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懷遠子嗣並不豐,自從幾年前,幺兒病逝後,竟再沒見哪房姨娘有過消息,所以六姨娘意外的懷孕,簡直是天大的喜訊!
同時驚訝的,不止是老夫人、餘懷遠,還有溫氏跟餘子俊!只是這消息落在溫氏耳中,卻不啻于晴天一道霹靂,將他們心魂皆震。怎麼會……六姨娘怎麼會懷孕!原來,前一陣子有眼線彙報,六姨娘那裡有大夫出沒,她還以爲六姨娘或者餘辛夷落了重疾,她正想落井下石,怎麼也沒想到,竟是懷孕!餘辛夷這個賤人,瞞得還真是好啊!
“你確定?”餘懷遠三兩步走上來,立即說道。怎麼這麼湊巧,溫氏剛被打壓下去,六姨娘那裡就懷孕了?未免時機銜接得也太近了。
餘辛夷看着自己父親多疑的目光,冷冷笑了下,轉而低下頭,細聲道:“原先不敢確認,所以六姨娘說再等一等看看吧,昨日請了大夫再三確認了,是懷了身子沒錯。若父親不信,再派了大夫去診斷便是了,只是有一件,辛夷不得不提。”
老夫人此刻沉浸在巨大的欣喜中,立馬道:“什麼事?”
餘辛夷眸子怯怯的在溫氏身上掃了一眼,道:“前兩日,六姨娘身邊的丫鬟寶釧來跟我說,在六姨娘院子外頭撞見個人鬼鬼祟祟的,不像個好人的樣子。許是丫鬟多疑了,咱們府裡有老夫人跟父親在,誰幹做那犯上的事兒,只是……辛夷就怕萬一有什麼混進來,或者看不慣六姨娘……”
老夫人目光立刻嚴厲起來:“誰敢!哪個敢打那骯髒的主意,害我的孫子,我就算拼了老命,也要將她千刀萬剮!懷遠,你說!”孩子還未出世,老夫人已經喚了“孫子”,足以見得,老夫人對那孩子,到底有多重視!
餘懷遠立刻懂了老夫人的意思,看着溫氏,淡淡的說道:“溫氏,我不希望這個孩子,在出生前出任何狀況。”
溫氏渾身一僵,抑制着發抖的手,佯笑道:“老爺放心,六姨娘有個消息,這可是咱們府裡幾年沒有的好消息,我也是那孩子的嫡女,絕沒有不盡心的道理,待會兒我就去安排人,把六姨娘院子周圍清掃一遍,再多派一倍的護院看守着,絕不會……出任何問題……請老爺放心……”她一句一句說着違心之言,心裡簡直要滴出血來,偏偏不能表現出一分不快,否則,便是把柄!
餘辛夷淺淺笑了,朝着溫氏恭敬福禮:“那,女兒便替六姨娘,多謝母親了。”
溫氏的笑,僵硬得如同死屍,直到回了房,才終於敢把笑容壓下去,她冷冷的走進裡屋,讓丫鬟關了門,然後抓起案上一盆魚池,用力砸在地上!
“啪!”的一聲,那最精緻昂貴的琉璃盆瞬間碎成碎片,裡面一條紋銀三十兩的錦鯉落在地上,跳了幾下,緩緩死去。
“該死的!周氏那個賤人,竟然懷孕了!她竟敢懷孕!”溫氏心頭一口熱血又要涌上來,被她狠狠壓下去。
餘懷遠一共八房姨娘,除去死了的那幾個,現下只剩五房,這五房姨娘這些年來,她日夜緊盯着,將她們的肚皮看管得牢牢的!哪個乖順些,她便允了哪個生個把女兒,哪個膽敢不識擡舉的,就一碗藥送她上西天,正如那被她活活弄死的二姨娘!但是,這十幾年她防誰,都沒防到六姨娘。因着她十來年不受寵,肚子裡從沒消息過,只是沒想到,她一招失防,竟讓那賤人佔了便宜去!
餘辛夷今日當着老夫人跟老爺的面說,簡直就是在將她一軍!逼着她不敢對六姨娘動任何手,反而還要好好的保護着六姨娘,否則,若出了半點事,第一個被懷疑的就是她!讓這天下最不期待那孩子出生的人,反而去保護那孩子,餘辛夷好狠!好狠!好狠!
