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章 初見乾王+入V
隨着他的話語聲,一人出現在院門,隨着他的出現,衆人的目光紛紛一轉,從御奕辰身上挪到了院門之前,一直淡然含笑處之的千夜離搖扇的手一頓,琥珀琉璃眸微微一眯,脣角的笑容也似凝固了一般。
清歌也隨之揚眸,望向衆人目光集中之處,幽黑的眸光隨之一定……
只見院門前一人穿着暗紫色祥雲齊飛靴踏步進來,靴面上的華袍一角繡着連綿不斷的萬里雲騰圖案,往上是一條淺紫色的腰帶,束在精瘦有力的腰身上,腰身筆直,紫金色的華袍一角繡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火焰紋,緋紅熱烈,隨着他雍容的步伐一下一下的輕動,閃出晶瑩的光澤。
身後斜照的日光明黃燦爛,金燦燦的照射下來,模糊了男子的輪廓,疏淡的陽光映上男子的臉,長長黑髮用紫金色緞帶束於腦後,一張臉仿若上天選擇最好的玉石專心雕刻的絕世之作,眉疾如刀,眼尾飛振,墨色的眼瞳閃着黑曜石的烏芒,眉宇間刻有一種揮之不去、令人一見難以忘記的的冷酷霸氣,薄脣丹紅,緊抿一線。
清歌微微眯眸,心神也微微一晃,氣勢,好強的氣勢,這男子就那麼隨意的走進,卻自帶一種傲然的神態,仿若君臨天下的王者,每一步都似踏在衆人的心上,恍恍若天神降臨。這樣的男子絕非等閒之輩,看年紀不過二十有餘,卻王者之氣存於舉手投足之間。
她若是沒猜錯,這人,應該就是與御奕辰齊名,大雍妙齡女子的夢中情人,御凌天的第六子,御天乾。
沐宗佩見此,袖手參見道:“臣沐宗佩見過乾王,皇長孫。”
清歌暗道,果然沒猜錯,這就是那名戰場上赫赫有名的六皇子。這秦豔蓮住的地方,今日也不知是招了什麼,大人物都齊聚一堂。
御天乾眼角斜覷了沐宗佩一眼,並不說話,俊臉冷沉,犀利的鷹眼中帶着點閃爍的情緒。
沐宗佩心內一驚,卻不敢擡頭,這個大雍最年輕的皇子,卻是最不容小看的,他年幼便征戰沙場,奪下一塊又一塊的城池,盛名傳遍秦天大陸。以往他也有見過,雖冷酷卻不會隨意給人難堪,今日不知怎的,他隱約能感覺乾王對他有着怒意。
靜默了一刻,御奕辰揮揮手,淡淡的對着還低着頭的沐宗佩道:“免禮吧。”
沐宗佩這才站直了身子,立在一旁,面上有着幾許難堪,背上的目光猶如被針盯一般,不知怎麼乾王剛剛回朝就對他頗有不滿。
御凌天似沒看見眼前一幕,聲音高揚,帶着毫不掩飾的喜色,大步走過去,“乾兒,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御天乾收回目光,微一拱手,恭敬道:“兒臣昨晚纔回王府,處理好事情後立即進宮見父皇,恰好在宮門前遇見奕辰皇侄,就和他一起過來了。”聲如其人,朗朗之中帶着貫穿雲霄之氣,鏗鏘有力。
“好,好,也該回來了,過幾日盛宴也開始了。”御凌天高興的點點頭,轉身道:“你們來了也好,恰好還有一人也在這裡,想必你們也是很想見一見的。”
他對着千夜離一笑,介紹道:“朕的第六子,御天乾。”
千夜離慢慢踱步過來,鎏金扇輕輕閃動,吹起兩頰碎髮,瑩白的面上更添幾許風情,望着一臉冷峻的御天乾淺笑道:“久仰大雍乾王盛名,可惜一直不得見,今日一見,果然不負盛名啊!”
御天乾目光迎上千夜離的眸子,冷峻的面上也咧開一抹笑容,道:“本王自然不會負下這盛名。”
“乾王倒是坦承,半點也不謙虛。”千夜離眉毛一挑,馬上接道。
“謙虛也要分人分時候。”御天乾亦是毫不客氣的接上,他的意思很明顯,在強大的敵人面前,絕不能示弱,他也有這個實力,不用示弱。
兩人目光在空中對峙,空氣中隱約能感覺到電光火花交接的呲呲火花聲。
他們都是六國中年青一代的佼佼者,都是當代最爲出色的年輕王爺。
東雷是目前最強盛的國家,卻不是因爲東雷皇帝的帶領,而是因爲這名容姿出色的東雷夜王,政治上,他大刀闊斧的除舊制,去殘臣,吸收人才,軍事上,清除邊境殘餘勢力,吞併小國,本就在六國之中爲強盛的東雷,更上一層樓,穩穩做定第一的位置。
同樣大雍,在乾王出戰之後,一步步的壯大,邊境擴張,國土拓寬,在這位大雍的天才皇子帶領下,大雍成爲六國三強之一,大雍軍隊一躍成爲六國中最強的軍隊之一。
這是強者與強者的對峙!
