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荒漠激戰

方勝公泛起陰險的笑容,揮揮手,一名前來報告的手下使躬身退出了。

“你們認爲怎樣?”他環顧公事房內其他的人,計有烏雲蔽日樓大娘、鐵公雞孫旺、假員外柳亦寒三人,“那無情仙子冷於秋的反應,一半我料中了,但另一半卻很出乎我的意外。”

“只不知出乎方大人意外的是什麼?”樓大娘問,“她匆匆前來求見,屬下都認爲很合理。”

“當然啦,她一定會來找我,可是她來得太快了。照我猜想,她聽到富平侯徐安邦被囚和董衝抓了焦三這兩個消息,如果不是心懷鬼胎,自應直接去找董衝理論纔對。”

方勝公停歇一下,又道:“她沒有立刻去找董衝,顯然她心中有鬼了。既然如此,她大可比作未知,看看我有沒有派人大召她。但她卻不如此,丹楓一進去,她馬上就出來了,竟比董衝來報告結果的行動還要快些。”

鐵公雞孫旺道:“董衝不來報告,大概是從那焦三那兒還未間出口供。”

“晤!要證實冷於秋的不忠,本來就不容易。”方勝公說.“她快要到達啦,你們從這邊的門出去,迴避一下,待我瞧瞧冷於秋有什麼話說。”

所有的人立刻起身行禮出去。不一會工夫,房門傳來叩敲聲。

“請進來!”方股公凝神望着那道虛掩的木門,只見一條俏麗人影顯現於打開的門口中間,冷豔的神態風姿,使人隱隱感到她不是世俗中的人類。

他推開桌上厚厚的案卷,透一口大氣,伸手指指旁邊的椅子:“‘於秋,你來得正好。”

無情仙子冷於秋的目光銳利地巡視全房一圈,才徐徐坐下:“方大入正要找我嗎?”

“沒有。你的光臨,使我可以暫時擺脫一些事情,你~直都能使我如此。”

他感到聲調中好像有點言不由衷,不禁大爲驚訝,因爲他向來說謊打誑用不着起腹稿的,而且態度能夠非常自然,絕無虛僞意味。如今居然有點巨常,這是爲什麼呢?莫非是面對冷於秋時,良心覺得有愧,

自然這是不可能的,他闖蕩江湖數十載,近年來更是東廠“的靈魂,握生殺人權已久,良心早就不留一點痕跡了,何愧之有!

他想不通的正是這一點,明明已是沒有良心虛僞慣了的人,爲何會有言不由衷的情況發生?

冷於秋難得地微笑一下,道:“老實說,方大人這句話,我每一次聽到,都禁不住高興上一陣。”

她話聲停歇之後,笑容迅速消失,目光如電盯視着方勝公:“你一向對我很好,故此我冷於秋也一向絕對盡忠於你。”

“哦!現在呢?”

“現在也沒有改變,我絕不做對你不利之事!”

“那很好,我聽了覺得很安慰。”

“不過……”冷幹秋沉吟一下,等到方股公已經集中注意力等候她說下去,才繼續造:

“不過我發現方大人你好像變了。若是如此,我就趁這機會告辭,一來省得你擔一份心事;二來我年紀也不小了,應該離開這個地方啦!”

方股公半晌不作聲,顯然他正慎重地考慮這件事。

他知道這種局面應該怎樣應付,可是那些手段和假話卻施展不出來。爲什麼會這樣?他不禁大爲迷惑。

“方大人,你讓我走好不好?”

“於秋,你是我的左右手,從前如此,現在亦是如此。唉!世間有些事情往往是不便談論的。”“什麼事不便談論?”冷於秋的確感到驚奇,她只知方股公素來能人之所不能,在他手中,可說是沒有不能解決之事,何況只是談論。

“等到有一天,你到了我這種年紀,也有我這種閱歷的話,你自然會明白。”

她搖搖頭,心中不敢相信:“方大人,我的要求很簡單,也沒有談論的必要。”

方股公抓抓禿頭,道:“我沒想到你有離開的打算,這真叫我感到措手不及……”

“近些年來,我已少管很多事……對了,方大人,你可記得我今年幾歲了?”