“母親,現在怎麼辦?”餘子俊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原本以爲憑他是餘家嫡長子,無論如何,老夫人也會顧着他,不會拿他如何,畢竟,餘家只有他一個繼承人!但是,六姨娘竟然懷了個小畜生!若是那小畜生生出來是個男嬰,哪怕是庶出的,位分低微,也會成爲他的威脅!餘子俊眼睛裡恨得想殺人,咬牙道:“母親,要不我去找外祖母跟舅舅商量?”
溫氏一把抓住他的道:“不行!你不能去!你父親已經對咱們的做法很不贊同,更不喜歡餘家的嫡長子總記掛着定國公府,所以,你絕對不能去!”這時候已經情勢萬分緊急,任何異動都可能釀成大禍!他們沒機會再冒險了!“那個孩子還有七個月纔出生,這幾個月裡,咱們的時間還很多,你,務必給我忍住!你姐姐已經完了,你不能!”
她心裡已經隱隱打定主意,若生個女兒便罷,她還要好生的照顧着,做給老爺跟老夫人看,挽回她的形象!若生個兒子……那就動手除掉!除不掉,就讓他變成一個傻子,殘廢!這樣的法子很多,她唯一要做的是:保住她兒子的地位,誰也不能動搖!
夜晚,柴房的門緩緩開了。
陰暗潮溼的柴房裡,一張像樣的牀都沒有,只有一片乾草,一張用幾塊木板搭起來的簡便牀,還有一牀溼冷單薄的被子。這裡原本是府裡最低賤的奴僕住的地方,門一打開,裡面頹廢的氣味便散了出來,一個狼狽的人影瘋狂的撲出來,大叫着:“母親!母親救我出去!我不要待在這裡,我會瘋!母——”
聲音在見到來人臉孔的剎那,頓住了。餘惜月眨了眨眼,看着站在面前的餘辛夷,陡然換了一副陰狠的面孔,尖叫道:“你來這裡幹什麼?賤人!給我滾,滾出去!我不要見到你!”
餘辛夷不動聲色的饒過她,走進柴房,將木盒裡的飯菜,一樣一樣的拿出來,擺在她面前,道:“正好,我也不想見你。這是老夫人命我送給你的,好好吃了這些飯菜吧,明兒個可沒了。”
餘惜月一聽,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不可置信的尖叫道:“你什麼意思?你想毒死我?把這些飯菜拿出去,我不吃!我不會上你的當!不會讓你毒死!”餘惜月擡起腳,將那些豐盛的飯菜一股腦踢翻,那副模樣,簡直像個瘋子。
餘辛夷起身,淡淡的望着她發狂的樣子,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樣,就算要害你,也要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害死你,毒?太便宜你了。”把木盒放下,餘辛夷優雅的轉身走向門外,“忘了告訴你,今兒個可是闔府同慶的日子,慶祝,六姨娘懷了孩子。”
“什……麼?”餘惜月怔怔的頓住,似乎有些無法消化,六姨娘懷了孩子?那意味着……有一半的可能是男孩!那麼她弟弟的位置——
看着餘辛夷離開的背影,餘惜月忽然狠狠的撲上去,卻被看守的丫鬟攔住,她瘋狂嘶喊道:“餘辛夷,你爲什麼要害我!爲什麼要這樣害我!”那副模樣,簡直像她纔是那個無辜的人,被餘辛夷這個惡人陷害。
餘辛夷卻笑了,覺得萬分好笑,她緩緩轉過頭,夜幕下的眸子,黑得發亮,如同貯存着一條忘川河:“你聽沒聽說,冤魂索命?”
餘惜月看着那雙眼睛,忽然全身發冷,冷得直髮抖,像瞬間掉進了地獄!
四皇子府。
一名謀士加緊步伐步入書房,躬身道:“五皇子派人拔了咱們安插在宮裡的大內副總管李年玉,以及御前侍衛總教頭付仁海,另外戶部侍郎仇祖辛今日也在朝堂上被連參五本,皇上大爲惱怒,看樣子,也保不住了……”
景北樓的頭立刻轉過來,聲音凌厲得如同一把刀:“你說什麼?”這些人是他暗中埋藏最深的棋子,就算是最親近的幾名謀士,也只是知道其中少數幾個,到底是什麼人,竟然暗中掌握了他這樣隱秘的信息!難道,他身邊出內賊了?!
