說完,我一隻手託着臉蛋,甜甜地朝他做了個wink。
同時,在心裡默默地對他補了一句:我喜歡你啊,只是因爲你是你。
不管你是什麼樣子,我都會喜歡你。
從頭到尾,連恩只是靜靜地看着我,靜靜地聆聽。
忽然間,我注意到他的大拇指慢慢擡起,像是想觸碰我的手。
這個動作持續了片刻,可最後,他還是一下子把手收了回去。
倒弄得我怪不好意思,感覺自己不僅又自作多情,還揩了他油。
我也收回手,捋了下頭髮。
剛纔他的話又在我腦海裡過了一遍。
猛然!我好像明白了什麼……
“你從來沒有女人,不會就是靠數睫毛來——”
“不是!”連恩立刻打斷我,又繃起了一張冰雪貴族般的冷臉。
我臉皮一厚,湊近他:“那你要不要也數數我的睫毛?”
連恩雙眸一眯,淡淡撇開。
“你粘了假睫毛,我沒法數。”
“那我可以卸了妝給你數呀!不過……”
我紅脣一勾,計上心來,桌子底下一條美腿伸過去,媚眼如絲地望着他:“數我的睫毛,我怕你上癮。”
腳尖輕輕蹭上他的腳踝,順着慢慢往上,撩出一道曖昧的弧線……
然而,他卻對我漠然置之。
仍然面不改色,甚至紋絲不動。
沉靜的眼眸,無波無瀾的與我對視了一會,他拿起餐布拭了拭脣角,聲調清冷:“有多動症就早點去看醫生。”
“……”
我整個人都凍結了 。
人生第一次主動勾引又宣告失敗。
都這麼暗示了,他無動於衷也就算了,居然還說我多動症?
簡直嘔血三升!
悻悻然瞪他一眼,我把腿收回來,氣得跺了兩下。
氣得都想拿起桌上的小叉叉猛戳他,看看這大冰塊到底能不能戳破!
連恩擡起手腕,看了眼手錶。
“我先走了,還有工作。”
淡漠又突然的一句,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已匆促站起。
側身離席的一瞬,通紅的耳根子陡然暴露在我的視線,把我一下震驚住!
這……是害羞了?
這麼個大男人居然還會紅耳朵害羞?
真是純情可愛令人難以置信!
我忙拿起手包和外套追出去,大喊:“喂!等等我啊!”
連恩一隻手插進褲子口袋,腳步不停,置若罔聞。
我剛想跟上去,下一秒,連恩卻停住,忽而轉身,折返了回來。
我愣在原地,看着他火急火燎衝回包間,直衝餐桌,手忙腳亂地翻起了每一個角落。
像是急切尋找着什麼,沒找到,他索性直接跪趴在地上,絲毫不顧形象地在桌子底下找。
“怎麼了?是掉了什麼東西嗎?”我一臉錯愕走到他身邊。
“項鍊……”連恩低着頭,手在地上亂摸索,嘴裡反覆唸叨:“我的項鍊……”
“你先別急,是什麼樣的項鍊?我幫你一起找。”
“東東雞,東東雞……”
我頓時訝然。
怎麼會是東東雞?
先幫他找東西要緊,可我找了一圈,毫無蹤跡。
“你會不會掉在了別的地方?”
連恩還在不停唸叨,聲音帶喘,眉頭越皺越緊,臉色佈滿了焦灼與不安。
連帶着下頜線都在微微顫抖。
我頓覺不妙,想起他上次找筆的樣子。
但這一次更加嚴重,我看他額頭都冒出了汗。
挽住他的一條手臂想先扶他起來,他卻猛地狠狠甩開我的手,一下把我甩懵了,我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外頭一名服務員正好經過,聽到動靜便想進來詢問,可剛踏入一步,連恩突然擡起頭,面目猙獰,一聲極度暴躁的怒吼:“滾開!”
服務員嚇得定格。
我亦是一怵。
但之前到底見過他這樣極端的變化,馬上恢復鎮定,先起來驅趕外人,把服務員拉出去,抱歉道:“不好意思啊,他不是故意——”
一陣“乒鈴乓啷”刺耳的噪音驟然響起。
我驚惶回頭。
餐桌被掀翻了。
東西散落一地。
連恩跪在一片狼藉之中,雙手緊緊抱住頭,人痛苦地蜷縮成一團,不斷地喘着粗氣,渾身都在不停地抽搐發抖。
我凌亂地從手包裡抓了把錢打發走服務員,再一轉頭,竟看到連恩一下子側倒在了地上。
饒是應變能力再好,可目睹着喜歡的人倒在自己面前,如此觸目驚心的畫面,我着實是面容失色,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慌忙撲到他身邊,大聲叫他。
他沒有一點反應。
我使勁拍他又叫他。
他還是沒一丁點反應。
雙眼無神地望着一個點,一動不動。
霎時間,手足無措,心急如焚。
快速想了想,我趕緊給段御打電話,手連帶着聲音都急得發抖:“哥!哥!出事了!連恩他……他……”
“怎麼了?你慢慢說!”
將情況說明,眼看着連恩彷彿死過去的模樣,一股無助伴隨着心痛的感覺從我心底直直涌了上來,眼淚不受控制地奪出了眼眶。
“我怎麼辦?怎麼辦!”
“你聽我說,你馬上在手機裡找一首鋼琴曲,最好是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給他戴上耳機聽!你發個定位,我馬上就過來!”
我哽咽着大吼:“事到如今,你還想瞞我什麼!連恩他爲什麼會這樣?你告訴我啊!”
段御嘆了一口氣,“見面再說吧,先穩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