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楊樂“呵呵”一笑,道:“嶽叔叔真是好眼力,樂兒佩服!”說着話,張口嘔出一灘淤血,單掌撐地,喘息不已。
“樂哥?”嶽思鸞一聲嬌呼,飛身撲上,跪在他的身旁。玉臂輕展,將他攬在肩頭,湊上玉掌,爲他拭去嘴角殘留的血漬,嘆聲埋怨道:“你傷的這麼重,爲什麼還要來?”
楊樂仰頭看着她,道:“你剛剛已經知道我是楊騰的兒子,爲什麼還願意嫁我?”
司徒錦與鍾離克靜靜的看去,臉上漸漸露出失落與無奈。
“撲通”一聲,二人雙雙跪倒在地,對嶽逍遙叩首道:“既然鸞兒小姐心有所屬,我等自願退出!”
場上衆人的注意都圍繞着嶽思鸞與楊樂。唐元霜卻陰沉着臉,直着眼睛看來。
他在盯着楊樂,雙眼之中充斥着怒火。
誰也不曾想到,他突然猛的一抖衣袖,“嗖嗖……”數聲,三根筷子長的銀針奔着楊樂的後腦射去。
虎子在遠處看得清清楚楚,心中狂叫,“小心!”可惜他口不能言,雖是心急如焚卻是喚不出絲毫聲響。再看楊騰,眼見兒子即將身中暗算,只是挑起嘴角泛起一記冰冷的笑容,但卻並不示警。
“小心!”出聲示警的竟是宣兒。
嶽思鸞冷眼瞥去,並不理會。只見人影一閃,阿四已然來到,大手凌空一抄,唐元霜射來的三根銀針盡被他夾在指縫之中。
“小姐!”阿四右手握拳,豎起三根銀針晃了晃。
嶽思鸞聞聲看來,但見銀針的針尖上反射出淡淡的湛藍之色。
有毒,銀針之上淬有劇毒。
“唐元霜?”一聲嬌叱,嶽思鸞瞬時化作一個冷凍的冰美人,冷豔之中透出陣陣殺氣,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殺我一人,誅其滿門!”
嶽思鸞所說的這句話乃是蜀中唐門世代奉行的金科玉律,唐元霜聞聽此言自然一驚,又似乎剛剛自神魂顛倒之中恢復理智;慌亂之間,他有心解釋卻又張口結舌,吐不出隻言片語。
嶽思鸞扶着楊樂站起身,看樣子便要動手。
但聽一聲驚呼,“慢!”宣兒跳出,張開雙臂,攔在唐元霜身前,道:“我表哥乃是向楊樂挑戰,你怎麼可以搬出唐門的家法來嚇唬他?”她明知表哥乃是色迷心竅,得見嶽思鸞鍾情於楊樂,心生妒忌,所以纔對楊樂驟下殺手。可誰叫她偏偏又喜歡上了這位表哥,即便心中有氣,卻也不能眼見表哥被人傷害。所以跳出,爲其狡辯。
“唐少俠也是一時亂了心性。”嶽逍遙苦笑一聲,道:“鸞兒,算了!”
嶽思鸞眼見楊樂有傷在身,倒也真怕唐元霜向楊樂發出挑戰,又有父親相勸,只好作罷。
“唉!”楊騰嘆了口氣,行向衆人,道:“這傢伙真是沒用,連向犬子挑戰的勇氣都沒有!”他先前已經見識過唐元霜其人,本以爲嶽逍遙也可以對這位唐家惡少指點一二,也好就此事對嶽逍遙加以羞辱。怎知唐元霜如此不濟,一見嶽思鸞便失魂落魄,丟了神志,便連向嶽逍遙求教也拋在了腦後,着實令他失望。
楊騰此時並未以“傳音”之法發聲,峰頂衆人自然盡皆可聞。
楊樂聞聲,輕輕一嘆,緩緩閉上雙目。
嶽思鸞自然明白他因何有此舉動,嬌軀輕顫,卻也低垂雙目,不肯旁視。
掛在阿三指下的女娃卻咧開嘴笑了起來,道:“爹爹?是我,霞兒!”