院中的氣氛因爲兩個氣勢無比強大的人的對峙,陡然緊張了起來,本來偌大的一個院子忽然覺得有些小了,這就是氣勢!
那些丫鬟婆子扶着秦豔蓮都不敢擡頭,院中的人個個都是丰姿出衆,身份高貴,平日裡難得一見的大人物,可惜她們此時再也沒有心情去欣賞敬佩愛慕了,只感覺一種說不出的壓抑在心間,呼吸間都有壓迫。
清歌微微眯眸,處在這樣的環境中,她依舊沒有半點不從容,身爲“KING”組織的老大,再大的場面她都見過,這樣的算什麼。
倒是眼前兩名男子,各有千秋:
一個冷峻霸氣,紫衣雍容,一個豔若牡丹,藍袍妖嬈,
一個面如天神,帶着張揚的氣勢,一個面若秋月,帶着花開的灩灩芳華,
兩人眼底都帶着互相欣賞,又有一種殺氣在更深處蒸騰延綿。
清歌雖然沒有參與他們之間所對峙的內容,但是想一想便能明白這其中的緣由。如今這秦天大陸六分,歷史上有條不變的定律,就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六國現在看起來各自爲政,相安無事,誰都知道這不過是表面現象,各自都是明面上、暗底下擴充自己的實力,都想等到戰爭爆發的那一天,用積蓄的實力一躍成爲奪取天下的最大贏家,登上至高的位置。
而這兩人,同樣的驚才絕豔,又分別處於不同的國家,當戰爭的硝煙燃氣,對方都必定會是以後最大的對手。
陽光下一地寂靜。
御凌天見兩人目光交錯,握拳放在脣下輕輕的咳了兩聲,“咳咳……”
千夜離這才移開目光,臉色一瞬間換上帶着深藏不露,又魅惑的笑容,非常自然的指着御奕辰道:“還有,這位是?”
院中的無比緊張的氣氛終於疏散開來,下人齊齊長呼了口氣。
“朕的長孫,御奕辰。”
御奕辰一隻手放在背後,淡淡道:“見過東雷夜王。”
千夜離同樣笑着點頭,挑眉道:“好說,好說。”語氣說不上冷淡,也絕說不上熱情,好似尋常的一個招呼,與開始和御天乾說話那種姿態有着天壤之別,孰輕孰重明眼人一眼就能發現裡面的區別。
御奕辰又何嘗不知道,他微垂下的眼瞼裡面有着滾滾的暗潮洶涌,半點看不出平日裡溫潤如玉的模樣,陌生又有些猙獰。
清歌望着眼前的一切,心下也大概明瞭,大雍太子未立,爭奪聲最高的就是皇長孫和乾王了,這千夜離的態度,分明表明了身份的區別,一個像對儲君,一個像對常人。
她眸底淡淡一閃,千夜離若不是故意的,剛纔那一手,還真是不動聲色的挑撥。
御凌天把眼前的一切收在眼底,拍拍御天乾的肩膀,“乾兒,既然你回來了,這接待東雷夜王的事,父皇可就交給你了。你們都是年輕一輩,相互之間肯定交流得更多啊!夜王,你沒意見吧?”
千夜離聞言,琥珀色的眸子微微一轉動,紅脣一勾,“乾王做陪,真乃幸事。”
“既然如此,那就請!”御天乾紫金色長袖一甩,做出一個請的姿勢,一個甩袖,已可見其磅礴。
千夜離面上突然展開明媚一笑,走到清歌面前,瑰麗的容顏如百花齊放,眉心一點硃砂紅緋奪目,“沐清歌!”
“有事?”清歌皺眉,眼眸中滿是戒備,這個人給她的感覺很難形容,他所做的似乎很簡單,卻又不會像看起來那麼簡單,很隨意,卻又讓人感覺有些太隨意。
千夜離伸出修長白皙的手往一直跟着他兩步遠的月貌懷中掏出一個青瓷玉瓶,在清歌面前搖了搖,“這個你想要嗎?”
