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晨晨,我去上學了,等回來我帶你去西邊攔河壩滑冰。今天我們就上半天課。”胡逸飛揹着書包,趴在門框上對坐在炕梢的小堂弟說。

“逸飛哥哥再見。”逸晨嘴角翹着,乖巧的擺了擺手。兩年過去,胡逸晨已經五歲了,與剛來的時候比,此時的逸晨長大了許多,氣色也好,小臉也胖起來,看着十分健康。

“快走了,別又遲到。”逸晨二叔伸出手罩着逸飛腦袋把他拉了出去,自己也探進身體“爹,等會我直接去逸飛他姥爺家了,明天逸飛小姨的好日子,我過去幫忙。”

“去吧,明天我一早也過去。你媳婦等會帶不帶胖胖去?”

“帶走,還說讓他壓牀呢。”

“你可讓你媳婦看住了,別把人家新牀給尿了。”

“我也這麼說呢。等過去看看再說,反正他們家小孩不少。”

“爸你快點,我都要遲到了。”逸飛在窗外一個大聲喊着。

“行了,這就來了。”

逸晨趴着窗戶吹了口氣,讓窗花露了個小圓洞,透着圓洞,看着堂哥在外面用腳踢着雪,雪花沾到黑棉鞋上,二叔看着他滿腳的雪,上前輕輕踢了他一腳,口中訓斥着,伸手把雪拍乾淨。二叔的大摩托很大,逸飛十分高興地爬上去,轟隆聲中遠去。

“晨晨,等會你去你四太爺那裡,爺爺和你奶奶有點事,家裡可能沒人,你老姑中午回來做飯,到時候讓她去接你。”老爺子想着明天親家的喜事,還得和老太太去一次集上。

“我知道了爺爺。”晨晨對着窗戶哈了口哈氣,讓窗戶上的冰花融化的更大些,看的更清晰。

胡四爺家住在村子東頭靠中間的位置,五間大瓦房,兩間下屋,院前院後差不多有一畝地,東邊挨着一個水泡子,也被圍上,休整了一下,一部分作爲菜地,另一部分挖深,家裡養了十幾只大鵝。

趕集的三輪車在道口等着,逸晨爺爺沒進院,逸晨自己進去,隨手把大門帶上,胡四爺家的幾隻大鵝,昂着頭走過來,呃呃的叫了兩聲,聲音不大更像是跟逸晨打招呼,逸晨把手從棉手套裡掏了出來,伸手挨個摸了摸。

胡四爺家的大鵝是村裡有名的兇悍,他養這些鵝都是不吃的,養着看家護院,一次十幾只一起出去,村裡沒有狗敢惹,逸晨倒是很招它們喜歡,除了第一天警告了一下,之後每次過來大鵝都進行友好的交流,有時候逸晨自己回家大鵝都護送着,只看到他進家門才返回,很通人氣。

院裡靜悄悄的,幾隻大鵝打了招呼,就回到窩裡趴着了,逸晨小心的打開門,老爺子正盤腿坐在東屋炕上寫着大字。逸晨也沒出聲。將衣服圍脖自己脫下。

四老太爺放下毛筆,歪着頭看着逸晨,小傢伙很乖巧的把自己的棉襖疊好。

“你爺爺送你過來的?他怎麼沒進來?”

逸晨聽見問話,咧着嘴笑着說,“爺爺急着跟奶奶去集上。村裡的車等在道口呢。”

“嗯,對了他親家明天有喜事。”四太爺好像聽誰說過一嘴。將寫的大字收了起來,他小時候念私塾,雖然四書五經學的不怎麼樣,可是一手毛筆字卻沒扔下,每日清晨總要是寫上兩筆。

“來,過來看看,認不認識太爺寫的是什麼?”說着擺擺手。

逸晨爬上炕,跪在桌子另一邊,四太爺將宣紙掉了個個。

逸晨看了看,指了指第一個字和最後一個字,“認識。上善若水。”逸晨認真的讀了出來。

四太爺聽了摸了摸鬍子,哈哈笑道“不錯,這兩年你到學了不少。”

“這句話,是老子道德經中的一句話,上善若水意思是人要有水一樣的個性。”看逸晨有些迷糊的小臉,四太爺笑笑“你不用記太多,以後自然會明白。”孩子還小雖說看起來比同齡孩子要聰慧,卻也不能理解太多。

“今天先臨十篇大字。”

逸晨點點頭,從箱蓋頂上拿出自己的筆墨紙硯。

跟胡逸晨接觸一段時間,胡四爺就喜歡上這孩子了,雖然年紀小性子卻很穩,能靜的下心來,做事很認真專心,加上他漸漸顯露的特殊天分,胡四爺有心傳承衣鉢,只是他學的都是雜學,一時不好抉擇,生怕把孩子教壞了,畢竟這個年代他的那一套已經不適用了。

好在這孩子跟他親近,胡四爺就將一些東西,放在故事中講給他聽,多少能吸收一些。這麼的過了一年,這小孩子竟然將那些東西吸收了,胡四爺這才認真起來,將更深的東西教授給他。

一上午就在爺倆授課,學下棋,玩樂中過去。幫中午的時候,胡逸飛蹬蹬蹬的跑來,紅領巾還掛在脖子上,怕是到了家就過來了。他一進院,院子裡大鵝嘎嘎的叫喚,接着門響,“晨晨——”

“你小子每次來都弄得我這裡雞飛狗跳。”胡四爺吹鬍子罵了一句。

“四太爺,你家那有雞狗。”逸飛也不怕他,笑嘻嘻的說了一句。

“來做什麼?”