謀士湊上前,在景北樓耳邊耳語了幾句,景北樓的眸立刻危險的眯起。餘惜月竟然跟景浩天——只是沒想到景浩天竟會懷疑他動的手腳,而景天齊亦認爲是他所爲!因爲景浩天絕不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現下,他竟是腹背受敵的緊迫情況!
他眼前立刻浮現出一張絕色的容顏,卻是這世界上最冷淡的表情!他沒有任何遲疑,立刻便下了決斷,是她!絕對是餘辛夷挖的陷阱!這樣周全的手段,這樣的機智,又這樣的心狠手辣,除了她,沒有任何人!
謀士被景北樓陰狠的表情駭了一下,繼續道:“安插在尚書府的探子回報,發現餘大小姐似乎跟八皇子,暗中關係密切。”
景夙言?!景北樓的目光瞬間濃縮,濃縮成一譚最深最可怕的黑水,那眼底涌動的黑暗,幾乎要將人活生生拖下去,腐蝕殆盡!餘辛夷!好一個餘辛夷!三番兩次拒絕他,竟然轉去跟景夙言合作!簡直該死!
這個女人,是該屬於他的!若是不能爲他所用,那麼,他寧願徹底毀掉!
——
自從六姨娘孕事被宣告闔府,所有人待六姨娘的態度都大變,府裡最沒地位的六姨娘翻了身,最受刺激的除了大夫人外,還有其他四房姨娘。
大姨娘吃齋唸佛十幾年,慣不管外事,三姨娘膝下有個女兒餘彩玉,因出身不高,所以一直在大夫人手下明哲保身。至於其他人……便是人心隔肚皮,不得而知了。三小姐餘明琪倒是個溫和脾性,得知六姨娘懷孕,卻少數真開心的,整日陪着六姨娘散散步,描描花樣子給未出生的孩子做幾件小肚兜,軟布鞋什麼的。
餘辛夷陪老夫人用過午膳後,又服侍老夫人午睡,才退出房,一踏進院子便見到餘明琪陪着六姨娘在樹下描花樣子。她微笑道:“姨娘跟三妹在繡什麼呢?”
六姨娘見了她,放下繡框,順手撿了一塊山楂進嘴裡,笑道:“在做一件小圍兜,總想着現在方便早早準備下,不然到時候又慌亂。”六姨娘這段時間臉色很紅潤,抑制不住當母親的歡喜。
餘辛夷接了繡框,看着上面描好的童子握蓮的圖案,微笑道:“倒是挺別緻的,不過姨娘也要多休息,別累了眼睛。”
六姨娘笑道:“哪裡那麼精貴呢?”
忽然,一隻雪白的貓突然跳出來,撲向六姨娘,餘辛夷驚得推開一步,卻見那貓兒竟極爲熟絡的撲進六姨娘懷裡,六姨娘也沒嚇到,反而抱着貓兒在懷裡順着貓,極喜歡的樣子。
“這貓誰送的?”看着那貓,餘辛夷的眉心陡然皺起,聲音突然變得極爲嚴肅。
餘明琪詫異道:“這貓兒是九姨娘送的,說是波斯那兒傳來的品種,極爲漂亮可愛呢,也不咬人,專送來給六姨娘解悶的。怎麼了,大姐,哪裡出了岔子麼?”她極爲信服這個大姐,整個餘家能鬥得過大夫人,也只有大姐一人而已。
一隻貓而已,且極爲乾淨,應該沒什麼問題纔對啊。可是餘辛夷卻眉頭越皺越緊。九姨娘?前年才進門的九姨娘,是京兆尹家的庶女,算是個貴妾,且容貌姣好,年齡更是比餘辛夷大不了幾歲,近幾年最得餘懷遠寵愛,平素最趾高氣揚的一個姨娘,現下竟主動俯首示好,這本身就不正常!
餘辛夷目光瞬間犀利得如同一把利劍,在周圍掃視一圈,敏銳的發現,就在這短短几句話的時間裡,六姨娘竟一連吃了六塊山楂:“姨娘,你前段日子不是已經不犯酸了麼?怎麼又吃起山楂來?”並且比之前更嗜酸數倍!
這一說六姨娘纔想起來:“也不知道怎麼的,就這幾日才又犯酸起來,還壓不下去,如果不吃這些山楂什麼的,還會嘔吐,頭暈。”
嘔吐,頭暈?!她曾細細詢問了大夫,大夫說孕婦胃裡發軟是常見的,但其他症狀卻很少見,按照六姨娘的身子底子,絕不會到頭暈的地步!餘辛夷冷冷一哼,目光銳利的掃向周圍這些看似忠心的奴僕,厲聲道:“孫媽媽,站出來!”