“你麼?開始幫我的時候是十八歲,到現在已經有十三四年,我怎會忘記?但你看起來也只有二十出頭一點,你不要把年齡之事放在心上。”

“唉!我能夠不想麼?”

“好吧!你只爲了這個原因而打算離開,對不對?”

冷於秋望着那張熟悉的面孔,記起多少年來對他的欽佩服帖,一時涌起了依依不捨之感。

她是一個女人,雖然性格堅強,一身本領,可是仍然喜歡跟隨一個比她更強的男人,這一點卻與男女之情全無關連,但像三寶天王方股公這種強人,天下間還能找到第二個麼了她不得不稍稍透露真心:“我還有別的理由,但都不及年華老大這一點重要,所以其餘的話就不用說了。”

“不說也好。”方勝公下了決心:“你可以隨時離開,我一天在這位子上,你一天不會受到任何打擾。”

這正是方勝公使她最欽佩的一點,處事明快決斷,應不含糊。此外,他待人接物有恩有威。這都是他的長處,別人難以學步,可是冷於秋卻想到從前從未想到過的問題,那就是他的才能是不是用在錯誤的地方。他絕對效忠於掌權的太監樑芳,殘殺了許多忠良,值得這樣做麼?換回來是什麼呢了

她嫋嫋起身,盈盈下拜:“方大人,我告辭啦!”她起來向門口走去,到了門口,回頭輕輕道:“方大人,請你多珍重/’

方勝公站起來,抱拳道:“於秋!我要送你一點小禮物,以壯行色。”

“不用啦,我什麼都不缺。”“你還會回來探望老朋友麼?”

“啊……我……我大概不會再回來啦!”

大牢內陰森而沉悶,在南道上巡查的校尉們,個個樣子兇悍,鷹隼般注視到每一個角落。

在右邊第二間牢房,鐵門上掛着巨大的鎖頭。一名校尉迅快穿過甫道,把令牌給巡年的人看過,接着走到這間牢房門口,拔開門上的鐵蓋望入去。

房內除了一張矮牀之外,別無他物。對面牆壁靠牆頂處,一個尺半見方的窗子透入光線和空氣。

牀上坐着一個身量魁偉的中年人,他雖是衣冠不整,卻仍然有一股軒昂的氣概。

他聽到鐵門上的響聲,卻連頭也不擡,直到鐵門打開了,才淡淡地向門口望去。

門口的錦衣校尉揮揮手,大聲道:“徐安邦,隨我來!”

“什麼事?”徐安邦站起來,“這回輪到哪一個作威作福的傢伙要詢問本爵?”

門口那個校尉居然沒有疾厲之色,搖頭道:“不是別人,是方大人請你走一趟。”

“哦!是這頭老狐狸?”他一面說,~面行去。他知道違抗方股公的命令是辦不到的,這些校尉們豁出性命也要把他架去不可。

奇怪的是這回不加銬鎮,就這樣帶他走出了大牢。牢門外仍然是東廠的禁地,徐安邦卻深深呼吸幾口空氣,嗅到這外面多多少少總有點自由的氣息。

校尉帶他走入高大的圍牆內,穿過數重屋宇,來到方股公的公事房重地。

方股公見他進來,站起來客氣地點點頭,伸手讓坐:“隨便坐,先飲一杯蔘湯如何?”

“不必啦!”富平侯徐安邦懷疑這是一個陷階,他的態度、他的款待都不能當真,下一步就可能下令殺死地了。

外面忽然傳來一個人的聲音:“稟報方大人,董衝大人求見。”

“叫他等一等!”

“是!”房外聲息自此寂然。

“徐侯爺,坐下來,咱們好談話。”

“坐就坐,但咱們好像沒有什麼話好談啦!”

“徐安邦!”方股公嚴肅而不客氣地叫他的名字,“你記住一點,在外面你是侯爵身份,尊貴之極,在這裡面,你只是徐安邦,身上揹着不少罪名!”

徐安邦冷笑一下:“嘿!本爵知道。方大人叫我來,爲的就是告訴我這一點麼?”

