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骨口!
唐善抱着獸骨鉅艦的桅杆,帶着極其誇張的表情,展臂前指,嚎叫道:“有人,有一個人!”
從黑水河到碎骨口,除了萬年前的屍骸,這還是唐善第一次見到活人,所以他纔會如此興奮。
至於站在那裡的是什麼人,他根本沒有去想,也完全不在意,哪怕是聶魂,唐善也要先抱抱,寒暄一番,然後再取他的狗命。
但對鷺慈來說,每一個出現在視野裡的活物,不管是妖獸還是修士,都可能是潛在的敵人,所以她立即飄出,前去查探。
碎骨口,兩側山勢如同張開的剪刀,剪口底部便是谷口,距離不過五六百里。
曾有人說,碎骨口以內,原本並不屬於玄界,但早在聖祖王朝建立之初,便有人破開了靈山界,從而使得兩界貫通,合爲一體。
那人站在碎骨口正中,懷抱雙臂,便如一尊門神般攔在半空。
看他的架勢,就算有十億隻大妖悍然來襲,如果沒有經過他的同意,也休想從他這裡經過。
鷺慈如風,倏然間飄到谷口,見到那人,不由一愣。就連潛行藏匿的法訣也忘得乾乾淨淨,陡然閃現,呆呆的站在空中。
唐善緊隨其後,不過眨眼間,也已來到。
這人年過半百,穿着一身粗布衣,赤着雙腳,粗獷的臉龐呈現出紫紅色,看起來像是一個煉體的苦力。
可就在這名“苦力”身上,卻讓他嗅到一股極其危險的氣息。
威能,不,對方身上便連一絲威能也沒有顯露!
殺意,不,也沒有!
除了唐善的第六感,他沒有在“苦力”身上發現任何問題。
但他的感覺卻非常強烈,明確的告訴他,這是一個極其危險的人物。
忽然,唐善雙眼驟然回縮,眼眸深處閃現一道訝然之色。
他發現,“苦力”明明就站在自己眼前,可影像卻倏然間變得飄忽不定,以至於他根本無法鎖定對方的位置。
“苦力”活生生的存在,這是毋庸置疑的。但唐善卻完全感覺不到對方的存在。
這番景象,着實令他感到恐怖。
唐善的心禁不住一顫,因爲他知道,眼中的情形只有一種可能,便是“苦力”把氣息完全收斂起來,一絲一毫也沒有泄漏。
一個人可以把氣息收斂得如此徹底,那他一旦投入到戰鬥中,必將極爲可怖!
“離家這麼多年,你都去哪兒了?”苦力溫聲詢問着。
唐善當然知道,這是在問鷺慈。
轉念間,他已經猜到苦力的身份——皇城鷺家,鷺瘋!
對於鷺瘋其人其事,唐善早已從小毅那裡打探得清清楚楚。
鷺慈並沒有說謊,家裡的確是靠幾條破船維持生計。只是這個“幾條”並非實數,真實的情況是,鷺家的商船總數起碼在一萬條以上。
而關於鷺瘋的具體修爲,沒有人可以說得清。但有一點能夠肯定,放眼整個玄界,能夠與之一戰的修士,絕對不會超過一個巴掌。
“您怎麼來了?”
鷺慈的聲音裡明顯帶有牴觸情緒。
“我不來成嗎?昌待一開口就從我這裡借走了一千條船!我要是再找不到你,接下來他怕是該向我借兵了!”
鷺瘋的聲音裡只有嘆息,並無責怪之意,頗顯無奈。
“現在知道找我了?”鷺慈的臉上露出了勝利者的微笑。
“我不找你,難道你自己就不知道回家?”
“你不找我,我就繼續丟!”
唐善明顯聽出,父女二人的對話裡逐漸顯露出火藥的味道,急忙插嘴:“伯父!鷺慈在我這裡很好,您不必爲她擔心。”
“好個屁!”鷺瘋像是變了一個人,張口.爆粗,眼中陡然射出野獸般的兇光,死死盯着唐善,厲聲質問道:“誰讓她潛入廢王府的,是不是你?”
有如遠古兇獸一般的巨大威能,霎時撲出,直接撞在唐善身上。
唐善只覺得呼吸一窒,緊接着,便似被狂奔的鐵甲犀牛頂中胸口,猝然而來的劇烈痛楚,幾乎令他當場昏厥。
而這一切,僅僅是鷺瘋散發出自身的威能,並沒有向他出手。
唐善臉色驟變,急速後撤。
嘭!
羅新、楚憔當即合體,振翅之間從獸骨鉅艦上撲出,毒煙、蛛絲以及兩隻巨大的血蛛蜇鉗,同時向鷺瘋攻去。
阿狼慢騰騰飄來,懸停在唐善身邊,問:“那是誰?是不是鷺瘋?”
唐善瞥來一眼,眼神中已然帶有答案:還能是誰?!
鷺瘋掃了眼綠毛怪,不屑的哼了一聲,大腳板輕擡,霍地踏落。
噗!
一聲悶響!
鷺瘋的大腳板直接沒入地下,深及腳踝。
一蓬夾雜着獸骨齏粉的煙塵隨之激起,而後凝聚,便似用最簡單的線條勾勒出一把造型拙樸的大錘。
呼……
大錘迎着綠毛怪撞去。
鷺慈色變,當空頓足,嬌叱一聲,“爹!”
