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薩也曾想過,南宮離身爲魔宗護法長老,未必會聽從雪蓮的勸告。可他沒有想到,南宮離連雪蓮、陸槐和梅兒也不肯放過,竟然要將衆人一併剷除。
雪蓮聞聲一愣,眼見護法弟子蜂擁而上,急忙奏響綠漪琴,在路前炸出一道光幕,將護法弟子攔下。
陸槐猝然出刀,唰的劈出一道七尺弧光,將先前來到的兩個護法弟子攔腰斬斷。
雪蓮見狀大驚,尖叫道:“陸槐,你幹什麼?”她本想先將護法弟子攔下,再同南宮離商榷。說上幾句軟話,賠禮致歉,想來南宮離也不敢過分強逼。到時能夠保下雪宗的這些倖存弟子自然是好,最不濟也能保全吉薩兄弟。反正雪宗宗主尚在,也算幫助雪宗保住了宗門。可誰曾想,陸槐竟然先行下了殺手,一刀便幹掉了兩個護法弟子。現在想停戰怕是也停不下來了。
南宮離雖然奉了“格殺令”,可在他臨行前,北辰有過交代,“造聲勢,保實力。”他當然明白師父的意思,殺上百十個修士,虛張聲勢,做做樣子,讓旗下各個宗門心生懼怕也就夠了。所以他只殺了那些一無是處的靜修弟子,而把雪宗的“侍武者”都留了下來,爲的就是將他們收服,替師父增強實力。
眼下雪蓮無端插手此事,而且口出不敬。他一是感到氣憤,二是想擺擺長老的威風,雖然下令“殺”,但也只是恫嚇而已。他已料定雪蓮必將服軟,向他告罪,再爲雪宗求情。他正好借坡下驢,保下雪宗宗主和這些侍武者。那樣既可以完成師父“造聲勢,保實力”之命,又可以將雪宗收服,豈不是兩全其美。
打算原是不錯,可惜偏偏碰到了迷失心性的陸槐,一上手就殺了兩個護法弟子。南宮離但覺一陣心痛,翻手豎掌,便要毀掉雪蓮幻出的光幕,好好教訓教訓陸槐。可他心念一轉,終於忍住沒有出手。畢竟陸槐迷失了心智,“教訓”也沒有記性,弄不好還要折損幾個弟子。
雪蓮眼見南宮離似要出手,不由駭然,自知在他手上半點便宜也討不到。再有近百位護法弟子,一旦攻殺上來,怕是真要應了南宮離的話,一個不留。可南宮離只是翻掌,面帶猶豫,並沒有出手。雪蓮知道事情還有商量,當即擺手罷戰,先對陸槐佯叱道:“誰讓你動手的,都是同族弟子,豈能自相殘殺?還不退下?”見陸槐面露委屈之色,諾諾退到身後。她面露難色,對南宮離嘆聲說道:“護法長老,雪蓮口出不敬,多有冒犯,還請長老恕罪!”
南宮離收回手掌,猛的甩了下衣袖,把手背在身後。嘭的一聲,雪蓮幻出的光幕被他甩袖擊出的真元撞得粉碎。“都退下!”他氣鼓鼓的嚎了一聲,“雪蓮說的不錯,都是同族弟子,不得自相殘殺!”
“長老!陸槐心魔未消,神智不清,錯手殺了總壇護法弟子。蓮兒在此替他賠罪。”雪蓮盈盈拜下。
“你呀!”南宮離呼出一口悶氣,嘆聲道:“雪宗雖然只是歸附我族的外支宗門,可畢竟屬於我們魔宗旗下,你以爲本座願意妄開殺戒,自毀羽翼嗎?!只是本座奉了掌教大人的敕令,哪敢違抗!”
“長老自然有爲難之處,可雪宗也有自己的苦衷!雪宗宗主正在閉關,掌教大人敕令其覲見……”雪蓮將吉薩所說講訴給南宮離聽。
南宮離有心無心的聽她講完,故作爲難,躊躇一番,道:“既是這樣……那就請吉薩、吉索兄弟請出你家宗主,隨同本座一起前往總壇。如何處置,請掌教大人決斷便是。”他揮了下手,護法弟子會意,將俘獲的侍武者悉數釋放。
梅兒覺得好笑,剛剛還是“殺氣騰騰”,此刻竟然變成了“和顏悅色”。可她仔細品了品,卻越品越不是滋味,南宮離和雪蓮兩個人像是在唱雙簧一般。
雪宗的侍武者一個個神色悲慼,也不同吉薩兄弟見禮,各自散開,收攏同門師兄弟的屍體。
雪蓮對吉薩道:“大錯已經釀成,此時再說其它也是無用。你去請出你家宗主,我們一同前往總壇,這件事也算是有了善終!”
吉薩面露難色,回道:“雪宗上下……沒人知道宗主在哪裡閉關!”
雪蓮一愣,疑問道:“怎會沒人知道?”
吉薩連忙解釋,“總壇傳下法旨,令我家宗主覲見掌教大人。要是雪宗弟子知道宗主在哪裡閉關,當然會請出宗主,請宗主親自前往總壇,又怎麼會令我和吉索代爲覲見——請姑娘一定要相信,我們的確不知道我家宗主在哪裡閉關!”
南宮離行來,拉長了臉,嚴聲質問道:“散人爲什麼要自創洞府建立宗門?正是爲了閉關修行。一則爲了清靜無擾,二則可以防護外敵。你敢說你家宗主不在洞內,難道你把本座當成了三歲的娃娃不成?”