“當然不是。”方股公敲敲桌子,好像要加強語氣。但徐安邦卻從他這個動作中,發現這個一代系雄人物,已在無意中泄露他內心的遲疑不決。

“徐安邦,我方某打算釋放你。”

徐安邦一愣,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方股公點點頭,又道:“你可以回去啦!”

“現在?可以走了嗎?”

“可以,請!”

徐安邦皺皺眉頭:“好,謝謝你了。只不知本爵可不可以請教你,關於釋放之事,有什麼理由呢?”

“不爲什麼!”他答得很乾脆,腦海中卻不禁泛起無情仙子冷於秋的影子。

“以後有沒有人跟着我?”

“沒有,但你當然要停止那種活動。嗯!你當然明白是怎樣的一種活動。”

“你想收買我麼?”

方勝公搖頭冷笑,道:“~個人能不能被人收買,方某一眼就看得出來。”

徐安邦站起身,笑了笑:“老實說,我真是迫不及待地想離開這個地方。”

方勝公也站起來:“這是因爲徐侯爺你深知方某剛纔的話並無虛假。你在外面是侯爺,但一來到這裡面,就是徐安邦!”

“我會記住這一點。”徐安邦離座行去,一面問道:“以後咱們若再碰頭,我想我還是會跟你打招呼的。方大人,再見啦!”

徐安邦出去了一會,鬼見愁董衝便進來了,他顯然滿腹狐疑,瞅住方勝公。

“你看見徐安邦回去了,對不對?”

“是的,方大人何故釋放了他?”

方勝公眼前又晃現出冷於秋冷豔的影子:“是一件禮物……”他哺哺地說。

“什麼?禮物?”董衝更爲迷惑不解。

方勝公搖搖頭,恢復常態,淡淡道:“以後再跟你說。你有什麼事?”

“焦三那小子骨頭很硬,故此卑職裝了一個圈套,才套出一點內情,總算查出一些線索……”

三寶天王方勝公眼睛立刻變得冷酷殘忍,銳利地注視着鬼見愁董衝:“焦三供出什麼線索?”

董衝迅即呈遞上一份報告,道:“並不很具體,不過從他全部供詞中,大致上可以看得出冷於秋沒有不忠之處。”

“哦!”方股公重重地哼了一聲,既然冷於秋的對頭也認爲她沒有不忠,這話當然可以相信。

鬼見愁董衝又道:“只不過她在處理公孫元波這件案子時,顯現出從未有過的易變以及優柔寡斷。從這些痕跡中推求,卑職大膽地下一結論,那就是公孫元波已經使她心情發生變化了。”

他的評語很含蓄,並沒有直接指出冷於秋愛上公孫元波,可是方勝公反而聽得進。他不喜歡太武斷的結論,尤其是證據不充分的情況下。董衝公事飯吃了多少年,哪能不懂這些訣竅?

“公孫元波年紀雖輕,出道雖遲,武功也不算十分高明,可是……”方股公沉吟地評論道,“可是他實在有很多常人不可及之處,例如他過人的才智和機警,剛毅壯烈的性格。”

他瞅住董衝,含有深意地點點頭:“黑神巫之事,足以證明他的性格,同時再進一步考察他潛入你那高梁皇莊的經過,他居然能不留一點痕跡,又可見得出他的才智機警了。”

鬼見愁董衝心頭一震,直到現在,他才知道方勝公敢情已曉得高梁皇莊這一處秘密地方,甚至連發生過什麼事情亦瞭如指掌,在這個人手下辦事,實在別想瞞過他的耳目。

“我只是隨便舉一個例子而已,事實上公孫元波還有不少特點,咱們別忘記把他的運氣計算在內,這傢伙運氣很好……”

鬼見愁董衝還是頭一回聽到方股公如此重視“運氣”,這話出請一個實事求是、才智絕世之人口中,的確令人驚訝。“關於焦三,”董衝皺起眉頭請示:“咱們是放了他呢,抑是殺了他?”

方股公搖搖光禿的頭顱:“用不着殺他,我已經替你解決了這個問題。”

“方大人的意思是釋放他麼?”

