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偷名玉盞

周煦朝蘇錦兒微微一笑道:“掌櫃的,有些日子不見了,什麼事情這麼急着趕路呵?”

“周公子說笑了,不是前幾日才見了?”蘇錦兒臉上笑意盈盈,卻是堆起來慣常的職業表情,“您不是向來無事不登三寶殿麼?怎麼想着這半路上來找我?沒地方坐也沒地方站的,這可不是作客之道呵。”

周煦眉毛挑了挑,斜眼看殘笙一眼,那白骨精冷冷的站在一邊一語不發。他只得再次開口,這次不再與蘇錦兒客氣: “自然不是在這荒郊野外找蘇掌櫃買東西,只是有件事情向蘇掌櫃打聽一下。”

“哦?什麼東西?”蘇錦兒一臉茫然。

“一件海里來的寶貝,不知蘇掌櫃有沒有聽說過。”周煦的看着蘇錦兒,目光幾乎要將她的臉看出一個洞來。蘇錦兒此時已經從轎子裡面走出來,聽聞此話,突然“嗤”得笑了一聲道:“周公子明人理當不說暗話,你要那寶貝,明明我早就給上次你帶走那個美人兒了,怎麼此時又找我討?”

美人兒?顏姬?周煦與殘笙對望一眼。殘笙這根萬年冰柱終於開口,卻只簡簡單單說了四個字:“不是那個。”

聲音如冰棱撞擊般清脆,倒是好聽。蘇錦兒擡眼多打量了殘笙兩下,笑道:“既然不是那個,那到底是哪個?兩位今日不說明白,卻讓小女子我怎麼知道?就是要攔路強搶,也得告訴我你們要搶什麼吧?”

冰人一般的公子又開了口,這次更簡單隻有兩個字:“龍珠。”

龍……珠?龍珠!!

這兩字一出,卻讓周煦與蘇錦兒頓時驚得嘴巴張大一時半會兒合不攏。“什麼……龍,龍珠?!”怪不得殘笙一直不肯說,原來龍宮的龍珠,竟被人盜去?

相傳,深海的龍宮裡有一種秘術。死在海中的亡魂,可以用秘術使其復活。這樣的法術裡面,最關鍵的一環,便是龍珠。生死六道,這是神仙也難以逆轉的事情,然而有了龍珠,卻可以起死回生,讓死人復活,這樣的東西,一直在妖界都是一個傳說。是真是假,卻並沒有太多人知道。

只因世間妖怪雖然多,但在水裡來去自如的卻少;而在水中的妖怪,能上陸地來的,也並不多。況且偶然有那麼一兩個能到陸地來的妖怪,也都不曾知道龍珠的事情。所以這傳聞雖然廣爲人知,卻大多數妖怪都是半信半疑,甚至很多人根本不相信世界上有龍珠這回事。

他們第一次知道,原來龍宮真的有“龍珠”?而這龍珠,竟然已經丟了?

蘇錦兒愣住,不是吧?這麼大的事情,這麼有商業價值的信息,她居然不知道,多丟做買賣的人的面子啊?!可是她實在被這個信息震住,緩了兩口氣,才道:“龍珠?丟了?”

殘笙點點頭。這件事情,他一直隱而不說,就是因爲事關重大。龍珠即使在海底,也幾乎一直被禁止使用着,可是這樣的東西,卻丟失了,並且帶到陸上來,能夠造成什麼災禍,他不得而知。

本想靜悄悄的找到龍珠回去,可是未曾想到陸地上的世界與海中的太過不同。糾纏交隔的三界、紛雜凌亂的氣息、以及太多的人如螞蟻一般密密麻麻爬過,讓從海中上來的他,有一種無從下手的無措感。

可是他能夠確定,龍珠就在京城裡面。而且,那股氣息,似有似無的,也確實與這個“錦繡齋掌櫃”有幾分聯繫。只是那聯繫如此的淡,淡到幾乎看不出。又讓他有幾分疑惑。龍珠不是娃娃,也應該不在蘇錦兒身上,那麼到底應該是怎樣的,會有那種絲絲縷縷聯繫的感覺呢?

“天,真的有龍珠?!”周煦與蘇錦兒一起驚歎,蘇錦兒已往前湊了兩步,沒注意殘笙被她湊近的身體一驚悄悄後退了一下,又湊了兩步。她早已忘記殘笙是個渾身透着殺氣的可怕的大妖怪,滿眼都是星星的問:“龍珠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呀?像珠子麼?會發光麼……”

……

殘笙有幾分無語,周煦也有幾分無語。原來蘇錦兒是這種人……周煦伸手擋住蘇錦兒繼續冒着星星前進的步伐,咳嗽了一聲,哎,跟何少一起呆久了的人,是不是都會被傳染上這個習慣?他稍加思索,不緊不慢的開了口:“既然是龍珠,那麼你怎麼可能就在京城,而且留在顏府就能找到呢?”他臉雖然是對着蘇錦兒,這句話卻是對殘笙說的,確實這個關於龍珠的事情,有太多疑點。

殘笙點點頭:“寶貝雖然不見,但那氣息還留在京城,最盛的,便是不多幾處:顏府、錦繡齋……還有……”他頓了頓,總覺得那個地方就在喉頭,卻怎麼也說不出,想不起。

“錦繡齋?”蘇錦兒吃驚,龍珠這種東西,若是收在店裡,她怎麼可能不知道,這樣看來,今日有那麼多人過來錦繡齋,難道竟是找龍珠這東西?大概是因爲那珠子娃娃也是圓滾滾亮閃閃一個,又有幾分海里的氣息,所以纔會被弄錯。只是這一點,殘笙應該不會弄錯纔對。

殘笙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或許寶貝不在你那裡,可是偷寶貝的人,常常去你錦繡齋也不是不可能。”

偷寶貝的人?莫不是……玉盞?蘇錦兒這一愣,難道那個偷兒不要命,連這種性命攸關的東西,也偷出來玩耍?