清歌一眼就看出這是開始月貌掏藥丸給萍兒吃的那個瓶子,眼眸一凝,擡手從千夜離手中一把把藥瓶搶到手中。
千夜離一怔,看着空空的手心,這,這也太直接吧。
“你答應要治好她的。”清歌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答道。
一手擰開藥瓶,放在鼻下聞了聞,眼眸一閃,人蔘,雪蓮,天山子……都是名貴的藥材,難怪萍兒臉色一下好了許多,是好東西,看來東雷的確是第一強國,這種藥丸都隨身攜帶,給人吃連眉頭都不眨一下。這一瓶吃下去,萍兒的身體應該沒問題了。
呵呵,溫軟低悅的笑聲輕輕響起,千夜離望着清歌的動作,手腕一甩,鎏金扇面唰的打開,豔麗的牡丹似有花香隨風飄散,“沐清歌,我真的是有點喜歡你了!”
他的聲音很輕,輕到離得最近的月貌都沒有聽清楚,但是如果是對於武功內力高到一個程度的人,這樣的聲音足夠了。
一直負手而立的御天乾臉色忽然變得不悅,聲如陳冰,“夜王,請。”
千夜離轉身,看着御天乾的面色,忽而一笑,也伸手道:“請!”擡步便朝院外走去,一身孔雀牡丹服灩灩奪華,帶起花香陣陣。
花容和月貌在身後齊步跟上。
御天乾擡步走出,路過清歌面前時,眉頭一擰,步履忽而一慢,再向外走去。
待幾人身影遠去之後,清歌一愣,剛纔她好像聽到有人說——女人,你那麼多錢,不知道自己去買嗎!
這聲音,這口氣,有點,有點像在瀚雲軒外面遇見的金面男子,可是除了她,院中似乎沒有人聽到這個聲音,難道是在這附近?
御凌天看着千夜離身影漸漸消失,眼眸深處的深色漸漸淡去,好在乾兒來了,這夜王看起來無害,遠不如表面那麼簡單,略一斂眸,剛纔老成精利的神情收去,又是和藹君主之態。
“奕辰,皇爺爺有事要和沐將軍問問,你先在這裡和清歌說說話,盛宴之後你們兩個的婚事也近了,先聯絡聯絡感情啊!”御凌天一副慈祥的姿態,滿眼笑意的看着眼前的長孫和清歌,怎麼看怎麼滿意,這個孫媳婦真不錯,有沐家風骨!
御奕辰一怔,他未曾料到皇爺爺讓他來,是爲了和清歌聯絡聯絡感情,看來大婚日期將至,皇爺爺心中半點也沒有忘記,眸中色澤微閃,似沉思後,低頭道:“好的。”
清歌本以爲御奕辰會和御凌天說出休書之事,誰知他竟然答應了下來,眉間蹙起,連忙往前一步,開口道:“陛下……我……”
御凌天看着一臉急切的清歌,以爲她是少女未婚的羞澀矜持,搖了搖手,哈哈一笑,“別害羞!要是奕辰欺負你,你可以來告訴朕,朕幫你!”說完,背手大步走出院子。
沐宗佩眸色一沉,他是不會去和御凌天說這休書之事,對着御奕辰行禮後,跟隨御凌天出了院子,其餘下人丫鬟也連忙擡着半暈厥的秦豔蓮跟了出去。
剛纔還熱鬧非凡的院子一下安靜了下來。
御奕辰眸光淡淡的看了一眼擡出去的秦豔蓮左腿上的砸傷,眉頭微微一皺,溫潤的嗓音帶着疑問的問道:“沐清歌,這是你打的?”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這是我們沐府的家事,皇長孫難道也想要管!”清歌目光如劍,帶着穿透人心的銳利,冷漠的望着面前一臉溫潤的白衣男子。
御奕辰靜默的站立,接到她如劍的目光,心中掠過一陣冰冷的氣息,他覺得自己要說的一下底氣不足,“她始終是你大娘,你怎麼如此下得了手?”
“大娘?她也配!”清歌毫不掩飾自己的輕視,嘴角流露出深深鄙視,她清涼的目光注視着御奕辰,“請皇長孫殿下不要妄自斷言,你對剛纔發生的一切瞭解嗎?不瞭解就不要隨意妄言!”
御奕辰眉目一動,她依舊是那一身破舊的布衣,卻掩飾不了與生俱來的清華,巴掌大的小臉上滿是輕霜,通透如雪,日光下如渡了層金輝。
不瞭解就不要隨意妄言!
不瞭解……
心底升起複雜的情緒,眸中染上淡淡的回憶,上次在瀚雲軒前,她也是這樣冷冷的反問了他,瞭解過嗎?
