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師姐?”問話的是雪蓮,着一身粉色裙衫,背一具古琴,對着一襲紫色長袍在身,絲巾遮面的梅兒道:“血梧桐千年一現,沒想到我們竟有如此仙緣,真的被我們找到了!”
雪蓮緩步踱上山坡,黛眉輕蹙,因爲她看到了樹下的陸槐與掌櫃。
“師姐,有人先到了一步!”她的聲音有些失望。
“不怕!”梅兒的聲音中透着絲絲笑意,道:“他們不是修士,只是普通的武者,應該不會懂得血梧桐的妙用!”
陸槐察覺有人來到,不經意間瞥去一眼。只是一眼,他的目光已經無法收回。
這個人的身影太熟悉了,那是令他魂牽夢繞,一顰一笑都深深刻在他記憶中的愛侶。
“露露?”陸槐癡癡的喃喃着。雖然遠方的女人用一條絲巾遮面,可他完全能夠肯定,那就是他的露露。
“露露已經死了!”掌櫃挑起眼皮看了看遠處的雪蓮和梅兒,輕輕嘆息一聲,道:“你應該很清楚,早在仙霞關的時候露露就已經死在血隱忍者的手裡!”
“那麼她是誰?”陸槐死死的盯着走上前來的梅兒,就連眼皮也不肯眨一下。
“廣陵真人座下弟子雪蓮,見過二位道兄!”雪蓮看了看血梧桐,道:“雪蓮與梅師姐將要在此修法,還請二位道兄迴避。”
“露露?”陸槐對着梅兒低聲呼喚。
梅兒渾身一震,眼中有憤怒的目光射出,厲聲道:“道兄認錯人了!”
“我絕對不會認錯人!”陸槐再又嗅到似曾相識的幽幽體香,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斷,正色道:“請你摘下臉上的面巾。”
“放肆!”雪蓮芳容急變,叱道:“仙霞散人門下弟子豈可被人得見真容?”
“仙霞散人?仙霞關?”陸槐突然瞪大眼睛,驚聲道:“你……你是梅姑?”
雪蓮臉上的驚色並不遜於陸槐,呆呆的道:“你……你們認識?”
陸槐忽然出手,掐住了梅兒的手腕,厲聲道:“露露根本就沒有死,是你侵佔了她的肉身,是不是?”
梅兒嘆息一聲,道:“梅兒藉由露露姑娘的肉身出世不假,可露露姑娘早已死去,否則主神尚在,梅兒根本不可能進入她的肉身!”
掌櫃緩緩閉上雙目,當日的一幕再又浮現:一張巨大的蛛網,一隻巨大的、面相兇惡的蜘蛛,當露露跌落在他身邊的時候,露露已經沒有了氣息。
“陸槐!仙姑所說不假,露露的確早已死去。而且我們曾在仙霞洞內有過約定,露露的肉身乃是被仙姑所救,所以也該……由仙姑處置!”
“她根本不是人!”陸槐的眼中射出了冰冷的目光。
“不錯!”掌櫃嘆息道:“我當時所看到了一隻巨大的蜘蛛!”
“妖孽!”陸槐的眼中隱隱泛起殺氣,掐住梅兒的手爪開始漸漸發力。
“不能那麼說!”掌櫃拉住陸槐的手,勸道:“她畢竟救了我們的性命,而且使得露露的肉身免遭損害!”
梅兒的眼中浮現柔和的目光,淡淡的道:“梅兒多年以前便已悟道,絕非道兄口中的妖孽!”
雪蓮叱道:“世俗凡人,豈知修士之法,還不速速退去?”
“你走!”陸槐甩開梅兒的手腕,冷聲道:“今日我可以放過你,因爲你畢竟救過我和掌櫃一命,而且還保住了露露的肉身。可你馬上將露露的肉身送回仙霞洞,否則……別怪陸槐得罪!”
“得罪?”雪蓮冷笑一聲,道:“就憑你?”手臂一展,已將古琴取在手中,弓指一彈,“退下!”