孫媽媽是這院子裡主管事的媽媽,也是老資格,一聽問話,立刻站出來道:“大小姐,有什麼吩咐?”
餘辛夷似笑非笑的望着她戰戰兢兢的表情,道:“把六姨娘今兒個中午用的午膳給我端出來!”
孫媽媽打了個激靈立刻轉身去廚房,把午膳端了出來,一樣一樣的介紹:“回稟小姐,這道菜是瑤柱蒸蛋羹,加了檸檬汁子,給六姨娘開胃的,這道菜是鮮釀茄子,很合六姨娘的口味,這道是豬肝湯,極爲滋補營養……”
餘辛夷重重一聲打斷:“我要問的是菜名,不需要功效!”
孫媽媽嚇得一個激靈,連連答道:“是!是!還有這道菜是清蒸鱸魚,清炒四季豆以及……鵝肝燴嫩豆腐……”
餘辛夷取了筷子,在鮮釀茄子裡夾了一塊送進口裡,突然手中的筷子被重重拍在案上,她冷笑一聲,呵斥道:“孫媽媽,還不快給我跪下認罪!”
孫媽媽駭得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直嚎冤枉:“大小姐,您要奴才認什麼罪,奴才真的不知道啊……”
餘辛夷一聲冷笑,將那盤釀茄子用力砸在這老東西身上,道:“這茄子的湯頭是什麼肝臟,這清炒四季豆裡你又放了什麼做配色!需不需要我一樣樣給你解釋清楚!一共五菜一湯,竟有四道是動物肝臟,若是常人多吃些肝臟類的菜,對身體倒沒多大妨礙,但是孕婦,切忌的一道便是肝臟,一旦吃多,便易頭暈,噁心,反胃,這還不是最嚴重的,最嚴重的是極易引起胎兒畸形!孫媽媽,你看我說得對也不對!”好啊!很好!她一個不注意,竟然就有人膽大包天,膽敢在她眼皮子底下作惡!真是天給的膽!
六姨娘跟餘明琪聽了,猛地站起身,倒抽一口氣,天!這也太可怕了!這孫媽媽專門負責寢具膳食,五菜一湯裡竟四道肝臟,前幾日的膳食更不消說了,更可恨,症狀竟跟孕婦犯酸類似,若不是餘辛夷發現,就算將來生出孩子,也是畸形!這樣刻意的險惡用心,簡直其心可誅啊!
孫媽媽一聽,整張老臉都白了,趴在地上渾身發抖,眼淚鼻涕縱流:“大小姐……您說什麼,老奴不知道啊……”
餘辛夷目光一擡,看也不看她這副模樣,朝着其餘丫鬟婆子令道:“來人!去請九姨娘來!”呵,這堂堂餘府,腌臢事還真多,連個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過,那就別怪她心狠手辣,殺一儆百!
立刻有婆子慌忙去請九姨娘,足足一炷香的時間,年輕美貌的九姨娘才扭着水蛇般的腰肢走進來,慵懶道:“大小姐,喊我來有什麼事啊?”看似恭敬,但眼底裡的蔑視毫不掩飾。
餘辛夷淡淡一笑,明眸似冰:“有事,當然有事!我想問,九姨娘爲什麼要借用貓兒謀害六姨娘的孩子!”
聽到“貓兒”二字,九姨娘的臉色似乎變了變,但隨即道:“我送了貓兒又如何?我可是好心給六姐姐送個解悶的玩意,就算你是大小姐,也不能誣賴我!”
看着她拼命理直氣壯的樣子,餘辛夷臉上笑容更盛,眸子卻陡然變得陰寒無比:“誣賴你?你明知六姨娘懷有身孕,卻還送這種最容掉毛的貓兒,若長期吸入毛絨,對胎兒危害極大!且這貓兒看似乾淨,體內不知藏着多少髒東西!九姨娘,既然還不願意說,那就別怪辛夷不客氣!”
九姨娘一張花容月貌的臉已經被餘辛夷嚇到冷汗涔涔,但還是梗着脖子尖銳道:“我是姨娘,怎麼着也算你的長輩,你敢!”