“是的。冷於秋向我辭職,我已經批准了。”

董衝起先一愣,旋即欣然,因爲從今而後,在東廠中他就是第二號人物了。

憲宗成化二十一年三月,壬午朔,泰安震聲如雷,泰山動搖,至丙戌日,又震。迄月底癸巴、乙末、皮子數日再震。

四月初,宮禁內仍然寒風凜冽。在月華門西路的“詡坤宮”中,憲宗優臥在寬大柔軟的牀上,他的頭理在萬貴妃懷中,牛像是小地戀母情景。

所有的宮女都依照萬貴妃的指示,悄悄退出門外。寬大的房間內,只有這個統治着天卜的憲宗皇帝和能夠左右地的貴妃。

她的畢紀比憲宗大十九歲之多,遠自憲宗做東宮太子時就已經得寵,現在已經是五十多歲的人,但寵幸不衰。

她知道憲宗心中有事,情緒不好。每逢他這樣,便會埋首在她懷中。她想來想去,除了東宮太子之事,並沒有其他的事情了。

“不要煩惱、”她溫柔地說,聲音甚是悅耳,誰也聽不出這是一個快到六十歲的老婦人的口音,並實上她的容貌仍然相當豔麗,不知道的人,~定會以爲她是隻有三十來歲的美婦,“萬歲爺,是不是爲了佑消太子的事而不高興呀?”

憲宗“哈”了一聲,頭也不擡。

萬貴妃微微一笑,道:“~定是那些不識趣的大臣們,還有自以爲是的御史和六科給事中門諫疏勸阻.對不對?”

憲宗翻個身,頭仍然枕着萬貴妃的腿,皺起眉頭,道:“不錯,這些人都欠打,只有萬安他們幾個人沒有向我絮聯。”

萬安乃是當時的閣老首輔,爲人貪鄙,自認是萬貴婦的侄子。萬貴好因爲l河弟衰微,所以萬安這一記非常有效,大大博得她歡心,萬安便變成了不倒翁。

正因如此,萬安自然不會奏阻廢去太子之事。

萬貴妃柔聲道:“萬歲爺,樑芳和韋興這兩個奴才的話沒有錯,將來粘膜太子登極的話,所有服侍您的人,一個都活不了!”

她察覺憲宗微有忿然的神色,立刻又說道:“李孜孜和繼曉他們.都是有大神通的真人國師,他們說信仰太子對您沖剋,這話不可不信。那賢妃的皇子興王,賢敏識大體,他的命又和您相合而不相剋。萬歲爺,這件事不必多想啦!”

“好吧!我立刻叫司禮太監懷恩傳旨。”

萬貴妃輕輕撫摸着憲宗的面頰.道:“懷恩這個奴才最可恨了,他一定會多嘴多舌的。”

“哼!廢太子是國家大事,懷恩雖是內宮之首,也不許多嘴,否則,我定要重懲於他。”

萬貴妃等憲宗坐起身才滑下牀,含笑盈盈道:“臣妾最好避開,免得懷恩這奴才以爲是我整他的。”

她一出去,馬上就有宮女進來聽候差遣。不久,白髮蒼蒼的內官前領-一司禮太監懷恩進來。

他行過禮,垂手候旨。

“懷恩,我打算改立興王爲太子。你傳旨出去。”

懷恩面色大變,全身發抖:“萬歲爺,什麼?你要度掉皇太子?”

憲宗面色一沉,不過這個太監的反應早在預料之中,所以他其實並不怎樣生氣。

“多嘴!興王比皇太子強得多,、將來他做皇帝,不會像粘附那樣昏頭昏腦!”

懷恩急得全身冒汗,聽皇上的口氣,這件事竟然已經決定,這還得了!

他退開兩步,舉步除了頭上的冠帽,跪下連連叩頭:“萬歲爺,萬萬不可廢掉太子,動搖國家根本!”

憲宗恨得牙癢癢地,真想踢他兩腳,但這個太監卻是最忠心正直的一個,他素所深知,故此對他保持一點客氣。

“懷恩,不許羅嗦,快快傳旨!”

懷恩眼淚涌了出來。邵賢妃的兒子興王是什麼材料,他太清楚了,如何可和英明俊發的皇太子相比?

“啊!萬歲爺,奴才不敢遵命!”

憲宗怒火上升了:“哦!你敢逆旨麼?”