按照北辰的命令,“造聲勢”在前,“保實力”在後。如果南宮離帶領上百名弟子,千里奔襲,只殺了幾個雪宗弟子,卻連雪宗宗主的影子都沒見到,那他還造個狗屁聲勢,恐怕只有受人嘲笑的份。
南宮離還想在完成師父的命令後趁機收服雪宗。如果他見不到雪宗宗主,何來收服一說。
他的臉色陰晴不定,緩緩擡起手,像是要發令。
雪蓮知道,見不到雪宗宗主,南宮離絕不會善罷甘休。他是要再下殺手,在這些侍武者身上逼問出雪宗宗主的閉關地點。
“怎麼?要動手嗎?”一個沙啞的聲音傳來。可以聽出,這是一個女人的聲音,但她故意憋着嗓子,像是怕被人從聲音上認出自己。
“宗主?您出關了?”吉薩面上一喜,連忙轉頭,四下看去。
虛影一晃,一個白花花的圓球落在了南宮離和雪蓮之間。
“圓球”並不圓,只是一件寬大的帶馬蹄袖袍褂。
來人明明是一個女子,可卻用這件袍褂遮掩住自己的腰身,就連束在腰上的衣帶也系得鬆鬆垮垮。她的頭上戴着一隻皮製的馬虎帽,腳下蹬着一雙棉布靴,褲腿扎着青色的腿帶,看起來滑稽而又可笑。
雪蓮看向她的臉,可她的臉上竟然戴了一副青銅眼罩,上至額頭,下至雙頰,根本看不出本來面目。只是眼罩下那一雙清麗的眸子,看在旁人眼裡,既有些悽婉動人,惹人憐愛,又閃着凌厲的精光,令人不寒而慄。
“宗主!”吉薩兄弟、倖存的侍武者都圍了上來,趴在地上向她叩頭。
“你就是雪宗的宗主?”南宮離挺起胸脯,傲然發問。
女子沒有理會,轉頭看向洞穴西側,哪裡整齊的擺放着雪宗弟子的屍體,足有近百具之多。“南宮離?他們是你殺的?”她的聲音裡透着一股淡淡的憂傷,聽在耳中,讓人覺得怪怪的。像是心裡難受,可又說不出來。
“放肆!小小的一個散人,竟敢直呼本座的名諱,你可知罪?”南宮離的臉上帶着蔑視的笑,顯然沒有把這個女子放在眼裡。
南宮離畢竟是魔族一族的護法長老,身份尊貴。別說是外支宗門的散人,就是總壇的真人也不敢對他不敬。
可惜,女子根本不吃他這一套,冷哼一聲,說道:“名字不就是讓人叫的嗎,不然你老孃給你起這個狗屁名字作甚?”
南宮離沉下臉,就憑這女子如此不敬,他就該出手,毀了這女子的元神。可他還在幻想着將雪宗收服,不到萬不得已,不能輕易出手,所以才壓制住怒火,咬着牙道:“看你是化外之人,不懂禮數,本座可以不與你計較。”他恨得牙直癢癢,心裡盤算着,“臭丫頭,等回到總壇,看老夫怎麼收拾你。”
“你可以不與我計較,我卻要跟你說道說道。”女子指向弟子們的屍體,問道:“說說,爲什麼殺他們?”
“總壇傳下法旨,命你前往總壇,覲見掌教大修士。可你抗旨不尊,總壇自然要傳下格殺令,剿滅你的雪宗。”
“哪位掌教大修士?南真子還是北辰?”
“你……”南宮離有些詫異,看來這女子來頭不小,不僅知道魔宗總壇的內事,而且還敢直呼掌教南真子、大長老北辰的名字。他怔怔的打量着女子,過了好久,疑聲問道:“宗主如何稱呼?”
女子忽然挑起嘴脣微微一笑,聲音卻透着悲涼,“聽了我的名字,你不要怕!”
南宮離沒有怕,而是“哈哈”大笑,“不怕,你說。”
“殺手!”
“殺手?”南宮離忽然覺得心底泛起了一陣寒意,禁不住打了個冷戰。因爲他看到洞口裡出現了一大羣修士,臉帶眼罩,身穿黑衣,悄然無息的堵在洞口。無聲無息的出現,說明這些修士的修爲都不俗。臉帶眼罩,說明他們怕被別人認出或是記得自己的模樣。這樣的人,通常都是修界的殺手。修界裡的殺手聚在一起,就好像沙漠裡的狼羣,可以撕碎他們所見到的一切。
“我說過,你不要怕。可你還是怕了!”女子悽婉的嘆息着,令人不忍聽聞。
“殺手不是你的名字,我要知道你是誰?”南宮離的確有些害怕,就連聲音都有些顫抖。
“你不必知道我是誰,但你可以得到一個名字……”女子抿着火紅的嘴脣,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縱橫無敵!”
“縱橫無敵”是一個組織的名字,構成這個組織的所有人都是殺手。當你想要調查這個組織的時候,你就會發現這個組織並不存在。可當你幾乎要把它忘記的時候,它又會突然出現,製造一場足令整個修界爲之震驚的大案,隨後又像風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是飛雪?”南宮離的嘴脣也開始顫抖。
“我可以是,也可以不是。”女子淡淡的回着。
“你想幹什麼?”南宮離暗暗聚集真元,隨時準備出擊。
“我死了這麼多弟子……”女子露出慘笑,“該不該要你們抵命?”說到“抵命”,她飄然退去。而堵在洞口的那些黑衣修士則如同潮水一般涌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