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于歸靠近了些看,覺得那就是血晶石無疑,不禁唸叨道:“這玩意兒不會是散了吧?”
“昂。”無名收回了手,手掌握着那玉珠,道:“他說繩子斷了。”
“這種珠子我在青花塢周圍也見過。”
“昂,聽說是在青花塢丟的。”
然後找着找着就找到了燕林,這天南地北的也能走錯,怕不是個傻子吧。
“對了,我都忘了問你,你來燕林幹什麼?”無名看來很是珍惜那珠子,小心翼翼地收回,傾身目光如炬,靜靜看着顏于歸。
“我來……”
迷路?不算。找人?也不算啊……
“你知道往千秋嗎?”
“哈?”無名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名字,難以置信地看着他,而後輕笑,再一次確認道:“往千秋?你說那個瘋女人?”
這次輪到顏于歸疑惑不解了,好像只要提到往千秋這個名字,就是錯誤一樣,所有人的看法一致。
“你清楚往千秋這個人嗎?”顏于歸狐疑地看着他,總覺得無名可能是對往千秋有什麼誤解。
“整個燕林誰不知道那個瘋女人?”
“呃……”顏于歸見他怨念很深,頓了頓,才道:“她只是想找人打開一扇門而已。”
“一扇門?你確定?”無名頭一次見這樣傻的人,凝眉道:“往千秋那個女人給你說過什麼話嗎?你不要被她蠱惑了,一個是活了千年的魅,一個是在外遊蕩的冤魂,一旦見面,誰蠶食誰還不一定呢?”
“不至於吧……畢竟還有血緣關係在的。”總歸是母子,下起手來不留餘地也不可能。
“呵,往千秋或許不會,但是她那個兒子就不一定了,被關在家門外這麼久,又吃了一些亂七八糟的魂魄,他已經不是他了,就算原本不怨恨,如今也會的……”無名又打了個哈欠,閒適道:“照這種算法,往千秋‘死’的機率還是很大滴……”
顏于歸摸了摸汗,實在不知道說什麼,看着他那稚嫩的容顏,便笑道:“你還真是少年老成。”
可不是嘛?明明看起來是一個小不點兒,卻彷彿經歷了很多事,領悟了很多道理,成熟穩重,總顯得自己像閱歷資深的長者一般。
哪知無名聽到這話,顯而易見地不悅起來,本打算躺下的身子又坐了起來,不耐煩道:“別用那種詞來形容我,少年老成的十之八九都是薄命人。”
顏于歸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笑道:“誰告訴你這歪理邪說的?”
可轉念一想,顏于歸又覺得這話並無道理,所謂慧極必傷,鬱結於心,還真的算是薄命人。
無名挑眉看着他,頗爲得意道:“長生說的。”
又是長生,原以爲他只是白癡,不曾想還讀過幾本書,看着無名眼底的笑意,顏于歸傾身問道:“小傢伙,你很喜歡長生嗎?”
“當然喜歡,我的名字就是他取的。”提及長生,原本慵懶的無名立即精神抖擻,神清氣爽地說着:“我一個貓妖,生於燕林卻無名無姓,其他小妖都是叫我小貓妖,可是長生知道後,他就說這樣不妥,便爲我取了個名字。他說無名有名,有名無名,陰陽有無,天地大義。”
所以就給取了個無名。
顏于歸心中方纔爲那長生豎起了一座豐碑,頃刻間又崩塌不見了,什麼有名無名地,純粹是一時半會想不出來名字而又懶得想便隨意取了個吧?還說的那麼大義凜然,也就這樣的傻孩子會引以爲傲。
什麼長生,便是個喜好神諞的二棍而已,還專門欺騙無知的孩童。
無名聊着聊着又不說話了,許是覺得天色有些晚了,便側身躺在梅林之中。顏于歸覺得暫時也是出不去的,這便解下身後的破席子,邀無名勉強地與他睡一宿。
無名躺下,懷抱着那燈籠,須臾,喃喃道:“喂,人類,我提醒你一下……”
“嗯?”
“你們人的感情很奇怪,一面恨不得將那人挫骨揚灰,一年又盼着那人萬壽無疆,愛恨交織,久而成瘋。”無名頓了頓,繼續道:“往千秋對那個男人如此,她的兒子對她亦如此,所以我建議你不要多管閒事。”
他這話說的不錯,可以這樣的身份說出來又叫人啼笑皆非,顏于歸背後揉了揉他的頭髮,無名默然轉身,懷中依舊揣着燈籠,無聲地看着顏于歸。
“無名,你很想見長生嗎?”
如果以妖齡來算,無名也只是個孩子而已,對於長生,他必然抱着敬畏之心,多年未見,應該甚是想念吧?
“很想。”無名仰躺着,擡手又晃出了那個珠玉,無聊地在半空中轉着,嘆道:“今天早上我就用了這個珠玉,可是他沒有來,想來又是迷路了。哎,早知道幾百年前就用了,如今等他來,不知道要個多少年才能見到……”
苦命的娃啊!
顏于歸內心悲憤,與無名幾句聊下,就覺得那長生果真不是人,除了坑蒙拐騙偷雞摸狗,半點承諾心也沒有,爲人處世實在是惡劣至極。
而再轉過頭去時,無名已經睡着了,一手緊握着那珠玉,彷彿那是天地間不可多得的珍寶一樣。
“真是個傻孩子……”
顏于歸輕嘆,枕着雙手,看着漸暗的天色,撇了撇嘴,呢喃道:“也不知道將若那傢伙會不會發現我走丟了……”
話音剛落,顏于歸便覺不對,伸手悄無聲息地扇了自己幾個耳光,側身無語道:“夭壽了,夭壽了,怎麼能將希望寄託在一個陌生人身上呢?”
