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纔聽那些夫人們悄悄議論,這個指揮使大人似乎惡名遠揚啊?
聽說他十六那年就離家出走,到了北方從軍,歷經數戰,殺人無數,戰功赫赫。
聽說錦衣衛的昭獄裡有五花八門的刑具,都出自這位指揮使之手,只要那些犯官進了昭獄,沒有一個撬不開嘴的。
聽說他的後院裡侍妾成羣,環肥燕瘦。他則夜夜笙歌,流連忘返。
聽說他經常出入秦樓楚館,有不少青樓姑娘芳心暗許,連名滿京城的紅牌如煙姑娘也心繫於他……
只是看安國侯府老太君一副硬往上貼的樣子,看來安國侯府是不在乎他的名聲好壞了?
既然不在乎名聲,那在乎的就是……地位?
蔣詩韻爲自己的想法叫好,不由瞥了一眼那幾位含羞帶笑站在老太君身後的幾位姑娘。
只是她發覺那位表小姐似乎對賀林不大感興趣,她一雙鳳羽般精緻的眸子時不時地撇着正坐在賀林下首慢悠悠喝茶的宋徽身上。
而宋徽,也偶爾擡頭和她對視一眼,兩個人似乎很有默契一般!
蔣詩韻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烏溜溜地轉了轉,看戲般地瞅瞅這個瞧瞧那個,顯然已經忘記了還有一個人在時刻關注着她。
賀林此刻端坐在老太君下首,怡然自得地握着一隻青花瓷的茶盞,嘴角噙着一抹笑,一邊和老太君應酬着,一邊不時地打量一眼坐在水榭門口邊兒上的蔣詩韻。
這小丫頭這會子也不知道看到什麼有趣的事兒,竟然沒有方纔乍一看到他時的害怕了,一副興致盎然的樣子,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一刻也不閒着,對着水榭子裡的衆人掃來掃去。
那副靈動的樣子,讓她在這些拿着扇子帕子半遮半掩的小姐中間着實地與衆不同。
那不同於一般女兒家細柔的長眉,更顯得她英氣勃勃。
雖然面色比這裡頭那些脂粉濃厚的小姐們要黑一些,可那雙擱在膝蓋上的一雙小手卻素白可愛,像是一對安靜的小白兔般臥在那兒。
他忽然又想到了在湖邊看到的那一幕,那雙白嫩嬌俏的小腳丫子,在澄碧的湖水裡不停地搖來動去,底下追着一羣錦鯉。
那纖細如雪的腳踝,就像是一截嫩藕般,在碧綠湖水的映襯下,好似上好的羊脂玉。
不知道爲什麼,當時看到這一幕,聽到那微風中銀鈴般的笑聲,他就覺得心神悸動。
本來憑着他的身手是能躲開那塊飛來的石子的,可他,偏偏把額頭對上了那塊石頭,硬生生地撞出了一個雞蛋般烏青的大包來。
他也不知道他當時心裡是怎麼想的,一向冷靜自持的他竟然也有這麼失態的一面。
前世裡與她僅有一面之緣,沒想到今生和她還有這樣的交集!
後來出去的時候,那小丫頭竟然不是個善茬子,死不承認不說,還甩了他一臉的溼泥巴。
這還不算,竟然伸出那白嫩的小腳丫把他給踹到了湖水裡。
這輩子,他還沒碰到這麼古靈精怪膽大包天的小丫頭。
想想懷裡還揣着的繡花鞋和白布襪子,他就覺得胸口一陣燥熱傳來。
他呷了一口涼茶,勉強壓下心頭的那股悸動,含笑面對着那一些含羞帶怯的閨中小姐們。
今時今日的他,早就不是當年那個被家族除名的庶子了。
短短五年過去,他立下了赫赫戰功,最終做了正三品的錦衣衛指揮使,成爲皇上身邊的大紅人。
這個京城,誰人不怕錦衣衛?
那些官宦世家,唯恐被錦衣衛盯上,誰不想巴結他,把女兒嫁給他?
安國侯府不也是如此嗎?
賀林的眸中含着淡淡的譏笑,可是他遮掩得很好,看在那些閨中女兒們的眼裡,只覺得面前這人就是一個溫文爾雅的年輕公子罷了,哪裡還是那個令人膽寒的錦衣衛指揮使大人?
這水榭中,不僅是安國侯府老太君想和這個皇上身邊的大紅人結親,其他的那些官員夫人們,誰人不想?
若真的傍上一個錦衣衛指揮使做女婿,自家就可以安枕無憂了,省得提心吊膽怕被錦衣衛捉拿。
於是,見老太君把孫女和外孫女都弄到身邊,她們也不甘示弱,紛紛指使着女兒上前藉着給老太君拜壽的名義,在賀林身邊跟穿花蝴蝶般走了個遍。
蔣詩韻完全已經把自己當做局外人了,她好笑地看着衆美圍繞的那個妖孽,只覺得這妖孽怎麼看怎麼都是在享受。
估計在香風陣陣中,這妖孽已經把她給忘了吧?
畢竟,她一無家世,二無美貌,太不出衆了。
先前她還覺得自己這張臉黑黢黢的不好看,這會子倒是有些慶幸了。
正暗自得意,忽然就聽老太君身旁的蔣氏對着她招手兒,“韻兒,過來,也跟你表哥見個面!”
冷不防被蔣氏招呼一聲,蔣詩韻差點兒沒有掩飾住臉上的大驚失色就要大叫一聲。
這個姑媽是怎麼回事兒?明擺着是要把她和安國侯府的長房長孫宋徽往一塊兒撮啊?
她實在是難以理解,明明放着蔣詩靜和蔣詩語兩個如花似玉的大侄女不用,爲何獨獨看上了她?
方纔她在老太君的眼裡,分明看到了不屑和鄙夷。蔣氏這麼固執己見,不是在丟自己的臉嗎?
可是姑媽招呼,她又不能拂了她的臉,只好起身走了過去。
蔣氏攜了她的手,親親熱熱地拉着她朝宋徽走去,“你大姐姐和三妹妹打小兒就常來侯府走動,和你表哥早就混熟了。只有你,來了這幾日還沒見過呢?”
一邊說着,一邊指着賀林下首的宋徽笑道,“這是你徽表哥,我們侯府的長房長孫,爲人最是文雅和善,你初來乍到的,對這京中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儘管問他就是!”
這是明顯地鼓動她和宋徽走動了?
蔣詩韻驚訝地差點兒沒有咬掉自己的舌頭。
倚欄而站的慧兒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明明就是土包子一個,怎麼就入得了安國侯府二夫人的眼?
她就這麼疼惜這個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