回府之後,他一個人靜靜的書房想了很久,想着這麼多年來他從沒有想過的問題。
是的,他從沒有去了解過她,僅憑着幾次不盡詳盡的見面,就在心中給她下了評論,他從不知道她過得怎樣的生活,有怎樣的性格,喜歡怎樣的東西,他對她這個未婚妻十六年來不聞不問,一無所知。
當他派出的探子告訴他,沐清歌在沐府裡過着什麼樣的生活,那一點一滴的敘述,那些驚心的敘述,比起從她口中說出的更讓他震驚。
原來只要花不到半天的時間,就能知道她過的是怎樣,可是他一直都沒有有過這個心。心裡翻騰出一種從有有過的感覺,有點疼,又有點悔。
斂了眸中的回憶,御奕辰看着她瘦弱卻挺直的身軀,微微擰眉,溫潤的嗓音徐徐道:“我願意瞭解你。”
藍色天空上的雲一朵朵的飄過,形狀多變,或花朵或牛羊。
不大的春豔居里,牡丹遙遙相對,展現多姿色彩,香風陣陣,卻因來的不合時宜讓人覺得不喜。
願意瞭解?
是回答她在瀚雲軒前所說的話嗎?
清歌面上浮出一抹笑容,宛若冰川裡開出黑色的花朵,瞳色瀲灩,緊緊的看着御奕辰的眼眸,“皇長孫殿下,我想,你弄錯了,我在瀚雲軒前所說的一切,不過是告訴你一個事實,從來不是要找你玩欲擒故縱的把戲,你現在瞭解,或者不瞭解,於我沐清歌來說,已經沒有半點意義。”
沒有半點意義?她完全不在乎他嗎?
御奕辰臉色忍不住的有些變化,白色衣袂翩翩飛舞,映襯着他眸底的一抹漩渦,看着少女篤定的神色,他忍不住問道:“那剛纔皇爺爺不知道我們之間的事情,你爲何不說?若不是你心裡對我還有旖念,你爲何不將我們的事情講出來!”
哈哈,清歌有些想笑,卻更覺得怒,她面上沒有半分表情,眼眸如墨,“御奕辰,你實在太可笑了,休書是你寫了給我的,你將這事弄的人人皆知,卻不敢告訴你親愛的皇爺爺,如今他不知道了,就變成我不願告訴他,變成了因爲我對你還有旖念!滑稽,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御奕辰臉色一沉,那一臉的溫潤終於被變幻的色彩收斂起來,十九年來,他從未被人如此喝斥過,如此譏誚過,從未想過會被一個自己休之棄之的女子這樣對待!
他定定的看着清歌,從她墨色到毫無雜質的眼中清晰的看到自己的面容,那面容依舊清雋,熟悉,眼底卻有一種他看不明白的神色,滄海在變幻,心底一霎那質變在發生。
兩個靜立對視,風過,捲起一地的殘花。
“那你爲何收到休書要去撞牆自殺?”御奕辰還是先開口問道,他不敢相信,她就真的一點都不再眷戀他,他是大雍最尊貴的皇長孫,只要他願意,什麼樣的女人沒有,賀雪瑩,寧可雲之輩都趨之若鶩,不說是堂堂正妃之位,就是妾侍也有會有許許多多的女人前仆後繼的獻身。
清歌擡起頭,眼角斜斜勾起,雖素妍簡妝,卻是氣韻天成,令人見之心曠神怡,眼睛如淬過雪水一般,寒冷入骨,一字一頓的開口道:“皇長孫殿下,撞牆自殺這種事情,清歌是幹不出來的,如果清歌朕是因爲拿到你的休書去自殺,現在也不會站在你面前說出這樣的話來!請皇長孫殿下拿出一個男人該有的風度來,你未娶我,便來休書,這未嫁先休,已經是滑稽之至,此時還來糾纏,莫不是太小氣了點!”
說完,清歌不再理會,轉身朝萍兒躺着的地方走去,她要把萍兒帶去院子中休息,這春豔居,多呆一分鐘都讓人覺得討厭。
御奕辰被她說的臉色忽而青,忽而白,眸中神色變幻莫測,他不敢相信,那外面傳的紛紛揚揚,沐家大小姐因他一封休書自殺的事情只是一個虛無的,根本不存在的傳言,可是,他又怎麼能不相信,眼前的少女淡漠的眼猶如深潭,帶着毫不在意的嫌惡,面上無半點表情,那絕不是說笑!
心裡一種莫名的情緒從最深處蔓延出來,漸漸的蔓延到腦中,他似乎不受控制的邁步靠近清歌,一雙如水的溫眸神色漸漸波動。
下午的光線被建築物遮擋的忽長忽短,折射出一道道或明或亮的光芒。
“休書?!誰寫了休書給誰!”雷霆般的聲音伴隨着御凌天震怒的面容,踏進了春豔居。他不過去和沐宗佩問一問沐清歌的情況,誰知轉回來竟是聽到休書這樣的字眼!如何能不怒!