邪派四大刀手屈身參拜,齊道:“拜見老主人。”
其餘人等剛剛聽聞嘆息之聲便驚奇於鷹嘴峰頂竟然還另藏其人,紛紛看來。可聽其後續話語,此人竟是‘無極魔尊’楊騰,一時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盡無言語。
虎子早已看到掛在阿三指下的霞兒,見她雖然受制於人,可卻抱着胳膊打着悠悠,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卻也好笑。但聽聞霞兒喚那惡魔爲“爹爹”時,虎子心頭不由一怔。剛巧霞兒也向這邊看來,自然瞧見身穿一條大短褲,腳蹬一雙大布鞋,趴在雪地裡的虎子。
兩道目光相對,只見霞兒瞪眼、筋鼻、翹脣,露出兩排門牙,快速輕磕,做撕咬狀。這本是女娃童心大作,戲耍捉弄之舉,可看在虎子眼裡卻是精神異常,癡傻兼備的表現,急忙將眼神移開。
楊騰走的很慢,一步一個腳印,站定、落實,才又邁出第二步。
待他靠得稍近些,宣兒看得仔細,辨出此人正是剛剛在鷹鷲嶺上捱過自己一記馬鞭的糟老頭。頓時嚇得她花容失色,雙腿打顫,有心逃命可卻連腿腳都已不聽使喚。她只得看向唐元霜,哀求一聲:“表哥?”怎知唐元霜更是無用,剛剛認出楊騰,似一棍斃命的瘋狗,“嗷”的叫一聲,生生被嚇得昏死過去。
楊騰看也不看這些人,眼中含笑,對嶽逍遙道:“五師弟?大師兄已經看得夠久的了,現在你來說說看,看看我們這對兒女親家究竟是結得還是結不得?”手指阿三,沉聲道:“放開我的女兒。”
阿三隻聽命於嶽思鸞,別說是“無極魔尊”,便是“元始天尊”下凡,沒有嶽思鸞的話他也絕不會放開女娃。
楊騰說出的話絕對不容質疑,稍有猶豫就要付出代價。
剛好阿三又絕對有資格令他出手。
嶽思鸞想到了楊騰的爲人,所以轉向阿三,道:“放開她。”
女娃掉落在地,直勾勾的看着楊騰,慘白色的小臉似乎在儘量掩飾,可卻根本無法掩飾內心的驚懼。
阿三鬆開了手指,就在楊騰站在他面前的時候。
他看到了楊騰,纔看到楊騰手裡提着一柄通體烏黑的寶劍。
看到了寶劍,纔想起眼前閃過的寒光。
想起了寒光才感到疼痛。
他的手指並不是自己鬆開的,而是失去了後繼的勁力才鬆散開來。
當聽到嶽思鸞叫他放開女娃的時候,他的右臂已被齊根斬斷。
這就是女娃驚懼的原因,也是阿三所付出的代價。
當然,如果阿三不是嶽思鸞的僕人,那他所失去便絕不僅僅是一條手臂;看在未來兒媳的情面上,楊騰已經對他手下留情。
斷臂之痛,何人可以承受?
阿三額上立時滲出豆大的汗珠,但卻緊咬着牙關,站立不動,便連吭都沒吭一聲。阿四竄去,不聲不響的爲他止血療傷。
嶽逍遙看向女兒,臉上滿是悲涼,道:“鸞兒!你要想清楚,如果你真的嫁給楊樂,這位無極魔尊就是你的公公!”
嶽思鸞猛的擡起頭,道:“父親!我要嫁的人是樂哥,樂哥無法選擇誰做他的父親,我也無法選擇誰做我的公公;但我們都知道自己該做一個什麼樣的人,因爲那是我們自己可以做出的選擇!”
“好!”嶽逍遙點着頭,看向楊樂,道:“你怎麼說?”