錚的一聲琴響,陸槐如同被巨錘擊中胸口,倒飛出七八尺遠,“轟”的一聲撞在了梧桐樹上。
“你又是什麼妖怪?”陸槐壓下胸內混亂的真氣,將兩截小劍凝在掌中,準備進行反擊。
梅兒嘆聲道:“道兄並非修道之人,還是莫要同我等爭鬥,免得徒受傷害!”
陸槐瞥見了張四海與彤彤的墳墓,疑聲問道:“二位該不是想打這對伉儷的主意吧?”
“陸槐!”掌櫃已經退在遠處,勸道:“修法之人不問塵世,我們畢竟是世俗凡人,無力與這些修士相爭,還是迴避爲好!”
“這麼說,即便她不肯送還露露的肉身,我們也是無可奈何?”陸槐只是疑問,卻沒有發覺掌中的兩截小劍開始慢慢消融,精光一現,兩截小劍竟然在他的真氣之下重新幻化成一柄極其精緻美麗,流轉着華光異彩的寶劍。
“啊……”雪蓮驚聲出口,“你竟敢偷偷攝取血梧桐的精華?”手指急動,怒道:“看我不震斷你的心脈!”
“慢!”梅兒壓住了她的手指,疑聲道:“不是他在竊取血梧桐的精華,而是有死靈做媒,正將生前的功力連同血梧桐的精華傳入他的體內。”
“陸槐?”掌櫃只見陸槐整個人漂浮在樹下,鬢髮似一根根鋼針般射向四方,一雙眼睛變得血紅,似要爆裂開來,不由驚叫一聲,踏步奔來。
“小心!”梅兒驚聲示警。
掌櫃已經奔近,可他距離陸槐還有一丈,一股強大的氣息突然迎面撲來,“轟”的一聲將他掀翻在半空,生生將他推出了三四丈遠,這才摔落。
“哇……”掌櫃內臟受到震盪,張口噴出一口鮮血。
陸槐掌中的寶劍似是被梧桐樹注入了鮮血,漸漸的變成了血紅色,猝然間,寶劍暴漲三尺,其內有血光流轉,鮮紅欲滴。
雪蓮慢慢撥開梅兒的手,屏氣凝神,似要準備撫琴。
梅兒急道:“死靈已經擊發了血梧桐的千年精華,以你在魔琴上的功力,根本不足以與它抗衡!”
“我只是試探一下,看看千年血梧桐有何玄妙!”回話間,雪蓮輕輕撥動了琴絃。
琴聲入耳,陸槐猛的張口大嘴,發出了一聲虎嘯山林般駭人聽聞的吼叫。
“噗……”的一聲,雪蓮張嘴嘔出一口淤血,顫抖着手掌壓住琴絃,緩緩的屈下身,坐在了地上。
梅兒眯着眼睛靜靜看來,但見陸槐手中充滿了流轉鮮血的寶劍開始分化,一而二,二而四……直至分化爲九柄寶劍,九柄寶劍一柄一柄排列開來,懸浮在陸槐的身前,蓄勢待發。
“仙姑?”掌櫃略作調息,壓制住內傷,急聲詢問:“陸槐如此……有沒有危險?”
“血梧桐煉有千年精華,若非修道之人絕難吸收它的精華,陸槐道兄怕是……”梅兒的目光透着無奈,“恐怕他要遁入妖道,從此喪失人性,變成一個嗜血的妖魔!”
“那……那……”掌櫃張口結舌,“他若是變成了一個妖怪又會怎麼樣?”
梅兒嘆息道:“天下修士都會對他展開追捕,一旦將他擒拿,道、法、魔三宗便會派出六位真人,分作七七四十九日,將他的真元煉化成四十九顆仙丹!”
“他的真元被化成仙丹?”掌櫃懵懵糟糟的道:“那他人呢?他會怎麼樣?”
雪蓮冷哼一聲,呼出一口氣,道:“他也會化成四十九顆仙丹的一部分!”