“至於我敢不敢,待會兒我便證明給姨娘看!”餘辛夷冷聲一喝,朝着一旁婆子道,“孫媽媽意圖謀害六姨娘,謀害父親將來的孩兒,今日我便代替父親處置了她!來人,一百大板,就在這裡給我好好的打!九姨娘,您可看清楚了!”
爲防止驚嚇六姨娘,寶釧將六姨娘扶進屋裡。兩名家丁立刻拿了板子來,把孫媽媽捆好了,當場一板子一板子狠狠的打下去,孫媽媽疼得滿地打滾,但是接下來又有更多的板子落下來。
九姨娘從來沒看過這樣的場景,那麼赤/裸/裸的血腥,耳邊是孫媽媽淒厲的嘶鳴,還有飛濺的血花,一直打到皮開肉綻,打得她美麗的裙子上都濺滿了血花,打得孫媽媽徹底斷了氣,但一直到滿了一百下才停,而她的腳邊,孫媽媽的身子已經爛得一團爛泥,一雙瞪大的眼珠子直挺挺的望向九姨娘。
九姨娘看着,一張蒼白的臉充滿恐懼,終於忍不住尖叫一聲,暈了過去……
餘辛夷看着暈倒的九姨娘,嘴角露出一抹極爲濃重的諷刺。她幾乎可以斷定,是溫氏攛掇的!她不敢親自動手,怕落下把柄,所以便借用別人的手,來替她除敵!這個本事,可是她大夫人的拿手好戲!
九姨娘被嚇破了膽,真正的嚇破了膽。世上狠毒的人很多,但餘辛夷這種,將最血腥的東西擺在你面前給你看,直接刺激你最脆弱的神經,直到將你逼到崩潰,這樣的可怕,九姨娘一個只暗地裡使詭計的內宅婦人,如何能不怕?簡直怕得像見了鬼。她跑去找餘懷遠哭訴,原以爲餘懷遠被替她做主,沒想到竟然反被痛斥一頓,九姨娘的膽子徹底駭破了,乖乖的躲進屋子裡,從此見了餘辛夷便繞道,再不敢起壞心。
餘辛夷看着九姨娘畏畏縮縮的模樣,冷冷一笑。她此番就是殺一儆百,做給這後院所有姨娘看的!誰敢起什麼歪心思,別怪她餘辛夷翻臉無情!
餘懷遠看着女兒臉上深沉的表情,心底也冷不丁一顫,這個女兒,心思竟如此之深,竟是尋常男子都比不上的,也不知,是福是禍。若是福便罷,若是禍……
餘辛夷朝着冷着臉的溫氏淺淺一笑道:“母親,女兒幫您處理了六姨娘屋子裡一些腌臢老東西,也不知母親嫌不嫌女兒多事了。”
溫氏一張臉色難看得發僵,勉強牽了牽嘴角道:“怎麼會,大姑娘真是有心了。”她一身華服,發裡插滿了昂貴的金簪玉釵,然而一雙生硬的眼睛,卻像是在幾日之內,瞬間蒼老了十歲。
餘辛夷和煦的笑了笑:“那母親,便請上馬車吧。”
今日永和公主府舉辦宴會,邀請了餘府,老夫人帶了餘辛夷去,溫氏則帶了餘子俊,而餘惜月空出的那一個位置,老夫人竟做主給了三小姐餘明琪,這給了闔府一個訊息:這餘府的天,要變了!
永和公主是皇上最寵愛的公主之一,公主府建得極爲華麗,公主府外停了許多馬車,全城大半的貴胄都來了。只是,餘辛夷沒想到一下馬車,就會看到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人——溫老夫人。
那輛寶石鑲嵌,威風豪華,掛着定國公府儀仗的馬車裡,盈盈的下來了那麼三位貴婦貴女,溫家大夫人,並恭敬扶着溫老夫人下馬車,而後面則跟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淡粉色華衣裹身,梳着飛仙髻,中間一顆碩大的藍色寶石,一串子金絲流蘇,看起來華貴非常。
這位溫家獨女——溫凌萱,慣是最受寵的,容貌甚好,臉上帶着蔣家人獨有的驕傲,見了餘辛夷便在她身上掃了一圈,發現辛夷打扮得極爲素雅,連件拿得出手的珍貴首飾都沒有,眼底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股蔑視的意思來,如同前一世一樣!
