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沐踩着匆忙的腳步聲衝了進來,鏡子裡的女鬼不見了,只有我和慕沐。
“什麼鬼?一般遊魂野鬼不可能進來的。“慕沐警惕觀察着洗手間說道。
“電梯那個……剛纔電梯裡你說的那個水鬼。”
“不可能,那個是鬼界新魂,沒能力衝破結界的。”慕沐說完便轉身離開了,“說了要克服鬼界幻象的,怎麼學得這麼慢。你要真怕,以後不要照鏡子就是了,膽小鬼。”
我都不能確定剛纔看到的是鬼界幻象,還是我的心魔。
突然想起了“天黑請閉眼”這句話,日後我應該謹記在心的時“照鏡請閉眼”……
回過神來,才發現剛纔一路上聽到的悉悉索索聲變得清晰起來了,“來,你快來。”
是高仁的聲音!
“慕沐,你聽到了嗎?我又聽到高仁的聲音了。“
只見她眉頭緊鎖着。
“小曼,還有個事想跟你坦白……”
天啊,又是這個對白前置,慕沐一說要坦白,我的頭皮又開始發麻了。
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高仁的遺言我看懂了一點東西。”她拿出那封信一字一字朗讀道,
“七月半,早子時,有朋自遠方來。
生海世石,兇終隙未。
孽緣魂斷,此劫必到。
了我夙願,莫須輪迴。
凌霄之志,曼衍魚龍……”
慕沐停頓了下,手指點着幾個字說道,“凌曼,回到未來。”
我啞口無言地看着那封信。
“沒錯,這是高仁生前算到的事,他知道你——凌曼,他還知道你是來自未來。”
“你……斷章取義?”
“這種是倒敘藏尾詩,小時候高仁就告訴過我和老胖,這是他們高家的藏字卜算方法,奇準無比。”慕沐長吁了一口氣,“小曼,看來高仁的遺言是不想讓你去慕家莊。雖然他現在還不認識你,不過日後肯定會有很糟糕的事情,高仁才這般緊張,把最後的話留給你了……”
“你說得我一頭霧水了。”
“簡單來說,就是你有危險。”慕沐的臉都扭成一團了,露出了我從沒見過的沮喪深情,“與你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兩年,我不希望你出事,但是我更不希望高仁就這麼死了。”
“危險?不就是被鬼嚇唬嗎?能有多危險?我肯定能克服幻象的!沒事的,你不是算過我命硬嗎?我天生刑剋命,我就是天煞孤星,凡是跟我相處久一點的人都會被克到,我怕什麼?大不了就是剋死我自己。”
我能這麼大膽的說出這番話,正是因爲我想剋死自己好久了。只是人都在遇到無法理解的事情時覺得心生恐懼,既然這麼荒謬的時空門,鬼上身的室友,到處飛的鬼魂都讓我遇上了,我也沒什麼好怕的。我還練成了荒誕的鬼眼術,鬼這種東西看多了肯定會習慣的。對,我不怕。要是克服不了幻象,大不了就是嚇死。
我想死嗎?對,我想死,我想念被我剋死的父母、外婆、妹妹,我想念被我剋死的寵物,我想念他們。
我猜,只要我死了,我就能跟他們團聚了吧?
“小曼……你不是一心求死吧?我告訴你,自殺的人到了閻王那都會被鄙視的。”慕沐似乎總能看透我的心。
“被嚇死不算自殺吧?哈哈!”我都對自己荒謬的想法哭笑不得了,“慕沐別擔心,我怕未知的東西,可是我從來都不怕已知的事啊!不就是鬼嗎?來呀,看你能不能嚇死我!”
古人常說:話不要說太滿了。還有那句:白天不要講人,晚上不要講鬼。
在我狂妄自大說出這句話之後,古人的話應驗了。
話音剛落,宿舍內忽然狂風大作,電閃雷鳴。窗戶被陰冷的狂風拍打得左右搖擺,玻璃的碎裂聲讓人心驚肉跳。宿舍內的燈突然全滅了,整個屋子一片漆黑,到處瀰漫着鬼魅的氣息。藉着窗外的月光,地板上出現了幾個長長的斑駁不全的身影。狂風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淒厲詭異的叫聲。
“FXCK!”慕沐突然破口大罵,“小曼,以後別TM亂說話!”
“你不是說過開了結界,一般的遊魂野鬼進不來的嗎?”
“我說了一般的,是一般的!這些鬼動靜這麼大,你覺得能事一般的遊魂野鬼嗎?!”慕沐語氣超級不耐煩,“一個晚上得讓我遇上多少鬼魂啊!我去!凌曼!我恨你!”
雖然她很生氣,但還是擋在了我身前,不知道從哪掏出了幾枚錢幣撒在地上,口中唸唸有詞的。
宿舍的燈開始忽明忽閃,很快,燈全亮了。
那幾個鬼魅影子漸漸清晰了起來,慕沐持續的唸咒聲緩緩慢了下來,直到我們看清楚了,她不念咒了……
我去!