“唰”的一聲,懸浮在陸槐身前的九柄寶劍一一射出,翻轉着落在他的身後,九柄劍似孔雀開屏一般被他背在了身後。
梧桐樹已經不再血紅,變得鬱鬱蔥蔥,青青翠翠,似是已將所有的“鮮血”都灌輸在了陸槐的體內和他身後的九柄寶劍上。
“殺……所有的人都得死!”陸槐發出陰森的笑聲,他的聲音深沉而又恐怖,完全沒有了先前的語調。
“雪蓮師妹,快跑!”梅兒身後劍匣的三柄飛劍“錚錚”發聲,大有躍躍欲試之態。
雪蓮掙扎着想要起身,但卻輕呼一聲再又癱倒,嘆道:“九柄飛劍!九柄飛劍!千年血梧桐的精華真的很強大,竟然幫助他凝聚出九柄飛劍,如果他是你們法宗的弟子,現在已經有實力去問鼎宗主的寶座了!可惜,雪蓮沒有從千年血梧桐身上得到半分好處,卻要成爲他的祭劍之人!”
“別怕,靜心調養!”梅兒右手並指,沉聲道:“我盡力爲你拖延時間!”說話間,她單膝跪地,挺臂前指,三柄飛劍“嗖嗖嗖”射出,向着陸槐撲去。
“梅兒師姐,你不是他的對手,快去稟報我師父……”雪蓮一口氣沒喘勻,再又嘔出一口淤血,慘笑一聲,嘆道:“你救不了我,我的真元被他震散了!”隨着她的嘆息,一滴晶瑩的淚珠流在了她的粉頰上。
“仙姑?你做什麼?”掌櫃得見梅兒向陸槐出手,驚聲尖叫。
“飛劍?”仰天發笑的陸槐看到了射在身前的三柄飛劍,雙足頓地,雙掌在胸,翻掌拍出,“轟”一聲巨響,三柄射在身前的飛劍頓時被吹得粉碎,消失在半空。
“劍!”梅兒厲聲尖叫,三柄飛劍復又在她的劍匣中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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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陸槐學着她的話叫了一聲,“呼……”九柄飛劍分作上中下三路,直取梅兒。
掌櫃驚聲尖叫:“陸槐?她是我們的救命恩人,那是露露的肉身,你不能傷她!”
“出劍!”梅兒急急將再又浮現的三柄飛劍祭出,攔向陸槐射來的九柄血色飛劍。
只是一劍,九柄飛劍衝在最前的一柄已然將梅兒祭出的三柄飛劍撞得粉碎,直取她的眉心。
劍已經在眉心,眉心見血。
不管陸槐有沒有變成妖魔,他的武功還在,雖然是飛劍,使得卻還是陸家的鑽心劍法。
劍取眉心,血流一線!
勁風相激,遮擋在梅兒臉上的絲巾被自己毀掉的飛劍上反激回來的勁風吹落……
“露露?”陸槐低聲喃喃着,血紅的眼睛流出血汁一般了淚珠。而他的飛劍立時消失在空中,再又如孔雀開屏般懸浮在他的身後。
“你……你揭去了我的面紗?”梅兒沒有因爲避開了一劍損命的危機而驚懼,卻因爲遮面的紗巾吹落,被陸槐見到了她的容貌而驚詫。
她不住的搖着頭,顫聲道:“不會這樣……不會是你……你不是我的仙緣……你不是!”
“劫數!”雪蓮輕聲嘆息,“師姐,他看到了你的臉就是你的丈夫,可他轉眼間又會被煉化成仙丹,這就是你的劫數!”
“露露,你還活着?”陸槐癡癡的看着梅兒,血紅的淚隨似斷了線的珍珠般滾落,怯怯的伸出手掌,輕撫着梅兒的臉頰。
梅兒急退,怒目以視,叱道:“滾開,你是轉世的妖魔,不配做我的丈夫!”
“師姐!”雪蓮已經氣若游絲,慘笑一聲,“雪蓮先走一步!”她的雙目已經失去了神采,喃喃自語:“諸位師姐……蓮兒未能完成宏願,沒能殺盡天下武修爲你們報仇……蓮兒愧對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