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清風嶺上陰風陣陣,黝黑而巨大的天坑洞穴透着詭異的呼號聲。
只有邪派中人才會稱這裡爲“清風嶺”,把這個邪惡的洞穴稱之爲“總壇”。正派中人叫它黑峰頂,邪魔洞。
唐善站在洞口,看着身下寬敞、巨大的石階通往幽暗的洞穴,耳聽時斷時續的詭異之聲,臉上不禁露出膽怯之意。
楊騰“呵呵”發笑,道:“那只是山風過洞的聲響,你不會是怕了吧?”
唐善挺起胸膛,壯着膽子,沿着石階行下。
陽光一點一點隱去,洞穴裡愈加昏暗。
一聲尖嘯,“站住!”黑暗中撲出一條身影,兩隻短刃攻上,一隻剜目,一隻扎心。
突然來到的偷襲,唐善自然一驚,左退三步,後退兩步,退身在兩張開外。定睛看過,他的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驚喜的喚道:“霞兒?”
霞兒陰沉着臉,齜着牙,筋着鼻子,道:“你怎麼還沒死?跑到哪裡去了?大哥說你跟着千千兒跑了,是不是?你又跑去了唐門找奶奶,對不對?你肯拜我爹爲師了嗎?你要不是我們無極宮的人,只要進來就休想出去。”她這般劈頭蓋臉的問了一大堆問題,唐善也不知該從何答起,只有傻笑。
“好啦!”楊騰將霞兒抱在懷裡,道:“從今日起,你就是他的師姐,做師姐的要有師姐的樣子,不能總是瘋瘋癲癲的,會讓師弟笑話的!”
“他敢?”霞兒瞪去一眼,道:“他要是敢笑話我,我挖出他的眼睛,摳出他的心,送給二叔下酒喝。”
楊騰臉色一緊,道:“你二叔又喝酒了?”
霞兒吐了吐舌頭,神神秘秘的笑了笑,道:“每天都喝,但你不能告訴他是我說的。”
“好!”楊騰的臉色有些難看,道:“走吧!”領路在前,沿着階梯行下。
經過兩道關卡,一道深澗攔在路前。一座長十餘丈,但卻只有兩尺寬的木橋架在深澗上。
走上搖搖欲墜的木橋,身下是百丈深的懸崖,崖底亂石交錯,尚若一不小心跌落其下,定然沒有生還的可能。
唐善正在暗暗心驚,又見對面洞穴的石壁上鑿有兩處兩丈高的廊道。每條廊道距離地面都在五丈以上,其長達十丈深,內置十具一丈大小的弩機。弩機上架設着巨大的弩箭,每支弩箭都似唐門看守藏藥房弟子手中的鐵槍那般大小。
這麼巨大的弩機,一旦射出鐵槍般的弩箭,其威力可想而知。二十具弩機,二十位黑衣青年,正隨着楊騰與唐善的行進而轉動,直至他們行下木橋。
地面開始變得光滑,鋪就其上的石板顯然是經過了打磨。平行前行百步,再又變成上行,一尺高的石階怕是不下近千級。待唐善登上頂端,眼前豁然開朗,鳥語花香,陽光明媚,三面遙遙可見外圍山壁,竟然已經來到了洞穴的正中。
眼前是一處雄壯的宮殿,貝闕珠宮,碧瓦朱甍。三丈高的硃紅大門當中開,門上的銅鈕足有拳頭大小,門楣上安有一隻巨大的匾,上書“無極宮”三個大字。
兩隊挎刀的武士守衛在大門兩側,見楊騰來到,雙手抱拳,單膝跪拜,齊聲喝道:“恭迎天尊迴歸總壇。”
楊騰“嗯唔”了兩聲,算是迴應,放下霞兒,牽在手中,大步行進。
進入門內,殿宇重重。再又前行,過了五層門裡,只見窗明彩戶,羅幃繡櫳,都是些雕欄畫棟的小院。
楊騰對霞兒道:“帶善兒回家,我去你二叔哪裡看看!”選了條幽靜的小路,放步而去。
霞兒引路行向當中的一處小院,蹙眉看來,道:“善兒?我爹給你取的名字嗎?”
唐善道:“我的本名就叫唐善,是奶奶給我起的,要我一心向善,頓悟成佛!”
霞兒“嘻嘻”一笑,道:“鬼扯!”
說話間,二人進入一處別緻的小院,左手邊盡是屋宇,右手邊有花園、池水,還有一處八角亭。霞兒指着八角亭邊的一處空地,道:“那裡便是我家的練武場,我們以後可以去那裡練功。”扭回頭,突然見到面前站出一個醉醺醺的老頭,不禁“哇”一聲怪叫,蹦開七八尺。
唐善冷眼看去,但見這老頭身材微胖,衣着華麗,但卻蓬頭垢面,不修邊幅。他的手裡拎着一罈燒酒,瞪着猩紅的眼睛,揉了揉了酒糟鼻,“噓……”了一聲,四下裡偷偷張望了一下,打了個酒嗝,醉醺醺的道:“看沒看見你爹……你爹回沒回來?”
“二叔!”霞兒長長呼出一口氣,道:“你怎麼跑到我家來了?我爹已經回來了,去找你了!”
