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金盔銀甲,鐵騎鏗鏘,連綿數裡的護衛隊伍威武雄壯。
唐善跟隨着方琳一路趕上,來到霞兒寬大奢華的敞篷大轎旁。
霞兒對着唐善嬉笑,或許唐善這套金飛魚服、鸞帶、繡春刀的打扮顯得更加英俊瀟灑,霞兒的眼神之中隱隱露出了傾慕之意。
轎上乘坐的自然是一個絕色美女,不勝一握的細腰,凝脂一般的肌膚,修長的玉頸,略顯清瘦的臉頰,朱脣、杏目、娥眉,在陽光與奢錦的絲帳的映襯下顯得更加姣美可人。
唐善看去,直着雙眼發呆。
霞兒看來,四目相對,如癡如醉。
方琳輕咳一聲,道:“公主?唐善帶到!”“恩!”霞兒下意識的應了一聲,但卻還在發呆,根本無意迴應。方琳只得提高聲調,再道:“公主?唐善帶到!”
“啊?”霞兒應聲而醒,臉頰泛起一片緋紅,微微垂頭,道:“方琳姑姑已經同霞兒講過,霞兒的意思……也是請你入宮。你現在雖然進入了‘錦衣親軍都指揮使司’,可要做一名分番入直的宿衛恐怕還有些麻煩。等霞兒入宮見得皇上,會向皇上提出請求。皇上乃是霞兒的叔叔,想來不會回絕!”
“謝……”陸槐的“霞兒妹妹”已經涌在嘴邊卻又咽了回去,道:“謝公主!”
“好!”方琳板起臉,道:“你可以回到你值守的位置去了。”
“是!”唐善悻悻的點着頭,戀戀不捨的掉轉了馬頭。
霞兒雖然垂頭不語,卻一直用餘光撇着唐善,直至他消失在視野之外。
北京城,錦衣衛北鎮撫司。
唐善從一位面相兇惡的百戶手中領到了一個腰牌,握在掌中,只見正面當中下書五個字,右側爲“錦衣衛”,左側爲“校尉”。其下橫書兩個字,卻是他的名字“唐善”。腰牌的背面刻有“錦衣親軍都指揮使司”、“北鎮撫司”字樣。
“正巧有樁案子!”面相兇惡的百戶看向正在玩弄腰牌,對他的話語並不理會的唐善,冷聲問道:“好玩嗎?”
唐善聽出他的語調有異,手上一停,挑起眼皮撇去,道:“有事?”
“什麼叫有事啊?”面相兇惡的百戶晃晃腦袋,自然是對這位愣頭青頗爲無奈,道:“陳炯在天津衛有樁案子要我們加派人手,鎮撫司內人手不夠,你先過去!”
“天津衛?”唐善嘀咕了一聲,道:“公主……”他欲言又止,不知道是否應該把霞兒將請奏皇上調自己做一名分番入直的宿衛之事相告。
“公主?”面相兇惡的百戶疑問一聲,猛地板起臉,沒好氣的道:“鎮撫使大人可沒說過哪位公主對你一個小小的校尉曾有過什麼交待。”他的語氣變得嚴厲,“我看你還是抓緊上路,耽擱了公事可是要掉腦袋的!”
唐善握起腰牌,收在懷中,咧嘴一笑,道:“我是應該說‘遵命’,還是應該說‘是’?”
面相兇惡的百戶捧起假笑,道:“我進入錦衣衛八年,你是我見到的第一個敢同上司這樣的說話的下屬。記住,別落在本百戶的手上,否則絕對不會有你的好果子吃!”
“好!我記住了!”唐善掉頭便去,氣得這位百戶一臉怒氣,可又無處發泄,直憋得滿臉通紅。
天津衛,悅銷樓。
令人歡悅、銷魂的地方自然是青樓。
當唐善騎着快馬,以一身飛魚服、腰佩繡春刀、腳踏官靴的錦衣衛緹騎校尉的裝扮出現在“悅銷樓”門外的時候,看守在大門外兩個身着黑衫,一雙胳膊包在胸前的彪形大漢立時瞪大了眼睛。他們的眼睛本就不小,此刻瞪來,可比牛目。唐善見二人如此瞠目,倒還真怕他們的四顆眼珠滾出眼眶,掉落在地。
“三爺?”有人呼喚,但卻不知乃是何人。隨着呼喚聲,一個勁裝打扮的年青人跨步行出。
“三爺!”守在門外的兩個黑衣大漢眼見年青人步出,急忙將盤在胸前的胳膊放落身旁,畢恭畢敬的喚了一聲,垂首施禮。
唐善看去,但見這位年青人生有一張棱角分明的臉孔,眼中亦有精光流動,看起來應該練過幾年功夫。
“笨蛋!”被人稱作“三爺”的年青人低聲咒罵了一句,快趕兩步,抓起唐善的手腕,道:“你怎麼穿着官衣?”說話間,他已經拉着唐善進入了“悅銷樓”中。
天色尚早,該來的客人還沒有來,不該走的客人也都沒有走。“悅銷樓”內倒也安靜,只是樓上的幾間客房內傳來陣陣鼾聲。
一個又肥又醜的中年女人坐在大堂正中的桌子旁吃着早飯,在她身邊陪着一位略瘦的“大茶壺”。
三爺對這二人點了點頭,一聲不響的拉着唐善進了左手邊第一個房間。
進得房來,唐善甩開了他的手,直接問道:“你就是陳炯?”
年青人面帶不悅,翻了他一眼,沒好氣的道:“腰牌?”