“玉盞?!”兩個白衣男子交換了一下眼色,目光又落在蘇錦兒身上。蘇錦兒知道自己不小心說漏了嘴,此時再吞回去,卻也來不及了。她朝着兩人訕笑了一下,卻也知道躲不過。恨不得打自己兩下。玉盞可是大貨源,若是他出了什麼事情,這錦繡齋一小半的寶貝,找誰弄去?

猶豫啊猶豫,卻被周煦與殘笙那銳利的目光紮了個正着。“玉盞是誰?”

“玉盞啊……就是,那個就是……也是我們店的客人,常來常往的……”蘇錦兒假裝不知的與兩個人打着哈哈。

周煦看她的眼神又陰沉了幾分,看得蘇錦兒心驚肉跳,撇撇嘴道:“周公子你別嚇唬人,上次你二十八兩銀子買東西的人情,我還沒跟你討呢,怎麼這時候朝我作威作福起來了?你們人是不是這麼翻臉無情啊?”

“……”顏姬那次,好像是被她賣了個人情來着,周煦這一愣,便有點不好意思瞪她,只得緩和語氣道,“蘇姑娘,事關重大,你若是知道那個什麼‘玉盞’的消息,還請告訴我們。”

“我不知道!”蘇錦兒答應的倒是乾脆,此時打定主意不出賣盟友,“玉盞麼,也是老客人了,我知道他神通廣大,海里似乎也下得去。是不是他偷的龍珠,我就不知道。他住在哪裡,我也一概不知。我們開店的,歷來都是客人找我們,不是我們找他們,他若不來,我們也沒辦法。”

擡眼朝周煦與殘笙淺笑道:“我就是不知道,難道兩位公子要捉我回去嚴刑逼供不成?”

……

顏姬依照上次黑衣人給的地址去聯絡,不知出於什麼考慮,並未要何少跟去。何少心中雖有不安,卻也只得隨她。他知道顏姬雖然看似隨和,卻骨子裡執拗得可怕。一個人坐了半日覺得心底那陣煩悶愈發不散,便信步朝暢春街的醉香閣走去。

“爺您許久不來了~”花枝招展的老鴇眼尖,何少一隻腳還未跨進醉香閣大門,她便花蝴蝶一般撲了出來,滿臉堆笑,四十好幾的聲音,卻偏偏有着鶯鶯燕燕的腔調。

“爺您這幾日不來,可把我們這邊的姑娘想壞了~不知您要找哪個?這新來的小翠小紅都……”未說完的話便聽何少一聲輕咳,被他眼角一掃,便全都囫圇吞進了肚子裡。

老鴇兒雙手合了又分,不知往哪裡放好,突然醒悟道:“哎呀我這記性,真該掌嘴。何爺您來,自然是找柔嫣姑娘了。我這就給您叫去。柔嫣,柔嫣——”她扯着剛纔捏腔作調的嗓子朝着二樓大喊,惹來樓下一羣客人豔羨的眼光。

是名滿京城的“二姬”之一的柔嫣哎。另一個傳說中的顏姬是達官貴人家的琴師,自然他們連見也沒得門路見上一下。就連這柔嫣,這醉香閣的老鴇也當她是座金山,輕易不擡出來。好些人來這裡幾個月,也不得見柔嫣一兩次。

此時見那老鴇竟喊着柔嫣下來迎客,豈能不豔羨嫉妒?只是長眼睛的也都知道來得這清瘦身材,一臉病容,咳嗽不止,彷彿風一吹就倒的客人,是京城第一大幫派惡虎幫掌事的何少。只怕他動一根手指頭,能出動的打手跟禁衛軍拼人數都還多些。所以羨慕歸羨慕,一個個大氣也不敢出一口。膽大的擡眼盯着樓上,等那柔嫣姑娘出來;膽小的低着頭,連擡也不敢擡。

“算了,我直接上去。”何少等得不耐煩,擡腳便往二樓上走,急得那老鴇跟在後面直團團轉,卻又不敢叫:“何爺,姑娘們屋子亂,您再略等等。”

“怎麼?”何少已上到樓梯一半,轉頭眉毛一挑,“幾日沒見,咳咳,你家柔嫣譜子愈發擺大了,屋子連我都去不得?”

“不不不,您去得……”老鴇哪還敢多嘴,只一味的應着,低頭嘆氣,不知到柔嫣那位“客人”走了沒有,若是被何少撞見……也不知他會不會發脾氣。

“那你還囉嗦什麼?咳咳,給我找人擡十壇花雕上來。”何少轉了頭,不再理會那老鴇,只一人朝二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