清歌擡眸望一眼,便收回目光,把巧兒掉落下來的手臂扶了上去,聲音一如往常般的冷靜,開口道:“陛下儘可以問問皇長孫殿下。”
“奕辰?這是怎麼回事?”御凌天滿是怒意的問道。
御奕辰臉色唰的一白,全身一頓,背上一陣冷汗涔涔,閉眸沉下慌亂的心緒,這不一定是壞事,也許能借此收回休書,想到這裡,再一睜眼,面上依舊清雅俊逸,拂一轉袖道:“皇爺爺,是孫兒,孫兒不識珍寶,一時衝動,寫了休書給沐清歌。”
“你……這婚事是朕親自指的,你竟然連休書都寫了,你是不把朕放在眼裡了不是!”御凌天怒目對着御奕辰罵道,這個由自己親自帶到宮中,從小看到大的皇孫,一直行事溫潤有禮,頗得他喜愛,怎麼也想不到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御奕辰目光一直看着清歌,此時,她的眼裡一點都看不到自己的樣子。
這個少女,自出生便掛上他未婚妻的牌子,她曾經給他的感覺是膽小,卑微,甚至泥土不如,惹人恥笑,可他覺得,現在的她,瀅瀅玉立透出一種與生俱來的高貴傲骨,銳利的眼神如同出鞘的利劍,讓他覺得驚訝,他第一次知道,他是想娶一個女人,娶這麼一個女人爲他的皇妃,“皇爺爺,孫兒知道錯了,願意收回休書。”
御凌天的怒氣還凝結未散,陡然聽到御奕辰飽含歉意和懊悔的話,也不由的頓了頓,眼前這個是他的長孫,他是真心喜愛的,若是能認錯,作爲爺爺來說,當然願意原諒,他轉眸看着清歌,“清歌,奕辰這小子不成熟,做事衝動了一些,他認識到錯誤了,你也原諒他一次。”
御奕辰眸中光影流轉,對着清歌道:“沐清歌,我願意將休書收回,娶你爲妃!”
兩爺孫眼中都有一種期盼在裡面,定定的望着清歌。
清歌靜默不語,須臾,她開口道:“陛下,休書清歌已經收下。”她的意思很明白,很直接,休書我已經手下,再要收回,已經不可能。
“休書無事,婚都未結,如何能休。”御凌天倒是真的喜歡清歌,還在勸說。
“可是這天越城無人不知我沐清歌被皇長孫未嫁先休。”
無人不知?已經到了這種地步?
御凌天沒想到竟然鬧得這麼大,側頭沉聲問一直跟在他身後的兩名灰衣人其中一個,“李陸,把這件事如實的告知朕。”
李陸是皇上的貼身內侍,這天越城中大小事務他必然是知道的,這點陛下也是知道的,不然也不會問他。
他從開始進來就有留意沐清歌,從看到少女的那一刻開始,他就知道陛下肯定會喜歡她。
擦了擦汗,李陸看着眼眸一直沒有離開沐家大小姐身上的皇長孫,暗底嘆了口氣,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開始休,現在求,這算什麼事。
他拱手答道:“回陛下,據奴才瞭解,在天越城中所傳是這樣的:一個月前,皇長孫殿下派人送休書一封於沐府大小姐,沐府大小姐接到休書後,傷心過度,當天撞牆求亡,全天越城都取笑沐府大小姐被未嫁先休。”
一個月前?
竟然是一個月的前事了?
御凌天威嚴的臉上一雙眸色陰沉,他狠狠的一甩寬袖,“奕辰!你倒是真把皇爺爺我當擺設了!一個月前你就寫了休書,都不把朕當回事了!”