“萬歲爺,奴才寧可死在陛下手中,也勝卻被天下的人所殺!”懷恩一面說,一面叩頭如搗蒜。他連額頭已經叩破流血,也毫無知覺。

憲宗更加不高興了,冷冷地望着伏地而哭的懷恩:“滾出去,我叫系昌傳旨,不要你這個奴才!”

可是這麼一來,憲宗也覺得很累了,懷恩出去之後,他便在萬貴妃懷中睡了一覺。

日已西斜,太監罩昌惶恐地走到西門。他也不贊成廢皇太子,只是以懷恩之力還不能使皇上回心轉意,他更不必提了。

他在惶恐中仍有一絲希望,這便是他主動來見皇帝之故。

在那舒服溫暖的栩坤宮內,他見到了當今的至尊憲宗皇帝。

憲宗的面色很壞,罩昌心中一陣顫慄,這個握有生殺大權的人,並不是虛構和想象中的,而是真真實實存在於他眼前。

自古有道是“伴君如伴虎”,這話絲毫不假。罩昌知道這個看起來很清瘦的中年人,只要說一句話,就足以使千萬人遭到喪失所親之痛。

罩昌跪下來見過禮之後,憲宗冷冷道:“朕的意思你聽說了沒有?”

“奴才聽說了。對了,泰安府專摺奏報,請萬歲爺瞧瞧。”

憲宗剛一皺眉,這種芝麻綠豆的事還要麻煩地,卻一眼瞥見那奏摺是八百里加急衛報的封套,便改變了主意,道:“你先看了說來聽聽。”

罩昌趕快拆封,取出奏摺覽閱一遍,便道:“啓稟萬歲爺,泰安知府報說泰山連震數次,人人惶恐不安。”

憲宗心中老大不高興,罵了一聲“混帳”,突然醒悟任是什麼人都可以殺可以罵,獨獨天地鬼神不可褻讀。他立刻改變了口吻,道:“去問問欽天監,哼!準沒有什麼好話。”

票昌不敢多說,匆匆去了。

他回來時帶了欽天監的奏書,憲宗親自取看,看罷“哼”了一聲,道:“果然不出所料,泰山屢震,應在東宮。”

草昌忙道:“萬歲爺,上天賜降異兆,不能不信啊!”

憲宗眼睛一轉,想到了主意,面色登時大爲緩和,道:“把泰安府和欽天監的奏報,都拿給李玫省真人看看,看他怎麼說?”

章昌心中雖是老大不願,但豈敢有違,如飛去了。

那李孜省起初是江西布政司吏,因枉法受贓,被貶爲民。他知憲宗好方術,便去學“五雷法”,厚賂太監樑芳和錢義,果然以符-得到憲宗寵信,以中旨授“太常寺丞”。

當時李孜省立刻被御史楊守隨和給事中李俊攻擊,認爲他是犯贓之吏,只有持刀筆的資格,如何能擔當祭把天地宗廟的大事?

憲宗雖然不得已將李孜省調職,但寵幸卻愈甚,還賜他兩方印章,一是“忠貞和直”,一是“妙悟通微”,並且允許他密封奏請!

這密封奏請之權非同小可,什麼事情都可以直接報告皇帝,從此李玫省便和太監樑芳表裡爲奸,於亂國事。

李玫省在府中固然是一呼百諾,在外面百官見了他這個禮部左侍郎,都不敢不下馬行禮,的確是權勢薰天,人人側目。

但他見到罩昌時,雖然不是同黨之人,卻絲毫不敢託大,擺出一副脅肩治笑的神情,極力奉承巴結。因爲他雖是有密封奏請之權,但怎比得上罩昌這種田日見到皇帝的太監?所以他不怕得罪內閣大臣,卻對宮禁內所有的太監都得買帳巴結。

他看過泰安府和欽天監的奏書之後,一時不敢作答。他心中雖想駁回欽天監的佔言,可是心中又十五十六地想道:“如果我駁回欽天監的話,但皇帝仍然採信了,不肯廢去太子,那時我豈不是變成公然與太子爲敵?晤!這等事萬萬做不得。”

他堆起笑容,眼中含着無限陰險,道:“罩公公,欽天監的話很有理。”

這時罩昌臉上的喜色被他察覺了,不禁叫聲“好險”,因爲這罩昌顯然是不贊成廢去太子的,如果他冒失駁回欽天監的佔言,則罩昌不告訴太子纔怪呢!