可話雖如此,心底卻還是希望那個人來的。
顏于歸驀然睜開了眼,天已漸白,而無名也離開了席子,正在一旁坐着,見他醒了,舉了舉手中的東西,淡淡道:“你要吃嗎?”
顏于歸面上五顏六色地,深深盯着無名手中被開膛破肚了的兔子,半晌沒有出聲。
無名見他神色怪異,頷首看了看那兔子,又用鮮血淋漓的手撥了撥那歪倒的兔子頭,覺得沒什麼問題。
見他還動,顏于歸一陣毛骨悚然,整個人的睡意都跑完了,頓時機靈起來。
無名再看着他,而後打了個哈欠,懶洋洋道:“哦,差點忘了,你們人類這種麻煩傢伙還要吃熟食的……”
顏于歸:“無名,你怕不是對我們人有什麼誤解吧?”
怎麼怨恨有點重呢?
無名無聲地蹲坐在地,一手擺弄着木棍,一手握着兔子,手法熟稔地很,不消片刻便弄出了一隻色香味俱全的烤兔子。
“吶,現在可以吃了嗎?”
儘管已經修了辟穀之法,可看着眼前的美味佳餚,顏于歸也不能狠下心來拒絕,便勉爲其難地接過了,正要下口,耳邊突然傳來一陣陰惻惻地笑聲。
“傻書生,人肉都敢吃,膽子不小啊……”
將若!
顏于歸聞聲欣喜轉頭,卻見身後不遠的梅樹上攀着一女子,正媚眼含笑,見他回頭,再次道:“吃吧,吃了就沒事了。”
“往千秋。”無名沉着臉看他,而後一步擋在了顏于歸面前,神色陰冷道:“你這瘋子,來這裡幹什麼!”
“幹什麼?”往千秋如蛇一般從梅樹上扭下來,掩脣笑得猙獰,目光狠厲,道:“怎麼?就許你留着這傢伙吃,不許我也嚐嚐鮮嗎?”
“少血口噴人!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打什麼主意,要他幫你,癡想妄想!”
“那個……”顏于歸在無名身後無聲地待了一會兒,一手握着烤兔肉,一手按着無名地頭,訕訕道:“我覺得,我們可以坐下來聊聊。”
“聊個屁!你傻啊,沒看見那傢伙看到你後眼睛都是綠的了嗎?”
顏于歸擡頭看了看往千秋,女子挑眉對他一笑,顏于歸再次訕訕道:“那個,實不相瞞,所有妖看到我後眼睛都是綠的。”
從青花塢再到燕林,他就沒安全過,正所謂哪裡有危險,哪裡就有顏于歸。
往千秋嘻嘻又是一笑,而後手指一捻,道:“小貓妖,我勸你還是把人交給我吧,左右你也打不過我,何苦爲了一個陌生人掙扎如此?”
“屁!你管我,我就是看不慣你這女人的臭臉,怎樣?”無名呲牙咧嘴地,一手畫於胸前,一手攔住了顏于歸,輕嗤道:“打架,你當我怕你啊?有種就抄傢伙上,少廢話!”
“嗤。”往千秋不屑地笑了笑,五指成爪,道:“你以爲在你的梅林裡我就不敢造次了嗎?無名,這燕林什麼地方我不清楚,找你這地方除了費時間也沒什麼,你以爲那些所謂的結界能傷我三分?別逗了,老孃出生的時候你爺爺還沒出來呢?你敬酒不吃吃罰酒!”
“臭女人廢話多,放馬過來。”無名不耐煩地看着往千秋,真是炸了毛一樣,死死盯着那女人的手指,而後突然大喝一聲:“跑!”
然後顏于歸就被莫名其妙地拽着跑了,兔子肉都沒拿住。
“小貓妖,幾百年了,你果然還是沒有長進啊……”
往千秋幽幽的聲音彷彿就在耳側,無名也不理會,鼓着嘴使了吃奶的勁兒在逃跑,而顏于歸就被這麼一個小不點兒帶着,身後飄忽忽跟着一女人,畫面喜感十足。
“啊咧?”顏于歸略微回頭,見懸浮於半空的往千秋手指尖竟凝結了一個火球,頓時大驚失色,順手提着無名便跑得更快了。
這女人,約莫是瘋了……
周身不斷有火球砸出坑來,顏于歸急急忙忙地躲閃着,驀然覺得身後一陣滾燙,一眼瞥過去只見包裹着席子的布竟燃了起來,他嚇得一個頓足,迅速扯下了席子滅火。
無名一個猛撲險些摔在地上,搖搖晃晃了須臾才站穩,而他站穩後就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一眼顏于歸,側身又看向了往千秋,右手擡起,冷哼道:“你這死老妖婆,敬酒不吃吃罰酒,不給你點顏色看看還真當我打不過你啊!”
無名雙手合十,氣吞山河,往千秋被他這架勢也嚇得一懵,茫然無知地看着他。
無名深吸一口氣,氣運丹田,大聲喝道:“長生救命啊!有魅要殺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