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除夕日下午,雅爾海晴美滋滋地哼着小調走進天權的房間,心中默默盤算着晚上的安排,這可是他們一家三口的第一個除夕夜,當然要好好籌劃一番。誰知他剛推開房門,就被天權的舉動嚇到了。

“你,你在幹什麼?”雅爾海晴的聲音磕磕巴巴的,明顯被嚇得不輕。

天權正拿起束帶一圈一圈纏繞在膨隆的腹部,聞言擡首看他一眼,手上的動作卻並未停止。

“你別這樣,會傷到身子——”雅爾海晴握住天權的手,強迫他停下。

“我總不能就這個樣子去參加除夕大宴吧?”天權無奈苦笑,將近七個月的肚子可不是服飾能夠掩飾的。

雅爾海晴沉默,身爲質子,天權根本沒有對阿烈古琪說“不”的權利。

“我不會讓孩子有事的。”天權咬牙撥開他的手,繼續以束帶纏腹。雅爾海晴面無表情,雙拳緊握。

直到天權和梟兒離開,雅爾海晴仍是悶悶不樂。鶯兒挺着肚子,扶着後腰,“孕”味十足地飄進內院時,正好看見他盤腿坐在石桌上發愣。

“怎麼了,海晴?”鶯兒有點好奇。這小子,天生就是樂天派,從來都是樂呵呵的,看他不笑的樣子還真是有點不習慣。

“沒事。”雅爾海晴擡起頭來,視線正好停留在鶯兒尖尖隆起的腹部。

“扮相還不錯吧?”鶯兒得意一笑。因爲天權懷孕的事情絕對不能被外人發現,所以作爲知道這個秘密的四人中唯一的女人,鶯兒只好有事沒事就揣個枕頭在園子裡晃上幾圈。她是天權的貼身侍女,又生得甜美可人,就算和主子發生什麼在外人看來也是不足爲奇的。

見雅爾海晴默不作聲,鶯兒柔聲勸慰道:“你放心,只是普通的宮宴而已,四殿下不會有事的,你不要太過擔憂……”

“我不是擔心這個。”雅爾海晴搖頭,沉聲道:“我是在想今年的春祭要怎麼辦?”

赫提人崇拜天神,崇拜自然的力量,對薩維倫女神的膜拜早已融入這個草原民族的根骨血肉。每年三月的春祭和九月的秋狩一樣是赫提王族絕對不可或缺的重要活動。

身爲在赫提爲質的胤朝皇子,天權從來沒有缺席過以往任何一次春祭。可是今年——唉,鶯兒也頭痛起來,四殿下的產期大概就在三月中旬,到時候該怎麼辦呢?

天權能否如期參加春祭一事雖然讓雅爾海晴和鶯兒狠狠糾結了一番,但那畢竟是兩個多月以後的事情,還有時間去想辦法,更加令人擔憂的事情卻是迫在眉睫。

眼看子時已過,天權仍是遲遲未歸,久候多時的雅爾海晴開始有點坐不住了。他濃眉緊鎖,雙臂環繞胸前,焦慮地在院子裡踱起了圈圈,年輕英俊的面容上顯露出濃重的擔憂之色。

阿烈古琪有事沒事喜歡找天權喝酒聊天已是多年的習慣,若在以往,雅爾海晴必不會如現在這般憂心忡忡。可是隻要一想到天權現在將近七個月的身子以及被他用束帶牢牢束縛在腹中的孩子,雅爾海晴就不由地心急如焚如坐鍼氈,怎麼也靜不下心來。

月亮緩緩地從東方升起,在雲朵間慢慢地穿行,又悄悄地從西方落下。

直到天色微明,晨曦初現,天權纔在梟兒的攙扶下回到黃昏莊園。蒼白如紙的臉頰血色盡失,細密的汗珠佈滿額頭,涔涔冷汗溼透了衣衫,如果沒有梟兒的支撐,現在的天權甚至無法控制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