李陸連忙道:“皇上息怒。”
御凌天喘着粗氣,滄桑的面容上刻着不滿。這門婚事在他心中,是有着不同意義的,這是當年他和某人做好的約定,自己的子孫和他的子孫一定要親上加親。再加上今日見到清歌,一身風骨,與心中的身影重疊,更是喜愛,他如何不怒。
御凌天看着少女淡然而立,遭遇這樣的事情,若是換了別人,定然恨之入骨,她卻不怨不忿,當爲大家風範,若是能嫁入皇家,必然是能掌一方的女子,心中宛然可惜,開口道:“清歌,奕辰他……”
清歌蹙眉,打斷御凌天接下來的話語,“陛下,既然事情你已經清楚,休書之事就此了得,相信陛下也知道”覆水難收“一詞,接下來的皇長孫如何,是皇家的家事,我只是一個臣女,無位無份,就不再留於此了。”
她將萍兒扶起,將她一隻手架在脖子上,她比萍兒大,也不過大兩歲而已,單薄瘦弱的身子掛着一個差不多高的萍兒,看起來十分吃力,御奕辰連跨幾步,欲伸手幫忙,“我來。”
清歌略一擡眸,聲音裡帶着一種隔之千里的疏離和拒絕,清冷道:“一個丫環而已,不勞煩皇長孫殿下了。”稍頓了下,清歌忽然想到一句話,她思考了會,才慢慢的說出來,“不要等到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若是他能對以前的沐清歌伸出一隻手,原主沐清歌也不至於會被活活打死,事情也不會發展到現在這種地步。但是,若是這樣,那她是不是就不會再得到這次重生的機會了呢,世事難料,因果難說。可惜的是,這世上從來沒有“如果”這個詞。
御奕辰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上等質地的袖袍如水傾瀉下來,孤蕩的飄零,枝葉斑駁的投影在他身上,他突然生出一種感覺,她明明就站在眼前,卻好像隔了很遠很遠,遠到傾盡畢生也觸摸不到的位置。
清歌的背影就這樣挺的筆直,扶着萍兒一步步走出了春豔居,拉長的影子在地上劃出很遠很遠的距離。
御凌天沒有阻攔,也沒有吩咐人去幫忙,他知道,她不需要。直到少女的身影消失在視線範圍內,他收回眸子,看着呆呆怔立的御奕辰,那瑩白的臉上掛着寂寥,失望,失落,甚至更深的情緒。
“御奕辰!”御凌天一甩衣袖,震聲道:“你跟我回宮,好好得呆在宮裡反思!這次你讓朕太失望了!”
御奕辰渾身一震,面色唰的變白,眼中滿是驚愕,失望?皇爺爺對他失望了?
李陸走過他身邊,望着他清雋的容顏蒼白無神,輕輕的嘆了口氣,壓低聲音道:“長孫殿下,若是別家的女子,陛下當你年少輕狂也就過去了,可是這沐家對於皇上那可是不同的,你這次可是真正做錯了。”說完,他趕緊跟上前面的御凌天。
清歌扶着萍兒走回小院子的路上,一路上見下人看着她眼神有點害怕,被她看到的時候還會身子縮一下,她冷冷一笑,看樣子,秦豔蓮的事已經非常有效率的傳遍了沐府,真是人善被人欺,現在這沐府上下再也沒有人敢來惹她了,那就好。
走到小院裡,一大羣人站在院子裡,每個人都拿着,擡着,捧着各種各樣的東西,綾羅綢緞,精美飾品,精細傢俬,把這個本來破落的小院一下弄的擁擠不堪,清歌隱約有着不悅,她不喜歡別人進入她的地盤。
“大小姐,這是老爺吩咐我們拿過來給你的。”見清歌進來,爲首的一個管家趕緊過來諂媚的說道。
清歌冷冷一蹙眉,目光一一看過那些東西,沐宗佩現在送過來是幹什麼,看着今天御凌天對她態度不一樣,所以送過來嗎?她不打算在這裡長住,何必領情。
“被子留下,其餘的拿走!”清歌擡步往屋內走去,被子是給萍兒的,她現在受了傷,睡硬牀對身體不好。
聞言,管家很是爲難道:“大小姐,這些東西是老爺讓我們拿給你的,若是你不要,老爺會責罰我們的。”
“你們若是不把這些東西拿走,我現在就讓你們知道,什麼是責罰!”清歌冷冷一掃院中所有人,接觸到她霜冷的目光,所有下人只覺得一股涼氣從頭頂貫穿下來。
好恐怖的眼神,管家暗道,拿着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結巴道:“那,那好吧。”老爺責罰頂多是罵上幾句,他可不想像大夫人一樣,被打斷一隻腿,連忙一揮手,帶着下人走出院子,只留了兩牀蠶絲被放在桌上。
她將被子拎進內屋,鋪在硬硬的木板牀上,再把靠在一邊的萍兒扶好放在牀上,蓋上另外一牀薄被,又打了點水,從藥瓶中拿了一顆藥給萍兒吃了。
看着熟睡着,臉色平靜的萍兒,清歌眸子閃了幾閃,本來她可以偷偷的走之,現在萍兒這樣,她若是一走,誰還會照顧她,推遲幾日,待萍兒能自由行走,活動如常了,然後給萍兒些銀票離開這沐府,她再走吧。
金烏漸漸西沉,晚霞佈滿天空,爲這一望無際的大陸披上一層紅的衣裳。
清歌收起手中的匕首,長呼了口氣,擦了擦額頭細密的汗珠,看着地上破開的石頭,她的身手已經快恢復到原來的水準了,這樣對於她出府更有力。一下腦中又想起在瀚雲軒時,那金面男子帶起她飛起的瞬間,如果能擁有內力就好了,內力配合她精湛的攻擊,必定能虎上添翼,更上一層樓。
她疑惑的伸出手指,掐上自己的脈搏,手指下的脈搏正常有力,無半點疲軟,亂跳的跡象,這實在是一個健康的人才擁有的脈搏,爲何沐清歌的內力會一夜之間全部流失?