“我帶晨晨去玩。”

“玩什麼還沒吃飯。等會吃了飯再走。”

“我老姑在家做飯了。”

“那你去告訴她中午在這吃。”

“噢。”胡逸飛應了一聲蹬蹬蹬的又跑出去。

“昨個你老奶家殺了十幾只雞,準備過年,我讓她中午燉雞一隻。咱們爺仨一起吃。”胡四爺興致很高,別看八十多了,精氣神都不錯,每頓都能吃兩碗飯。他有三個兒子,原本長子一家跟着他住,不過兒子媳婦都早逝,留下倆孫子,由他看着,一個考學出去,在外成家立業,另一個小的也在縣裡有工作。每個星期就週末回來,他一個人住慣了也沒去其他兒子孫子家,吃飯都由幾個兒媳婦輪着送來。

胡逸晨聽了抿着嘴笑笑,老奶做的雞好吃,小傢伙也流口水了。幫着太爺將桌子上的東西收了。

胡四爺看着胡逸晨乖巧樣心裡喜歡,他跟這孩子也算是有緣份。

胡逸飛回來的挺快,他不走尋常路,從後邊院牆翻過去,往西跑兩家就到了。回來的時候還抱着一個大海碗,上面扣着蓋子。

從後邊走過來正好碰到送飯菜的老奶,“你小子又爬牆。你太爺家的牆垛子都要被你爬塌了。”

“嘿嘿-老奶。”

“你手上拿的啥?”

“我老姑做的酸菜,還燉了大骨棒。老奶你熱熱,都涼了。”天冷這麼一會大碗都沒什麼溫度了。

老奶進屋把手上的菜盆放下,接過逸飛手上的酸菜,伸手敲了逸飛腦門一下,“下次拿着東西別爬牆。摔了多可惜。”

“哎-我厲害着呢。”逸飛滿不在乎,笑着進屋,爬上炕跟逸晨一起坐在炕梢,湊在逸晨耳邊說着悄悄話。

老奶是四太爺的小兒媳婦,今年還不到五十歲,很孝順,實際上四太爺在村子裡受人尊重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養的幾個孩子都孝順,兄弟間也和睦,幾個孫子多數都走出山村,去外邊發展。

老奶頭天聽了公公的吩咐,也知道胡四爺想吃雞,主要還是爲了胡來家的兒子,那孩子她也稀罕,長得跟年畫裡的娃娃似的,還乖巧可愛。

一早就把雞燉上,還放了把薯粉,兩年多早就摸透這孩子的喜好了。

菜一上桌,胡逸飛就夾了一塊雞腿,本想送嘴裡,突然停下,把雞腿放到逸晨的碗裡,“晨晨你吃,雞腿。”

“逸飛哥哥吃。”逸晨說着也給逸飛夾了一塊肉,他更想吃雞肉裡的粉條。正想着老奶端上來一個小碗,裡邊都是粉條,還泡着湯汁,“今個火大粉條都有點化了。”

“謝謝老奶。太爺你也吃。”太爺牙口不太好了,吃粉條正好。

胡四爺看着倆曾侄孫吃的滿口香,心裡也滿足着,突然想起自家小曾孫張嘴問小兒媳“咱們家逸民什麼時候回來?”

老奶把溫好的酒端上桌“他爸媽上班忙,怎麼也得小年前後。倒是胡埁打電話來說讓爹您過去過年。”

“我不去,城裡過年沒什麼意思,去幹啥。”胡四爺張口就否決了。

“那不是您大孫子孝敬您,想要帶爹去看看腿,聽說京城的大夫好。”

胡四爺一聽瞪了眼,“是小三讓你說的吧。”

“您兒子擔心您呢。”比起上邊兩個嫂子,胡四爺的老兒媳婦膽子更大,並不怕老爺子瞪眼。

胡四爺喝了口酒,“你給他打電話讓他回來,怎麼的過年也要在家過,至於去不去看病,年後再說。”

老奶一聽笑了,她知道老爺子這就是答應了。老爺子精氣神一直不錯,就是年輕的時候腿傷了,這兩年走路都有些困難了。他們這些子女都知道,胡四爺就是家裡的一寶,有他在家裡就跟有了定海神針似的,一切順遂,所以他們都希望自家老爺子長命百歲。

