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許夫人坐在堂上,雖然喜宴擺了十桌,可她的手裡卻只捏了一杯茶。她的椅子後面站着四個人,唐善、陳炯、徐校和決明道長。
客人還沒有到,唐善看向守在堂下的人。四十個挎刀的護院,分作兩隊,各由鍾離克和王辰帶領,守在大堂左右。兩男兩女四位劍客以及四位赤膊帶着牛皮護腕的中年漢子站在門外,似在候客。
這些人有多少人是魚?又有多少人是收網的漁夫?唐善突然有了一種小的時候同十三叔一起去小溪裡摸魚的那種感覺,這讓他覺得非常有趣,審視的目光也隨之向着堂內衆人一一掃去。
“夫人?”堂門外站出一位挺着大肚子的壯漢,他說話的聲音好似落雷一般,震得人耳朵嗡嗡作響。
唐善一愣,暗道:“許夫人手下怎麼還有這等高手?”
十聲猶如落雷一般轟響的“夫人”過後,十位挺着大肚子的壯漢已經併成一排,等候在堂門外。
十位壯漢的身後各有一位客人。許夫人輕輕點頭,舉了舉手中的茶杯,十位壯漢帶領客人魚行進入。
看到了前來的客人,唐善心下連連感嘆。
有四個字可以形容這些客人,老、醜、殘、癡。
三個年過半百的老頭。
四個年過三十,但卻生得奇醜無比。
一個瞎了隻眼,瞎眼左右還結了疙疙瘩瘩的疤痕。
一個十六七歲模樣,雖然相貌還過得去,可嘴角卻流着饞涎。
只有一人,二十出頭,生得脣紅齒白,算得上是位英俊兒郎。
見到這位英俊兒郎,唐善心底暗笑,想來他便是漣漪心儀的情郎。
果然,英俊兒郎的屁股還沒有坐到椅子上便急不可待的問:“許夫人?漣漪怎麼……”“莫公子!稍安勿躁!”許夫人擡了擡手中的茶杯,打斷了他的詢問,對一衆客人道:“諸位稍候,我這便將三位女兒請出來。”
說是稍候,可許夫人的聲音剛落,三位雲鬢高聳,身着一襲大紅色收腰長裙的美女已經盈盈步出。
高挑的身材,靚麗的容顏,雪白的脖頸,裸露在外的香肩,不勝一握的蠻腰……衆人看去,雙眼均是一亮。
十張桌子上的十位客人除了三位年過半百的老頭之外,其餘七人盡皆挺身欲起。
可他們僅僅表露出動作,站在他們椅子後的大漢已經將巨大的手掌按在了他們的肩頭。
身爲“奇醜無比”的客人之一,陸槐自然也要因爲眼中的驚豔之色做出起身之狀。當然,身後的大漢也毫不例外的將大手壓在了他的肩上。
不起眼的按掌,陸槐肩上卻擔負起千斤之重。看來趕車的大漢並沒有手下留情。
許夫人武功不俗,誰又敢在她面前露出破綻!
卻有一人,不僅受下了加在肩頭的千斤之力,而且還撞開了大漢的手掌,跳了起來。
竟是那位十六七歲,嘴角流着饞涎的癡兒。
“我……我……我要她!”癡兒的手指指向了三位美女正中的一位——漣漪!
許夫人笑了起來,道:“桑少爺!我嫁女兒的規矩是要看誰的彩禮多,底金一萬,價高者得。”
“十……十萬!”桑少爺從袖口裡捏出一張銀票,輕輕一抖手腕,這張銀票向着許夫人飛去,看那去勢竟然不比一隻飛鏢遜色。
人不可貌相,年紀不過十六七歲,而且還有些癡傻的桑少爺竟然修得了一身上流的內功。
桑少爺露了這一手,許夫人已經變色,可她卻沒有動。
眼見銀票已經飛抵她的面前,陳炯突然竄出,張手將銀票接下,隨即遞在她的面前。
“好功夫!”唐善暗讚了一聲,陳炯的功夫竟也不俗,看來他要重新看待這位錦衣衛小旗了。
許夫人在銀票上掃過一眼,用下巴挑了挑莫公子,道:“莫公子,桑少爺看上了你的這位小情人,你怎麼說?”
莫公子的臉色有些難看,咬了咬牙,道:“五萬一千兩!”
“恩?”隨着數聲質疑,衆人紛紛看來。
桑少爺吸了吸嘴角的饞涎,扭頭看來,道:“我出十萬……你出五萬……我傻還是你傻?”
唐善偷笑,“這位桑少爺或許真傻,但他在錢財方面絕對沒有癡傻的毛病!”
只見許夫人笑呵呵的解釋道:“桑少爺莫急,莫公子與我家漣漪乃是兩情相悅,念在有情人的份上,我已經答應……少收他的一半彩禮!”她的表情有些痛苦,顯然“少收一半彩禮”對她來說很是肉疼。
“那……那……那……”桑少爺似乎泛起了癡傻的毛病,接連說了七八個“那”,才道:“那我出二十萬兩!”抖腕之間,又一張十萬兩的銀票向着許夫人射去。
陳炯再又接去銀票,看過之後對許夫人輕輕點頭,許夫人的目光則再次轉向莫公子。
莫公子有些爲難,顯然他兜裡的銀子遠不及桑少爺。正在爲難之間,就見漣漪偷偷的對着他連眨了三下眼。
這是二人事先的約定,只要漣漪連眨三下眼皮,他就要放棄。
漣漪自然有着她的打算,許夫人已經網中魚蝦,情郎大可不必枉費錢財。
可莫公子竟然沒有守約,再又咬了咬牙,道:“十萬一千兩!”