匕首在手中飛快的轉動,清歌默默的回想原主的記憶,看看是否有自己未曾注意的地方。
清歌的眼眸突然一霎那閃過異彩,僅僅一霎那,又恢復幽黑,沒有人看見那快如閃電的一霎那,清歌本人更是無法看到。
忽然,心臟是猛的一縮,如同一隻手抓住心臟的陣痛傳來,清歌指尖飛快轉動的匕首掉在了地上,發出叮噹一聲脆響。
又來了,又是這樣的陣痛!
閉上眼靜靜的等待這一瞬過去,這種陣痛她已經知道規律,從沐清歌五歲那年起,每一年都會發作一次,一旦發作起來,疼痛一時一時如海浪襲來,每一次都必然比上次更加難以忍受,如刀割一般,必須要吃一種特製的藥丸才能壓制下去。
而這個藥丸,是在清歌從小就佩戴的花瓣紫晶石中,據說是她娘留給他的。
沐清歌開始也不知道那是解藥,直到五歲那年,小小的她痛的在屋內滿地打滾的時候,不知道怎麼把紫晶石跌到地上,恰好打開了上面的開關,滾出一粒粒淺紫色的藥丸,她順手撿了吃下去,那疼痛馬上就消失下去。
現在,這個花瓣紫晶石,在一年前不小心被沐紫如發現,她見這花瓣紫晶石很漂亮,說襯自己的名字,從沐清歌手中搶了去,爲了保護這個從小戴着的東西,沐清歌被打得眼睛差點瞎掉。
清歌彎腰撿起匕首,從石凳上站了起來,一頭烏髮隨風蕩起,絲絲狂舞遮蓋在她如玉的容顏上,半邊明媚半邊陰寒,大步往沐紫如所在的千紅院走去。
夕陽下的天空總是帶着一種憾色的美,古人云“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可見是一種轉瞬即逝的美麗。
千紅院中,正傳來一陣陣砸東西的聲音,丫鬟們一個個屏息凝氣的站在一邊,沐紫如全身包得如木乃伊一般,臉上也包着花花綠綠的繃帶,只露出一雙眼睛,一張嘴,和一雙能活動的手,依舊盛氣凌人的指着罵道:“你們這些廢物,看看你們端來的是什麼!這是給人吃的嗎?狗都不會吃!”
她說着又一個盤子丟過去,砸到一個丫鬟的額頭上,破碎的瓷片劃破丫鬟的臉,血流了出來,她忽然開心的笑了起來,“哈哈,好看,好看,本小姐臉被那賤人打了的時候,你們也不來幫忙,現在讓你們也破相看看!”
沐紫如順手又拿了杯子,用力的在牀頭敲開了口子,“好,這樣劃得更深!”一隻眼睛閉着,使勁的瞄準最旁邊長得最鮮嫩的小丫鬟臉,叫你長得那麼嫩!
衆多丫鬟低着頭,心裡又怕又氣,大小姐當初怎麼不打死沐紫如纔好,打成現在這個樣子,比以前更加瘋狂,這兩天動不動就打人,越變態,她越喜歡。
“沐……紫……如!”如流泉般清冷的聲音傳了過來,沐紫如手慌亂的一抖,手中的杯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這是?
清歌一襲墨衣,緩緩的走了進來,手中的匕首在屋內燈光的折射上閃出冷冽的寒光。
“沐清歌,你,你要幹什麼!”沐紫如不自主的就要往後退,可是全身包紮得緊緊的,平日連上廁所都要兩個人扶着才能行,這下怎麼可能動得了,她只有不停的扭動,整個人如同個想翻殼的烏龜在牀上擺動。
清歌慢慢的坐在沐紫如的牀邊,冷冷的看着她,靜默不語,沐紫如被她的目光看的全身發抖,抖抖索索的喊道:“你,你們……還不趕緊把她趕走……”
站在一旁的丫鬟看着沐紫如那副醜態,心裡樂得不行,臉上表情很是無奈,回道:“回二小姐,大小姐的身手,你是知道的,我們打不過。”她們就算打得過也不會去幫忙。
“來人啊!”沐紫如尖利的聲音大聲喊道,唰的一聲,臉旁冷鋒掃過,匕首插在了她的臉邊,嚇得馬上把嘴巴一閉,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
客觀來說,沐紫如的確長得很美,光是一雙眼睛就生的十分漂亮,水潤通透,身材也是玲瓏有致,有前有後。
可是在清歌面前,就自動降了好幾分。
清歌看着在沐紫如臉旁,刀鋒還在震動的匕首,面無表情的說道:“把我的東西,還給我。”
沐紫如哪裡還敢動,全身僵硬如石頭,生怕一不小心再捱上那刀刃,在她引以自豪的臉上劃上一刀,她怔怔看着清歌,眼中淚水都流了出來,問道:“什麼東西?”