“大哥回來了?”老頭的酒勁似乎醒了一半,嘟囔了一聲:“糟糕!”看了看手裡的酒壺,四下掃視着,定睛看向十數丈外的那潭池水,臉上露出寬心的笑容,展臂甩手,將酒壺丟進了池水中。
唐善心頭一驚,老頭隨手將酒壺一拋,粗略估計已在二十丈開外,僅從這一拋之力便可看出,他的武功絕對非同小可。
就在這時,老頭又皺起了眉頭,雙手捧在面前,呵出一口氣,湊上鼻子嗅了嗅。一嗅之下,臉色大變,四下張望着,再又將目光停留在水池上,“嗖”的一聲竄出,兩個起落,“撲通”一聲跳進池中。
“他……”唐善呆呆的指着跳入池中的老頭,對霞兒道:“他怎麼了?”
霞兒嘆了一聲,道:“自從二叔的孫子被我爹殺了以後,他每次喝醉酒都要發瘋胡鬧。我爹下過嚴令,不許他再飲酒。他知道我爹回來了,心裡害怕,所以纔會跳進水裡去去酒氣!”
唐善疑聲問道:“你爹殺了他是孫子?”
霞兒看來,面帶驚奇,道:“你不知道?在鷹鷲嶺上,那個背劍的劍奴?”
“是他?”唐善眼睛一亮,道:“他是你二叔的孫子?”
霞兒遙視着水中鑽上鑽下的老頭,道:“二叔是‘無極宮’的首席長老,三個兒子都爲無極宮戰死,只剩下這麼一個孫子。我爹原本打算將他的孫子收爲徒弟,可又怕亂了輩分,只好暫時留在身邊做了劍奴。誰曾想……唉!”她再又嘆了一聲,不再言語。
唐善的臉上泛起不易察覺的冷笑,默默看去,也不言聲。
老頭在水池中玩耍的正歡,吸一口池水,再又吐出,如此反覆。冷不防見到池邊站出一人,擡眼望去,竟是臉色陰沉的楊騰。他先是一怔,而後捧起笑臉,吐出一口池水,道:“大哥?您什麼時候回來的?”
楊騰冷聲道:“老二?幹嘛呢?摸魚呢?”
老頭眨了幾下眼皮,“對!摸魚,摸魚!”說着話,他翻身鑽入水中,片刻之間再又浮上,手中已經提了一條兩尺多長的大鯉魚,裂開嘴笑道:“正好給大哥下酒。”
楊騰也不追究,只是道:“我剛剛收了個徒弟,你去把弟子們都找來,我給大家介紹介紹。”
老頭瞥了一眼遠處的唐善,道:“好!我這就去辦!”身子一挺,自水中躍出三尺高,一個筋斗翻落在地,對着楊騰垂頭施禮,而後掉頭離去。
進入霞兒的家,偌大出宅院竟然沒有一個下人。
楊騰指着一間廂房,道:“善兒?你以後就住這間房。家裡沒有下人,平時都是霞兒打掃。你既然已經拜我爲師,以後便是一家人,打打掃掃的事情也要幫着霞兒做一些。”說着話,他隨手推開房門,一股腐朽的黴味衝了出來,塵土飛揚,遍佈屋中。
唐善雖不介意,卻也對霞兒取笑道:“這就是你平日裡打掃的結果?”
霞兒筋了筋鼻子,道:“這麼大個院子,幾十間房,我要是都照顧到就不用做別的事情了,一天十二個時辰便只能拿着掃把打掃房間了!”
“給你們一個時辰,打掃完房間去宮內大殿。”楊騰囑咐了一句,轉身去了正房。
霞兒提來水,先將地面灑了些水,這纔開始收拾。
唐善臥房裡逛逛,書房裡轉轉,又走來客廳看着她打掃,好像收拾房間一事與他毫無關係。
霞兒一邊打掃,一邊道:“不過是把你介紹給門下弟子,我爹至於這麼興師動衆,要把弟子們都召集到大殿去嗎?”每一個孩子都希望自己的親人對自己獨寵專愛,哪怕被別人分去一點點都會心存妒忌。霞兒的話語便是如此,充滿了酸酸的味道。
唐善從來沒有得到過親人的關愛,自然沒有她這種感覺,隨口道:“見不見你爹的門下弟子倒是無所謂,反正我只是拜師學武,只要你爹肯教我武功就好。”
霞兒搖頭嘆息,道:“你以爲無極宮招收弟子會那麼兒戲?告訴你,不管是長老還是我爹,無論是誰招收徒弟都得按無極宮招收弟子的規矩辦!”
唐善不知道這裡面還有說法,道:“什麼規矩?”
霞兒的臉上帶出壞笑,道:“無極宮的弟子都是百裡挑一,而且每年只招收一百位弟子,還要經過三個月的訓練,能夠真正留下來成爲宮內弟子的只有五十個。你知道被淘汰的五十個孩子會怎麼樣嗎?”
唐善搖搖頭,道:“不知道”
霞兒的一雙眼仁斜向一邊,歪着嘴,舌頭伸在嘴角,做出一個慘死的模樣。
唐善“哼”了一聲,道:“沒關係,反正我不會被淘汰。”
霞兒見沒有嚇到他,不由動氣,又見他像個大爺似地揹着手在一旁閒逛,頓時瞪起眼睛,將手中的掃把丟給唐善,氣道:“我是你的丫頭嗎?這是我的房間嗎?自己弄!”一腳踢翻水桶,氣呼呼的衝出了房去。
唐善傻傻的呆愣了片刻,搖頭嘆息,自言自語道:“還以爲是個好妹妹,長大以後可以娶來做媳婦,現在看來……還是算了!”
霞兒藏在窗外偷笑,隔着窗戶,對着唐善的身影做了個鬼臉,調皮的吐了吐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