我被這一幕嚇得嘴巴都合不上來了。
全是同一張臉!
全是我的臉!
只是那幾個皮膚蒼白如陶瓷假人般的我,眼球都滲透着濃濃的殺意與發黑的血絲。
“你想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嗎?”幾個鬼魅異口同聲的說道。
我怔怔的站在原地,腦袋一片空白。
此時,那幾個長得跟我一樣面孔的鬼魅開始了猙獰詭異的“自殺表演”。
一個開始肢解自己,它拔掉了我的手、我的腳、最後是我的腦袋,殷紅的鮮血噴濺滿地,腥臭無比;一個開始虐待自己,它挖掉了我的眼睛、我的內臟、最後是我的心,血肉模糊的器官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
“譁……”我忍不住吐了一地,“我讓你們來嚇我,不是讓你們來噁心我好吧?”
幾個肢體不全、鮮血橫流的鬼魅齊刷刷地側頭看向我,然後向我點點頭。
忽然畫風大變,滿屋子開始飄滿了染血的花瓣,好詭異好美,只是血腥味重了點。
幾個身影長長的鬼魅開始變換了樣子,不再是我,而是我的家人……
眼前就像播放電影般,原本宿舍的拿堵白牆被轉換成了一個個背景……
我年輕意外車禍身亡的父母,鬼魅重現的是他們葬身車禍火海的場面,爸爸和媽媽都被燒得皮肉綻開,趴在地上向我伸手,當我走過去想抓住
他們的時候,他們突然開口對我說:“你這個不詳人,連父母都被你剋死了!我要你不得好死!”
還有我年邁操勞病逝的外婆,鬼魅重現的是兩鬢斑白的她躺在病牀上,被醫生拔掉呼吸器的場面。我走到旁邊,想看看她老人家最後一眼時。她突然睜開了雙眼,狠狠地盯着我說:“你這個不詳人,剋死了全家!你纔是該死的那個!你怎麼還不去死!”
最後,是我年幼跳樓自殺的妹妹,鬼魅重現的是她跟我在拜祭父母后走散時的場景。一個扎着馬尾辮的10歲小女生,彷徨無助地蜷縮在巷子的角落,因爲她跟自己的姐姐走散了。她姐姐告訴過她,走散了要再原地等待,不能亂跑。可是她等了很久,姐姐都沒找到她。這時,一個白骨骷髏人頭飛到了她面前,她很害怕,但是白骨骷髏人頭花言巧語地告訴她,它能幫助她找到姐姐,找到回家的路。然後,她像是被催眠了一般,跟着白骨骷髏人頭走上了一個七層樓高的天台。她坐在天台的邊緣尋找着自己姐姐的身影,突然,她大喊着:“姐姐!姐姐!我在這裡!”緊接着,白骨骷髏人頭叢恿她,“跳下去,跳下去就能到姐姐面前,不會有事的,我是骷髏仙子,我會接住你的。”
我那年幼的妹妹,跳下去了……
她幼小的身軀躺在血泊裡,躺在我的面前……
“妹妹!”我的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流,我衝上去想抱着她,只是我很清楚在我懷裡的是一團半透明的氣體。
我心知肚明,這是鬼界幻象,一切都是鬼魅作祟。
可是,我年幼的妹妹爲什麼自殺,這是我十幾年來一直想不懂的事情。今天,它們讓我知道了,一切都是那個白骨人頭的錯,是它,沒錯,就是它!
我死死地盯着白骨骷髏人頭,我要殺了它,我要它灰飛煙滅,我要它償命!
我嚐到了自己眼淚的味道,是苦的。
心被狠狠地揪着,連呼吸都覺得心痛。
“小曼,醒醒,別忘了,這是幻象。”慕沐過來拍拍我的手臂,“你不要陷進去了,這都不是真的。”
“不可能!它們怎麼知道我妹妹是怎麼死的?它們怎麼知道我妹妹死前都做過了什麼?它們怎麼知道那麼多?都是真的,這一切都是真的!”我抱着鬼魅化作的妹妹痛哭着,我後悔自己當初爲什麼不牽好妹妹的手,我後悔自己當初爲什麼沒有找對地方,我後悔死的爲什麼不是我!
“你們殺了我吧!”我對着鬼魅大喊,“我不想活了,讓我下去陪我的家人!”
“啪!”的一聲,我的腦袋一陣發暈,耳鳴刺痛。
“你醒醒!這是幻象!”慕沐狠狠的甩了我一巴掌。
我無力看着眼前的鬼魅們,我想念我的家人,我想他們……
突然我感覺額頭燙燙的,耳邊一直響起慕沐的聲音:“一忘皆空,一忘皆空,記憶可失去,時空可逆轉,人生只有選擇沒有宿命,忘掉鬼魅化作家人的一切,這是你最正確的選擇……”
瞬間感覺眼前發黑,腦海裡閃過了一幕幕像是電影倒退般的畫面,知道一片漆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