楊樂看了看嶽思鸞,眼中滿是柔情,而後轉回,一臉剛毅,道:“兩情相悅,還請嶽叔叔成全!”
“兩情相悅”,僅僅四個字,卻是天下間男娶女嫁最有力的道理。
“兩情相悅?好!好!”嶽逍遙喃喃着,突然道:“你的妻兒怎麼辦?”此言一出,場上驚聲一片。
楊樂先是一怔,繼而苦笑着道:“就在剛剛,我已經殺了我的結髮妻子,而我的兒子……被人搶走了,下落不明!”
“樂兒?什麼時候成的親?”一眨眼,楊騰已經站在了楊樂的身前,道:“我楊騰做了爺爺,可自己卻不知道,真是天大的笑話。”
楊樂道:“孩兒兩年前便已娶妻,可您在閉關,您的屬下不許孩兒打擾!”
楊騰“恩”了一聲,道:“你既已娶妻,爲何又殺了她?”斜眼看了看嶽思鸞,“難道是因爲她?”
“不!”楊樂道:“孩兒這些年一直在追查影子門,可查到最後……她竟然是影子門的門主!”
“唔!”楊樂點了點頭,道:“我剛剛出關便已經聽說了,她這兩年沒有向總壇上繳過一兩銀子,原來她嫁給了你。殺的好!免得爲父再費手腳。”眼皮上挑,面有怒氣,“我的孫子呢?”
楊樂道:“被她屬下的兩個人搶走了!”
楊騰繞到了他的身後,看了看貂裘上的刀痕,道:“此人使的雖然是刀,可用的卻是劍法,離魂劍!他的武功還過得去,與你當有一戰。”
楊樂道:“趁夜偷襲,孩兒幾乎喪命!”
楊騰道:“我的孫子我去找,影子門的事情你也不要再去查了。”他是以命令的口吻對楊樂說,根本沒有商量的餘地。
“不!”楊樂竟然敢違抗他的意願,道:“這已經不是您一個人的事情,而是關乎正邪兩派乃至整個武林的命運,孩兒不能坐視不理。”
“別忘了,我們是邪,他們是正,這樣的事應該由他來處理。”楊騰的話自然是說給楊樂聽的,可他的眼睛卻看向了嶽逍遙。
嶽逍遙道:“嶽某從未聽說過影子門,但聽起來這件事像是你們邪派的內鬥,我想正派中人絕不會參與到你們內鬥中去。”
“不是這樣的!”嶽思鸞道:“父親!影子門不分正邪,所到之處,滿門皆誅。他們把得來的財寶、秘籍、名刀、寶劍統統交與倭寇,押運到東南沿海,裝上大船,運回東瀛。”
嶽逍遙皺眉道:“東瀛人?”
嶽思鸞道:“是的!影子門最早便是由東瀛人創建,而後逐漸收買武林中的名宿大家,不斷擴充自己的實力,而且委派親信弟子滲透在江湖各門各派之中伺機而動。現今,它的勢力已經足以同天下任何一個門派分庭抗爭。”
嶽逍遙面有疑色,道:“江湖之中突然冒出這樣一個勢力強大的組織……爲父竟然不知?”
楊樂道:“影子門雖然勢力強大,可行事並不張揚,加之組織非常嚴密,行事又異常謹慎,所以在江湖之中並未引起足夠的重視。”
“關於影子門的事,我會派人詳細調查。如果真如你們所說……好!”嶽逍遙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道:“只要你們剷除影子門,我就去參加你們的婚禮。”
楊樂與嶽思鸞自是欣喜,相視一笑,道:“剷除影子門之日便是樂兒迎娶鸞兒小姐之時。”
楊騰沉思過後,道:“也好!等你們剷除了影子門,爲父便將它的勢力納入門下。那可是一年幾十萬兩銀子,爲父可不能斷了這條財路!”
“好了!”嶽逍遙看着楊騰,道:“該到我們了!”
楊騰看着手中的寶劍,道:“閉關三年,還不知道我的無極劍法有何長進,正好請五師弟的逍遙神劍驗證驗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