“噢!”唐善取出腰牌,遞上,再又問:“你是不是陳炯?”
年青人驗過腰牌,遞迴,道:“不錯!本小旗姓陳名炯!”隨手在懷裡取來自己的腰牌,遞給唐善。
唐善翻來覆去查看着他的腰牌,只見上面原本該是“校尉”的地方寫有“小旗”二字,不屑的笑了笑,道:“小旗?我該怎麼稱呼你?”
“你叫我三爺就好!”陳炯搶回自己的腰牌,收在懷中,道:“你怎麼能穿着官服來這裡呢?沒有人告訴你該換上百姓的衣服嗎?”
唐善搖頭,道:“沒有!”
陳炯搖頭嘆氣,問:“他們呢?”
“他們?”唐善疑問:“他們是誰?”
陳炯瞪起了眼睛,道:“不會是你一個人來的吧?”
“你猜對了!”唐善擠出笑臉,道:“北鎮撫司有位管腰牌的百戶長讓我轉告你,鎮撫司人手不夠,讓我先過來幫忙!”
陳炯愣了片刻,問:“你出過外差嗎?”
“外差?”唐善搖搖頭,道:“我昨天剛剛在鎮撫司領了腰牌,那個發腰牌的百戶長直接就把我派到你這裡來了,至於什麼內差外差的,我不僅沒出過,聽都沒聽說過!”
剛剛在大堂內吃早飯的中年女人和那位“大茶壺”進了房來,規規矩矩的站在陳炯身前,齊聲道:“三爺!”
陳炯一嘆,道:“鎮撫司只派來了一位校尉!”他指了指唐善,“我來爲你們介紹,唐善!”指了指又肥又醜的女人,“這位就是我們‘悅銷樓’的媽媽九嬸!”指了指“大茶壺”,“這位是自己人,錦衣衛天津衛所的校尉徐校!”隨着他的介紹,九嬸和徐校對着唐善點了點頭。
九嬸面有難色,道:“鎮撫司只派來了一個緹騎校尉,怕是於事無補!”
“有補無補也要看情況而定!”唐善回了一句,對陳炯道:“這究竟是一樁什麼樣的案子?先說來聽聽?”
陳炯道:“鳳友山莊!”
“鳳友山莊?”唐善低聲嘀咕,他在腦海中將這個名字過了一遍,但卻根本沒有任何印象,禁不住搖頭。
“看來你根本不瞭解江湖上的事情!”陳炯再又嘆息,道:“只要是江湖中人,提起‘鳳友山莊’,提起莊主許夫人,沒有誰不知道!”
唐善暗道:“小爺被邪派的天尊關了六年,剛剛放出來沒幾日,怎麼知道江湖上的事情?”嘴上卻不服氣的道:“在下是爲朝廷效力的錦衣衛,不是什麼江湖中人!”
“我也是一名錦衣衛,而且是一名小旗!”陳炯毫不客氣的道:“錦衣衛也要了解江湖事,況且……”他無奈的嘆了口氣,“許夫人同我們‘悅銷樓’聯繫密切,我們樓裡的頭牌姑娘都是‘鳳友山莊’選送過來的!”
“頭牌姑娘?”唐善心頭一動,眼睛眯成一條縫,嬉皮笑臉的道:“如此說來,這可是我們自家的事情。說說看,‘鳳友山莊’究竟發生了什麼案子?”
“這是一樁轟動江湖的大案!”陳炯顯然對於唐善的無知很不滿意,翻了記白眼,道:“許夫人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了‘嶺南大鱷’丁賀做十八房小妾,而且還搭上了十萬兩白銀做爲陪嫁。不想那丁賀卻在回家的途中被人殺害。丁夫人已經認定殺害丁賀的乃是許夫人的女兒,而且還一口咬定許夫人便是幕後主使之人。據查,爲了給丁賀報仇,丁夫人已經拿出一百萬兩白銀,必欲取下許夫人的腦袋才肯作罷!”
唐善咧着嘴笑了起來,陰陽怪氣的道:“三爺?這件事怎麼聽着都像是一場江湖恩怨,恐怕不該我們錦衣衛插手吧?”
陳炯道:“鎮撫司裡的人恐怕也是你這般想法,所以纔沒有派來人手相助!可你們根本沒有人知道這位許夫人對於陳某來說有多麼重要,而且許夫人向我保證,她絕對沒有指使女兒殺害丁賀。所以……於公於私,這件事我都要攬下!”
“好啊!”唐善的笑有些古怪,但卻拍着胸脯道:“有什麼事情要在下做,三爺儘管吩咐,千萬不要客氣,在下一定全力相助。”
“在下?”陳炯斜眼撇來,道:“聽你的口氣倒像是行走江湖之人?”
唐善急忙改口,“屬下!屬下!只要三爺吩咐,屬下一定全力去辦!”
陳炯稍作思量,道:“那好!我們就接下這樁案子,有了錦衣衛插手此事,江湖中人多少要有些顧忌,可以暫時保住許夫人的性命!你……你去辦一件事。”
唐善問:“什麼事?”
陳炯微微一笑,道:“請丁夫人將丁賀被殺一案上報官府,然後把這樁案子接到我們手上。”
“好!”唐善毫不猶豫的應了下來,信誓旦旦的道:“請三爺放心,屬下一定把事情辦妥。”
“徐校?”陳炯還是有些不放心,道:“你同唐善一起去丁家走一趟!”
“是!”裝扮成‘大茶壺’的徐校垂頭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