李毅省接着說道:“小子明天朝見皇上,定當據實奏報。”

罩昌搖搖頭,道:“李真人,皇上立刻等回報。咱家怕傳話會傳錯,您寫在紙上,待咱家拿去奏復。”

李孜省心中罵了一聲“老狐狸”,嘴上唯唯應了,連忙找紙寫下來。

要知道罩昌在宮中多年來就勾心鬥角慣了,這等事情豈可空言回報?萬一李孜省回頭跟樑芳那班人一商量,明天朝見皇上之時來個反口不認,憲宗皇帝豈不是以爲他庇護太子而胡亂回報,落得個欺君之罪?

所以他一定要李孜省寫下來,白紙黑字,那時就不怕李孜省不認帳了。

李孜省萬萬想不到自己這麼一張薄紙、數行歪字,竟然決定了明史中重要的一段。如果他確知東宮太子沒有被廢乃是因爲他的一紙奏書的話,必定十萬分後悔。

皇太子廢、立的風波終於過去了,宮禁內以及朝廷文武大臣,真不知有多少人爲之鬆一口氣,只有司禮監懷恩卻被憲宗貶到鳳陽去守陵。在萬貴妃這一次的陰謀中,只有懷恩是唯~的受害者。

六輛鏢車在人喊馬嘶聲中,匆惶地推出大路外,聚攏在一塊平坦的幹泥地上,車把式通通拿了兵器,在車上護衛。十八九名趟子手各持刀劍根棒,散佈在嫖車四周。

在這個混亂的場面中,最大的特點是車把式們個個都拿起兵器待敵。這是罕有之事,因爲通常鏢貨遇劫,車把式們都算局外人,劫鏢的不會爲準他們,所以他們也不會作抗拒的準備。

在大路上另有四騎,馬上之八個個都是勁裝疾服的瞟師打扮,腰間鞍邊俱有兵刀。

爲首的一個是個紫面膛的中年大漢,手拿一對風翅紫金銑,看來份量甚沉。

他沉默地望着來路,面色凝重。旁邊的一個持劍瘦子道:“副老總,如果真是燕雲十八鐵騎來犯,咱們在這兒待敵,不是辦法。”

紫面大漢目光收回來,道:“裴兄對此可有什麼高見?”

姓裴的瘦子還未開口,另一個頭尖額窄、脣薄腮闊的漢子“哼”了一聲,擺擺手中長刀,道:“燕雲十八騎所過之處,向來不留活口。咱們冀魯鏢局今日既然遇上了這班凶神,只有拼命一途。裴兄雖是足智多謀,這一回恐怕也不用費心啦!”

紫面大漢搖頭道:“鄒兄這話有對有錯。對的是燕雲十八鐵騎手段狠毒,咱們非拼命不可;錯的是採取蠻幹之策。兵法上說:多算勝,少算不勝。能夠多籌算一下,總是有益無害的。”

他的目光轉到姓裴的人面上,道:“裴言宣兄請說吧!”

“既然如此,兄弟就說啦!”裴言宣一個字一個字地說:“第一點,那燕雲十八鐵騎久聞擅長馳突決蕩之術,來去如風,氣勢如山,因此可見得他們越是在平曠之地,就越有威力……”

“但是咱們目下正是處身平曠之地,”紫面大漢說,“這周圍數十里之內無險可憑。若是往右偏走,便進入沙漠,也就是立天古戰場的範圍了。”

“不錯,這附近沒有天險地利可供憑藉,但是咱們可以盡力製造!”

這話一出,不但姓鄰的鏢師連連搖頭,一直沒有開口的黑麪大漢也表示不以爲然,說道:“裴兄,咱們雖是人人有力,要挖個坑不算難事,可是要挖到足以阻礙燕雲十八鐵騎,最少也得有個三兩天時間。”

紫面大漢阻止他們說話,道:“讓裴兄說下去。”

裴言宣道:“咱們六輛裝滿了金砂和藥材的鏢車就是現成的障礙物了。燕雲十八騎再狠,也衝不倒這些嫖車。”

紫面大漢重重一拍大腿,道:“對,就這麼辦!”他立刻傳令下去。那六輛鏢車登時移動,錯落地擺在大路上。

那些車把式和趟子手正忙碌時,裴言宣繼續說道:“第二個辦法,就是盡力使敵人無法達到目的!”