大錘戛然而止,裹挾着駭人威能,驀地懸停在半空。但它激起的勁風,已然將毒煙迫散。
蛛絲與兩隻巨大的蟄鉗,穿透勁風,猝然撞在大錘上。
這柄虛幻的大錘,居然發出大呂洪鐘一般的巨響,可卻連表皮都沒被刺破。
鷺瘋再又鄙夷的哼了一聲。
“走,跟爹回家!”他用命令的口吻說着,根本沒有商榷的意思。
鷺慈噘着嘴,用求助的眼神偷偷瞥了瞥唐善。
唐善壯着膽子道:“真對不住,鷺小姐先已與我簽下了賣身契,在沒有履行完契約之前,她得在我這裡效力!”
“哦?還有這樣的事?”鷺瘋有些意外。
鷺慈用力點點頭,以示此事不假。
“那好!”鷺瘋憨笑,對唐善道:“如今天下大亂,到處都在打仗,就憑你們這幾頭爛蒜,想要自保也不容易。我們鷺家把你們收編也就是了!”
“收編?”唐善傻笑,腦袋搖得像撥浪鼓,“那可不成!”
“那就只能用武力說話了!”
鷺瘋沉下臉,懸停在空中的大錘突地一動,奔着唐善衝來。
“奶奶滴!”綠毛怪叫罵一聲,振翅撲出。但聽嘭的一聲爆響,大錘忽然出現在側翼,直接將他砸飛。
綠毛怪當空翻滾,一去裡餘,啪的砸落在地。
唰!
邵華掠出,凌厲的劍芒霎時劃破長空,激起的勁風嗚嗚嚎嘯着,悍然衝出。
他當然聽說過鷺瘋的名字,更知道自己決不是鷺瘋的對手。可他一出手就是五重天玄神的全部威能,爲得就是讓鷺瘋見識見識這幾頭爛蒜的功力。
這一劍,完全沒有殺意,只是負氣而發。
但它也收到了應有的效果,的確引起了鷺瘋的注意。
鷺瘋輕咦一聲,大手一抹,一股無比渾厚的真元轟然涌出,便似用滾燙的熱油澆在薄冰上,頓時將凌厲的劍芒震散。
邵華渾身一顫,嘴角現出一線血痕,顯然是元神受到了震盪。
他急忙墜落在地,徑自調息起來。
“奶奶個球!真疼!”
綠毛怪蹦了起來,復又衝上。
自從他被大錘砸落,唐善的臉色便陰沉下來,喚出神槍,緊緊握在手中。此刻,見他無礙,唐善的臉色緩和了許多。神槍一展,百丈槍芒驟然顯現,橫在當空,將綠毛怪攔了下來。
“幹嘛?”綠毛怪瞪着獸瞳怒問。
唐善懶得解釋,不予理會。
“你不行!”陸槐淡淡的說着,幻影如煙,接連在空中閃現。
“好身手!”
鷺瘋眯着眼睛看去。
聖刀,殷紅似血,便似破開虛空一般,直接出現在半空。
陸槐還未在聖刀之後現身,聖刀爲之一變,猝然燃起赤紅如血的火焰。
“七絕隨風斬”!
七道燃燒着烈焰的半月形刀芒,裂空而來,急速前推。
鷺慈色變,眼中現出驚色,櫻桃紅脣微張,險些發聲哀求。
可她看到,父親的臉上充滿的亢奮之色,眼中燃燒着熾烈的戰意,顯然極其渴望與之一戰,這才作罷。
肖簫悄悄飄到綠毛怪身旁,貼耳低語,轉眼間,二人消失不見。
鷺瘋嘿笑,手中握出一把半尺長短的紅色錘子,手腕輕輕一抖,迅速砸出。
小錘發出一聲極其輕微的嗡鳴,錘頭上頓時亮起金色的符文,驀地,七柄袖珍版小錘子當空顯現,迎着巨大的半月形刀芒撞去。
空中,那柄造型拙樸的大錘仍在前衝,距離唐善已不過百丈。
阿狼試探着刺出兩刀,嗤嗤……大錘有如泄氣般,威能立減三分。
鷺瘋眼神一跳,目光立即落在阿狼身上。
轟!
巨大的半月形刀芒與袖珍版小錘子同時撞在一起,相互湮滅。
陸槐的身軀略微一顫,隨即便恢復如常。
這一刀,他已經使出六成功力,但顯然遠遠不及鷺瘋的隨手一擊。
他在想,鷺瘋使出了幾成功力?
阿狼的舉動像極了荒漠裡的沙鼠,雙手倒握短刀,來回對空刨刺。
短小但鋒芒畢露的刀芒,一道道刺入那柄造型拙樸的大錘中。
大錘每次遭到攻擊,自身的威能都會漸弱一分。
一百丈的距離,眨眼衝至。
唐善單手持槍,不僅沒有防護,就連看也沒看,直到大錘撞在他的胸口上,轟然爆散,這才縮回左臂,漫不經心的用手指掃了掃胸襟。
其實,每個人都能夠看出,大錘的威能早已被阿狼消磨殆盡,剩餘的威能便連一成也不到,所以唐善才敢如此託大。
可唐善表現出來的神情與舉動卻極爲裝.逼。
“有兩把刷子!”
鷺瘋微彎的嘴角邊露出一抹笑意,挺臂橫掃,點過唐善、阿狼、陸槐以及自己的兩翼,略帶興奮的道:“你們都來,一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