吃了午飯小哥倆在四太爺這眯了一會,等醒了逸晨就被逸飛拉着去了西邊攔河壩,早些年攔河壩水挺大,這幾年缺水水位越來越低,今年夏天水位只到孩子小腿肚,估計要荒廢了。

不過這水位低對孩子來說是好事,夏天下水游泳,冬天水壩上都凍上冰了,老大一片面積,光滑滑的,成了孩子的樂園。胡逸晨在這裡兩年沒少在攔河壩玩。

小哥倆到這的時候,已經有不少孩子了,不光他們村的孩子,附近村子的孩子也來玩。

逸飛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冰車,讓逸晨坐在上面他推着滑,逸晨來了兩年當了兩年小明星,村裡村外的孩子們或是偷偷的看着,或是跑到逸飛身邊湊熱鬧,顯然都想跟這個漂亮的孩子一起玩。

逸晨坐在冰車上,被逸飛推上一個地勢較高的鼓包,然後逸飛跳上冰車抱着逸晨,冰車急速下滑,啊——逸晨都忍不住高聲叫起來,小車到前面撞上一個滑冰的小孩,三人頓時滾成一團。落地後哈哈的笑着。

這樣的活動在城市裡是見不到的,冰上覆蓋着薄薄的雪,走兩步就摔一跤。走兩步就摔一下。逸晨不覺的疼,只覺的快樂。

一幫孩子一直玩到下午四點多,遠的孩子都回家了,逸飛帶着他回去了。

到了家,奶奶在外間做飯,看着他們倆進來,“這是去哪玩了,鞋都溼了吧。快進屋上炕。把鞋脫了我給你烤烤。逸飛你小子也是玩起來就沒頭。”

逸飛吐了吐舌頭,拉着逸晨進屋了。

逸晨爺爺奶奶跟他二叔二嬸一起生活,逸晨的大姑胡鳳已經出嫁,嫁到街里人家,小姑沒出嫁,現在是小學老師,逸晨的三叔也結婚了,不過老丈人就一個閨女,逸晨爺爺做主,讓三叔在鄰村建房就近照顧,離得也不遠。逸晨小叔今年高三,是家裡學習最好的孩子,不出意外的話明年能考上大學。

胡來生意做得不錯,不過他並沒有讓家裡幾個兄弟跟着他一起幹,不是他們關係不好,主要是姥爺子不讓,老爺子知道大兒子在外面不容易,生意是那麼好做的?別一家子糊上去,最後什麼都弄不成。胡來給倆弟弟買了大車,平日就在縣裡搞運輸,等倆人做的熟了見些世面,再想辦法把倆人弄城裡去,這樣老二老三也借了不少光,日子過得很紅火。

轉天逸晨跟爺爺奶奶一起去二嬸子孃家坐席,農村結婚也挺有意思的,親戚都去湊熱鬧,小孩子也多,玩的很開心。逸晨還當了回押車童,得了紅包。

農村的日子新鮮有趣,逸晨已經習慣了這種山村生活。

轉眼間又是新年,胡來和李婉回家過年。

胡來回來第二天就帶着逸晨挨家挨戶的串門。這次回來胡來心是不錯的,一方面兒子開朗健康,另一方面是胡來的生意再進一步,總算是有些規模,在d城也算是一號人物了。

“兒子,你四太爺都教你什麼了?”從四爺院裡出來,胡來把逸晨駕到脖子上,雙手把着兒子的雙腿問。

“寫大字,還有畫圖。”大字是真的,畫圖也沒錯,只不過是陣法圖和符籙。

“哦,我兒子都會寫字了?太聰明瞭,兒子想要什麼獎勵跟爸爸說。爸爸給你買。”

逸晨抱着爸爸的腦袋,腦袋一點點的,“嗯,爸爸讓我想想吧。”

“好,等你想好了跟爸爸說。”胡來樂了,兒子還會選擇了。

爺倆路過胡來二爺家,看見二太爺正在門口拄着柺棍,站在那裡。

胡來爺爺輩的,也就胡二爺和胡四爺了,“二爺你怎麼沒在屋待着,這天怪冷的。”胡來停下腳步。

“冷啥,今天天氣暖和,我曬曬太陽。”

“我二哥回來沒有,聽說二哥去年在南邊發了財,應該回來了吧。”

“還沒呢。之前來過電話說是臘八回來,這都二十了,也沒回來,估摸是什麼事耽擱了。也不來個信。”二太爺嘆了口氣。

“沒事,可能下雪路不好走,這幾天北邊都是降雪,尤其這幾天,我開車回來也因爲路不好走,等了幾天。您彆着急。”胡來安慰一句。

“嗯,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被把孩子凍着。”

“沒事,我們家晨晨都習慣這邊天氣了。”嘴上說着人卻邁着腳步往家去。

坐在爸爸脖頸子上的逸晨,扭着頭看着二太爺,還有他身邊那個淡淡的身影,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