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朝天宮外,薄霧漸消。
獵獵有聲,那是一個人的衣襟經風而動,發出的聲響。
薄霧中突然走出一個人,一個身穿白色絲質道袍,腰繫大帶,頭戴巾子的女人。
她的臉棱角分明,透着堅毅與不屈;她的身上迸發出凌人之氣,將薄霧逼退在身外三尺;一套男裝在身,更加顯出她的俊逸之色……
她的步子邁的不大,可跨步之間已然逼近三丈,站在了門外。
“什麼人?竟敢擅闖朝天宮?”旁裡突出一杆銀槍,似一條出海的飛龍,直扎來人的咽喉。
來人止步,耷拉着眼皮看來。面對來槍,既沒有躲,也沒有動,就好像突然殺出的來槍與她並不相干,臉上現出的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
“克兒?”來人的身後傳來一聲叱喝。劍光一閃,一道白光突出利刃,撞在銀槍的槍柄上。
銀槍剛剛指向來人的喉嚨,卻被劍氣震退三尺。
使槍的是鍾離克,手拄銀槍,護在門外。
使劍的是司徒錦,劍已歸鞘,對着來人展臂相請,“金師叔,家師正在屋內等候。”
房門開啓,莫七和謝天魁分列左右,“金師叔,請!”雖然口稱“師叔”,可謝天魁的眼睛卻睜得溜圓,因爲他不敢相信,以縫紉手法享譽京城的金一針,竟然是修界中人,道宗弟子。
“邵師兄?”金一針踱步進入,對着邵元節打了一躬,回頭看看站在門內的江湖四傑,“邵師兄真是好興致,竟然將江湖四傑一齊收在門下,恭喜!恭喜!”
“金師妹,爲兄請你過來,是想讓你看看這個孩子!”邵元節沒有對收徒一事進行回答,而是轉向了一張牀。
唐善躺在牀上,面色黧黑,如同剛剛經過烈火炙烤一般。
“中了毒,像是寒冰煞氣,應該是天魔宗弟子的手段!”沒見金一針邁步,可她卻從門內消失不見,站在了牀頭。
“他的內臟已經破碎,不知是什麼人,用真元護住了他的心脈,這才救了他一命。我想用真元修復他破損的臟腑,可他的臟腑竟然對我的真元有所抗拒,所以我纔會請你過來,看看他還有沒有救。”邵元節對唐善的傷勢進行了簡單的介紹。
金一針手中握出三根半尺長的金針,徑直刺入唐善的心口。唐善臉上一陣抽搐,露出痛苦的模樣。
“還有救!”金一針抽出金針,看向邵元節,“我可以逼出他體內的寒冰煞氣,修復他受損的臟腑。可我需要一件東西,三個時辰之內,你必須把這件東西找來,否則即便是大羅神仙下凡,恐怕也無力迴天。”
邵元節手捻鬍鬚,溫聲發問:“你要什麼?”
金一針道:“千年靈芝草。”
邵元節眉梢一挑,笑道:“你早就知道天朝宮內藏有一株千年靈芝!”
金一針點點頭,“我知道,但我不知道你舍不捨得。”
“救人一命,理所應當。區區一株千年靈芝草,沒什麼捨不得!”邵元節轉向門口,道:“天魁,去把那株靈芝草取來。”
“是,師傅!”謝天魁應了一聲,推門便去。
金一針似笑非笑的看來,道:“邵師兄應該很清楚,他是一個武修弟子!爲了救一個武修弟子,耗費一株千年靈芝草。師兄能有如此雅量,一針深感敬佩。”
“一針,他只是一個受了傷的孩子!”邵元節由心而發,不帶任何做作之情。
“像這樣一位武修弟子,受的傷也不算很重,爲什麼師兄沒有辦法用自己的真元修復他破損的臟腑呢?”金一針像是在考驗邵元節的見地。
邵元節搖搖頭,“師妹的醫術享譽修界,五臟六腑、經絡關節、氣血津.液、邪正消長的變化都逃不過師妹的法眼,爲兄自愧不如!”
金一針正色說道:“早在邵師兄之前,已經有一位大修士用自己的真元護住了他的心脈。那位大修士的修爲遠超過師兄,所以這個孩子的臟腑纔會對師兄的真元有所抗拒。”
謝天魁返回,捧着一隻木匣,張了張嘴,像是有話要說。
邵元節接去木匣,道:“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謝天魁訕訕的道:“天一真人,御劍錄!”