經了上次餘惜月的事兒,老夫人現下對溫家很沒好臉色,只維持表面禮儀,點頭招呼了聲:“親家也來了。”
溫老夫人也就那麼笑笑,眼睛一轉落在溫氏蒼白的臉上,似乎極爲不滿意,又不好當着老夫人的面興師問罪,只得問道:“怎麼不見惜月?”
聽到那個名字,老夫人立刻變了臉色,變得極爲不悅!
餘惜月犯了那件腌臢事,爲了維護餘府名聲,便給餘惜月託了重病之辭。那晚若不是溫老夫人強行保了那小畜生,恐怕她早就爲餘家盡了忠,保了名節!現在倒好,溫家竟然還有臉來興師問罪,問那小畜生在哪裡,簡直荒謬!
餘辛夷察覺到老夫人不悅的臉色,淺淺一笑道:“外祖母不知曉麼,二妹妹換了急症,大夫說極可能傳染,一旦見了風必會惡化,老夫人心疼極了,命專人好好照顧着,旁人一概不能見。待二妹妹病好了,自然親自去向外祖母請安。”這話裡有兩層意思,一是餘惜月再如何,也是餘家的子女,一切由余家人決斷,旁人不得插手!二是,餘惜月患的可是傳染急症,就算你是溫老夫人,也見不得!
溫老夫人臉色微微一變,目光銳利的望着餘辛夷。這巧舌如簧的丫頭,上次沒除了她,留到現在,簡直是大錯特錯!
溫凌萱卻耐不住性子,尖銳出聲道:“你什麼意思?難道不准我祖母去看惜月?”溫凌萱本就在定國公府橫行霸道,個性極其驕矜,自視甚高,雖與餘辛夷同樣是表姐妹,卻因着辛夷生母出身低微,半點不將她放在眼裡,與餘惜月真正的一條心。
餘辛夷做驚恐狀:“我有這樣說麼?表妹可真真誤會我了,我哪裡敢呢,只是,二妹的確是患了重病,若是表妹你不怕被傳染,儘管去吧,只不過大夫說了,那病若是不小心患上……可是會死人的。母親,您說是不是?”
餘辛夷話音一轉,落到溫氏身上。溫氏就是再不願意點頭,但礙於老夫人在場,她也不得不違心點下這個頭!誰讓的確餘惜月的確沒臉在先,而六姨娘又懷了身子,她在這個大夫人在餘府簡直越來越沒地位了!一個“是”字,簡直要把她逼得吐血。
餘辛夷看着溫氏壓抑的臉色,笑了笑,極單純無辜的朝溫凌萱道:“當然,若是表妹質疑去看,咱們餘家也只有成全的道理,正好能跟二妹妹做個伴呢。”
“這……”溫凌萱原本還想反駁,卻被最後那句話堵在了嘴裡,餘惜月再重要,也不過是個表親,怎麼也不比自己的命重要啊!
看着溫凌萱被唬住,溫老夫人心底冷冷哼了一聲,道:“那便等惜月身子好了,再來國公府請安吧!”說罷,溫老夫人首先踏進了公主府。
老夫人最不慣她這種目中無人的驕傲勁,也冷笑了下,帶着辛夷、餘明琪進了府。永和公主這場宴會,明面上是爲了前陣子沿海災情,流離失所的災民募款,實在上不過是又一場變相的貴族適婚男女的相親大會罷了,至於募款,也只是錦上添花。
在女賓羣裡落了座,不多久永和公主便跟着駙馬出席,永和公主年方二十,本是如花年紀,卻嫁了個平庸病癆的駙馬,人都道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然而餘辛夷卻最爲羨慕這位鎏國最幸運的永和公主,雖然夫君身子極差,卻是難得的正人君子,夫妻琴瑟和鳴,頗爲幸福。只可惜上一世景北樓即位,永和公主相當反對,景北樓一杯毒酒賜了駙馬,永和公主從宮裡回府發現她的丈夫死了,那一夜便瘋了。即使瘋了,景北樓仍沒放過她,竟一道聖旨將她送至外疆和親,一年後被折磨至死,至死她的骨灰都埋在關外,與駙馬此生永別。
這就是景北樓的手段,狠毒得如同泥沼中的惡魔!偏偏她前世被豬油蒙了眼!餘辛夷看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冷冷閉上眼睛。
正在此時,一道尖細的唱喝聲打破了宴會的歌舞昇平:“淑貴妃娘娘到——”
餘辛夷霎時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