“呵!”許夫人笑出了聲,道:“莫公子怕是把家裡的祖宅都押上了吧?”她再又嘆息一聲,“唉!莫溫呀莫溫你可真是天下難得的情種!可惜,你的漣漪昨天夜裡剛剛破了身!”
漣漪聞聲一晃,險些跌倒。
唐善一愣,不知許夫人爲何要道破此事。
莫溫一聲厲叫,手指漣漪,喝問道:“漣漪,許夫人說的可是真的?”
漣漪低頭垂淚,無聲哽咽。
“破了?什麼破了?”癡癡傻傻的桑少爺看向許夫人。
許夫人道:“漣漪已經不是處子之身,桑少爺可否還願意加價?”
“加……當然加。”桑少爺擡手又是十萬兩。
漣漪擡起了螓首,那張梨花帶雨的嬌容轉來,盈着淚水的雙眼在莫溫與桑少爺間輪迴。
許夫人面無表情的看去,道:“莫公子呢?”
莫溫從牙縫裡齜出兩個字——賤人!
漣漪的嬌軀禁不住顫抖起來,雙眼爆出驚色,既而那雙美目又變得有如死魚一般灰暗無光。
“好!”許夫人的臉上掛出冷笑,道:“桑久,從今天起你就是我鳳友山莊的新姑爺了。”
“慢!”一個黑瘦的半百老頭擡起來手,“我出一百萬兩!”
“一百萬?”許夫人的瞳孔瞬時放大。
突然的變故,所有人都是一呆。
陸槐暗歎,若是他距離許夫人再近些,此時正是出手的絕佳時機。
這當然是絕佳的刺殺時機,陸槐不能出手,有人卻不肯錯過。
刀光一閃,繡春刀已經無聲拔出,向着許夫人的脖頸砍落。
陳炯!
許夫人背對着陳炯,又是愣神的剎那,加之驟起的殺機,怎能防備?
卻聽一聲嘆息,“陳炯!”
許夫人的嘆息竟然跟陳炯的刀光同時出現。
一聲錚響,又是一柄繡春刀,平拍在許夫人的肩頭,解去了陳炯要命的一刀。
陳炯的臉陰沉的駭人,壓低了聲音怒吼,“徐校?”怒吼的同時,他飛身退出三丈。
徐校可以後發先至,替許夫人解去致命的一刀,他的身手似乎還在陳炯之上。
“陳炯?”徐校奸笑一聲,道:“現在你總知道北鎮撫司爲什麼沒有給你增派人手了吧?”
“明白!好手段!”陳炯連連點頭,卻道:“可你知道你是怎麼死的嗎?”
“我?”徐校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會死?”
“會!”徐校已經聽不到這個字,因爲決明道長說出這個字的時候,手中的劍同時刺穿了他的後腦。
早在陳炯出刀的時候,唐善便已經退身丈外,靜觀其變。可得見決明道長偷手殺了徐校,他還是微微一怔。但他對許夫人卻不能不道上一聲佩服,就在徐校剛剛爲她解圍之後,她已經握着茶杯盪出,向着堂門口逃竄而去。否則決明道長此時的便不會洞穿徐校的腦袋,他的劍一定會向着許夫人刺去。
許夫人只盪出三丈,堂內堂外卻已經亂作一團。
出價一百萬,又黑又瘦的半百老頭一記回肘擊碎了身後大漢的喉嚨。
分由鍾離克和王辰帶領四十個挎刀的護院早已利刃出鞘,可竟有大半將刀鋒迎向了許夫人。站在門外的兩男兩女四位劍客以及赤膊帶着牛皮護腕的四位中年漢子也已經闖進了門來。眨眼之間,那些還沒搞清楚情況,懵懵懂懂的護院便糊里糊塗的死在他們的手下。
許夫人定身堂內正中,眼見整間屋子裡差不多都是準備取她性命的敵人,驚恐之中,她轉頭瞥了瞥站在十張桌子後的九條大漢,再又偷偷的向着唐善掃去一眼。
九條大漢沒有動,因爲他們沒有接到許夫人的命令,而且他們各自所負責的客人也沒有動。
許夫人不敢下令,雖然現在她手裡還有九條大漢,可誰又能保證這九條大漢之中不會有人向她突下殺手。
敵我不明,最難決斷。
尚若都是敵人,事情反倒好辦了。
因爲她早已在房樑之上佈下了二十名忠心不二的死士。
這些死士的武功她是知道的,每一個人的武功都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
她現在只需辨明敵我,隨後便可一網打盡。
“殺!”一聲暴喝,陸槐身後的大漢衝出,裹攜着千斤之力的兩隻巨大的拳頭向着許夫人的腦袋砸去。
許夫人眉梢一挑,手中的茶杯已經不見。
大漢的雙眼突然如同金魚般猛的鼓了起來,一隻茶杯悄無聲息的嵌入了他的胸口。
大漢踉蹌了兩步,終於撲倒在許夫人的腳下。
唐善暗罵了一聲,“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