“道宗旗下,真人之中,並沒有尊號爲‘天一’的道長!”邵元節將木匣打開,取出靈芝草,遞給金一針。
“諸位大修士如同神龍見首不見尾,百年難得一見。即便進入塵世,隨手拈來一個尊諱,那裡尋得他們的真身!”金一針將靈芝草虛空託於掌心,靈芝草在她的掌心中慢慢融化。
“這是一株神廬赤芝,不僅可以添補精元,而且可以生肌化血,重塑肉身!”鍾離克噘着嘴嘟囔着,看起來有些心疼。
“邵師兄,我現在要驅除他體內的寒冰煞氣,同時將靈芝的精華注入他的臟腑。爲防寒冰煞氣反噬,你要把那些煞氣吸入自己體內。”金一針一邊說着,一邊在唐善的胸口刺入一根金針。一股冰冷的白氣立時順着金針絲絲冒出。
“放心!”邵元節應了一聲,弓手成爪,對着那股白氣抓去。只見那股白氣隨之轉向,沿着邵元節的手心鑽進了他的體內。
“我現在要注入靈芝的精華,千萬不能讓寒冰煞氣反噬。”金一針神色嚴肅,沉聲叮囑。
此刻,那株神廬赤芝已經在他手心裡化成了一灘鮮紅似血的液體。又一根金針刺出,扎入唐善的心口。那灘血一樣的液體像是一根紅線,注入唐善心口上的金針,沿着金針流入他的體內。
面目黧黑的唐善,臉上開始出現血色。微弱的呼吸忽然變得強勁有力。
等到那股冰冷的白氣全部被邵元節吸去,靈芝的精華全部灌入他的體內,他猛的睜開雙眼,坐了起來。
唐善記得自己先是趕去了顯靈宮,再又趕來朝天宮。他在朝天宮外遇到了謝天魁,一口氣沒喘勻,什麼也沒說,口噴鮮血,不醒人事。
邵元節笑吟吟的看來,“還不快快謝過金一針金前輩,如果不是她施以金針妙手,把你從鬼門關拉了回來,你現在已經不在人世了!”
“金一針?”唐善眼皮一挑,皺眉看去。
金一針臉色一沉,似乎對他的反應有些反感。
“謝前輩救命之恩!”唐善翻身下牀,跪地便拜。
金一針的臉色緩和下來,呵呵笑道:“舉手之勞罷了!快快請起!要謝也該感謝邵真人。要是沒有他的千年靈芝草,金某也無力迴天!”
“謝過邵真人!”唐善轉向邵元節。
“不必多禮!”邵元節平掌上擡,一股無形之力將唐善擡了起來。
唐善並沒有堅持,而是順勢站起身。因爲他在邵元節的掌心裡看到了九顆佛珠,雙柺和尚的九顆佛珠。
“雙柺和尚的佛珠?這麼說……”金一針的表情看起來有些震驚,“雙柺和尚死了?”
“唐侍衛?”邵元節將佛珠託到唐善面前,“我要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這件事情……”唐善賣了個關子,斜眼看了看謝天魁四人。但他真正顧忌的卻是金一針。
“臭小子!如果你認爲我靠不住,我可以迴避!”金一針聽出了唐善的話外音,也不避諱,直言詢問。
“唐侍衛,這間屋子裡的人,老道都信得過。如果你信得過老道,就請你直說。”邵元節替金一針作了保。
即便沒有邵元節作保,唐善也會照直相告,因爲佛珠已經暴露,風聲一旦傳出,他就有被人滅口的危險。爲今之計,只有將玄清別院的內幕如實道出,他的處境纔會安全。
“玄清別院……”唐善取回雙柺和尚的佛珠,從影子門運送死屍,到雙柺和尚罹難,將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的講給了邵元節。
“妖孽!”鍾離克嗵的一聲將銀槍拄落在地,大有躍躍欲試的模樣。
“藏屍術乃是我們道宗的禁忌,這樣的禍亂不能留!”金一針顯得義憤填膺。
“既然南北雙玄出自紫焰門下。那麼這件事跟紫焰有沒有關係?如果有,那就不僅僅是剿滅玄清別院,我們還要清理門戶,連同紫焰的洞府也要一併清除掉。”邵元節看向唐善,像是在向他求證。
唐善帶出一臉苦笑,“沒有證據的話,下官不敢亂說。”
“這孩子說的不錯,不管玄清別院做了什麼,我們都該查證一番,再做決定。”金一針一語雙關,顯然對於唐善指控玄清別院一事還存在懷疑。
“好!事不宜遲,遲則生變,我們現在便去。”邵元節竟然是個急脾氣,說走就走,毫不拖拉。
“現在就去?就我們幾個人?”唐善對於玄清別院多少還有些忌憚,生怕邵元節像雙柺和尚一樣,落得個有去無回。
“放心!”邵元節已經拉開房門,半腳門裡,半腳門外,轉過頭來,道:“如果玄清別院真是妖人藏匿之地,有老道和金師妹在,翻掌之間,便可將其剿滅。”
“那就好!”唐善嘴上奉承了一句,可腳下卻沒有挪動半分。
邵元節展臂相請,“還請唐侍衛引路。”
“可是……下官奉旨查驗妖異,還沒來得及面聖復旨?”唐善面有難色,就差沒直接說不去行不行?
“不急!放心!老道擔保你,三日之內,定可回京復旨。”邵元節雖然面帶微笑,可他的口氣已經有些嚴厲。
剛剛被人家救回了一條小命,唐善實在不好拒絕,撓了撓頭,硬着頭皮邁出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