見此情形,雅爾海晴大驚失色,等到天權進了內院,立即將他抱起,迅速送回房間。感覺懷中冰涼的身體在微微顫抖,雅爾海晴心亂如麻,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做些什麼。

還是梟兒反應靈敏,他飛快褪去天權的外袍,替他解開纏繞在腰間的束帶。失去束縛的圓潤肚腹立時劇烈顫動起來,看得人膽顫心驚。

整整一夜都被束縛在狹小空間內的胎兒此時終於得以伸展,不安分地扭動起來,給天權帶來無盡的痛楚。張了張脣,他低低□□道:“呃……”

“梟兒,發生什麼事了?”見天權暫無大礙,鶯兒纔有空問起在新無憂宮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殿下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其實什麼事情都沒發生。”梟兒蹙眉道:“阿烈古琪一直留殿下陪他喝酒。四殿下如今身子重了,不能久坐,加之胎兒被束縛太久,所以纔會感到不適,休息兩天就好,問題應該不大的。”

這場事前未曾想到的意外讓天權在牀上躺了足足七天,纔算保得腹中胎兒無恙。好在那夜過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阿烈古琪都沒再找過他的麻煩。天權終於可以安心養胎,等待孩子的降生。

春節過後,天權的身子越發沉重,精神極易倦怠,行動也日漸不便,腿腳浮腫腰痠背痛更是家常便飯,夜裡還不時抽筋盜汗。孩子的個頭雖然不算很大,動作卻是強勁有力,如此旺盛的精力讓他們幾個一致認爲這將會是個調皮的男孩兒。

其實,身體上的不適都還在天權的忍受範圍之內,真正讓他難以負荷的是心底的彷徨和恐慌。雖然自幼跟隨母妃習學醫術,可他以往並不知曉自己可以生育的體質,對生產、分娩一類的事情更是一竅不通,雖然經過近半年的惡補也不過是紙上談兵。

鶯兒姐弟兩個雖說是同族,但畢竟年幼,比自己還要小上兩歲,又是從小跟隨自己來到伽藍,想來也沒有這方面的經驗,海晴更是懵懂,自不必說。這使得天權看着自己日益膨隆的腹部心下越發惶然不安,孩子真的可以順利生產嗎?

伽藍草原的春天比中原來得要晚些,即使已是三月初,流芳城依然一派銀裝素裹的景象。外面雖然寒冷,但室內點着火盆,溫暖如春,還點着安神的檀香,不時傳來陣陣沁人心肺的清香。

天權略顯疲憊地斜躺在軟榻上,緊鎖的眉宇間透着濃濃的倦意,腹部高聳膨隆的圓潤輪廓隔着厚厚的錦被依然清晰可見。他一手漫不經心地翻着手邊早已爛熟於心的醫書,一手輕柔地在躁動不休的腹上打着圈慢慢揉撫,這幾日孩子動得實在厲害,讓他頗有幾分吃不消。

不知怎地,往日只需稍加安撫便會安靜下來的孩子今日卻是格外活躍,任隨天權百般撫慰就是不肯賣帳,讓他整整痛了一盞茶的工夫才逐漸消停下來。天權輕輕舒了口氣,蒼白的額上已見了薄汗。

稍微喘息片刻,疼痛很快捲土重來,不同於以往孩子鬧騰時的痠軟脹痛,而是隱隱帶着垂墜感的鈍痛。勉強撐起身子,看着蠕動地明顯比以往劇烈的肚子,天權突然意識到,這恐怕不是普通的胎動,孩子大概是要出來了。一想到這裡他臉色微變,揚聲喚道:“鶯兒!”

就在外間小榻上打盹的鶯兒還沒來得及過來,把天權煩到不行被他趕出屋子的雅爾海晴就一把掀開簾子闖了進來。他直接撲到榻前,抓住天權的手,急切道:“怎麼了?哪裡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