“你說呢!”清歌寒眸一凝,沐紫如頓時大叫,“我想想,我想想,”她眼睛胡亂的轉着,使勁的回想,這沐清歌窮的要死,她能搶她什麼東西,衣服首飾是不可能了,那是那是……
“想起來了沒?”清歌繼續問道,她不介意幫沐紫如想一想。
沐紫如立即舞手,“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紫色的,在我首飾盒最下面那層最裡面那個!”那東西她當時看到不過是覺得沐清歌那樣的賤種,有什麼資格擁有好東西便搶了回來,拿回來一看,是個沒什麼特別的紫水晶,玩了一下就丟盒子裡去了。
清歌將她的首飾盒翻倒,桌上滿目的珍珠翡翠,金絲銀絲釵,她一眼就看到其中並不算起眼,但是絕對夠特別,夠精緻的花瓣紫水晶。
她拿了出來握在手裡,轉身走到牀頭,沐紫如瑟縮的喊道:“你還要怎樣,東西都給你了……”
清歌一把抽出釘在她臉龐的匕首,帶着滿身陰冷的氣息走了出去。
沐紫如嚇得半天不能言語,好可怕,太可怕了,娘啊……沐紫如突然一愣,娘今天也被沐清歌打斷了腿,皇上看見都沒有責怪。
她突然渾身一個冷顫,心裡生出一種感覺,她們母女在沐府囂張的時代似乎已經要過去了……
殘缺如被啃了一口的月亮,慢慢的爬上了柳梢頭,月華灑下,給寂靜下來大地染上點清冷寂寞的色彩。
清歌站在院中,將剛纔從沐紫如那搶回來的花瓣紫晶石放在手心,這東西大概她半個手掌大小,立體的花瓣造型宛若一朵真正的花朵,開在最爲怒放美麗的時候停止,保持着最美麗的狀態。不深不淺的紫色水晶,在銀色月華下中發出淡淡的光芒。
她將水晶舉起來對着月亮,不太明亮的光線裡,花瓣呈現出一種朦朧的美,雕刻得栩栩如生,連最細小的脈絡都看的清清楚楚,若不是這種紫色太過通透,簡直會讓人覺得這根本不是雕刻的,而是一朵真花變成的假花。
很特別,很美。
她突然生出一種感覺,有一點好奇,沐清歌的孃親是怎樣的一個女子,她怎麼會心甘情願的做沐宗佩這樣一個男人的外室。
凝望之中,心口的絞痛又來一次來襲。
她強忍下去,按照記憶中的機關一按,花瓣紫晶石,花瓣中間的花蕊向外展開,露出中間大拇指大小的一個空間,裡面,有一顆淺紫色的藥丸。
她把藥丸倒了出來,看着這顆藥丸擰了擰眉,只有一顆了?吃完了以後怎麼辦?這藥丸是沐清歌孃親放在裡面的嗎?她又是如何知道沐清歌會剛好得這個病呢?
一連串的疑問出現在清歌腦中,突然想到一個說法:難道是家族遺傳?
正思忖着,屋內傳來細細的掙扎聲,清歌趕緊衝了進去,將花瓣紫水晶放在桌上,進到內屋去看萍兒。
小屋的窗子打開,月光斜照進屋內,開口的花瓣紫水晶內腔一陣奇異的波動,似有紫色的遊光圍繞着花瓣徐徐升起,映得屋內紫光盈盈,幾秒過後,紫光凝做一線,從窗口直透蒼穹,短短一瞬,即爲消失。
落寞黑夜裡,紫光沖天短短一瞬間,有人從屋內衝出,怔怔望天,直立半晌,才緩緩走進回屋內。
清歌看了看,萍兒只是藥性弄得踢牀,又走了出來,看着桌面上的花瓣紫水晶,將機關一扣,收好放進懷裡,那粒淺紫色的藥丸她另外尋個東西裝起來,明日去找找城裡大夫看看,是否能查出是什麼成分,針對什麼病症來的。
幾聲蟲鳴,偶爾幾聲蛙鳴,更顯得夜裡寂靜。
清歌打了盆水,正準備歇息,身後傳來一陣相當細微的衣袂飄動的聲音,冰眸一凝,有不速之客!
她將全身氣息放鬆,裝作毫不知情,提着水繼續往小屋內走,長袖下的手指緊緊扣住匕首,漸漸的,聲音靠近,待那聲音到了可以一擊斃命的距離,迅速一回身……
“怎麼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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