紫面大漢道:“當然啦!敵人想殺咱們,咱們就不讓他殺,可是咱們能辦到才行啊!”

裴言宣壓低聲音道:“天固兄,咱們撇開您是副總鏢頭我是縹師的身份不談,咱們總算有多年交情,彼此相知,這話說出來希望您別多心。”他的神色十分沉重和真誠,“那燕雲十八鐵騎向例是不留活口,連車把式亦不放過,全然不顧江湖規矩,因此,這些敵人的目的,不僅要殺死咱們,還要不留一個活日。”

他環顧衆人,然後有力地道:“咱們若能留下話口,就是敵人的失敗了。”

副總鏢頭秦天固的紫面膜顏色連變,最後才道;“裴兄,在這等形勢之下,咱們誰能獨自逃生呢?”

姓鄒的鏢師欲言又止,黑麪大漢挺胸道:“對,咱們怎能會下這一班夥計,自顧逃生呢?”

裴言宣道:“兄弟是就事論事,並非貪生怕死,希望秦兄和方兄別多心纔好。”

姓鄒的鏢師終於忍不住道:“裴兄之言極是有理,燕雲十八鐵騎如果不能全部滅口,就等於未曾獲勝。好在咱們所飼的都是良駒快馬,如果抵敵不住,那就跟他們拼一拼腳力!”

裴言宣眼視他一眼,目光中含有鄙視之意。

大路的另一端已揚起大股塵霧,一望而知有一股人馬疾馳而來。

秦天固下定了決心,道:“好!咱們如是不敵,有機會就逃走,我秦天固定要憑手中雙稅,好歹擋他們一陣。”

他的豪壯氣概感染了其他的人,都爲之精神一振。

裴言宣道:“諸位記着,有方是玄天古戰場,數十年來一直是禁地,咱們別誤闖入去。”大路另一端煙塵更迫近了,他接着又道:“雖說這個地方的傳說,咱們無法證實,但咱們還是別誤闖入去的好,因爲那兒既是沙漠又有古戰場之稱,必是一片平曠。咱們不可在這等地勢與敵人拼腳力……”

急驟繁密的蹄聲打斷了他的話。秦天固凝神望去,心中爲之凜然,因爲那燕雲十八鐵騎的來勢果然不同凡響。

煙塵中當真是十八匹駿馬,馬上之人都持着長兵力,形形色色,鋒刃匕司耀出刺目的精芒。秦天固突然抖丹田大喝道:“來者敢是燕雲十八鐵騎?”

他的話聲以內功逼出,勁傳而去.雷鳴般的蹄聲遮掩不住,人人聽見。

那十八騎陡然一齊停止,也不見他們如何用力勒終。

裴言宣迅即低聲道:“諸位注意.他們的坐騎沒有一匹不是上駟之材,看來竟是已和主人心意相通啦!”

對方陣中一個方面大漢越衆而出,厲聲道:“咱兄弟正是燕雲十八鐵騎。”此人聲音洪亮,威嚴有人.‘’間不想必就是鼎鼎大名的流墾奪魄秦天固了?”

他正在說時,陣中又出來兩人.與地評排而列。

這萬面大漢接着又道:“兄弟是行雲刀客屠雙勝,這一個是金槍客沙青,這~個是急行客步無影。”

流星奪魂案天因在鞍上欠欠身子,道:“久仰久仰,容秦某人也介紹一下。這兒三位就是敝局同事,這是鄒則鳴兄,這是裴言宣兄,這是方河兄。”

兩下共有七人,都互相頷首欠身爲禮。

行雲刀客屠雙勝目光閃掠過大路上錯落置放的鏢車,突然仰天一笑,道:“秦兄,咱兄弟路經此處,並不一定就對貴局不利。看秦兄這等陣勢,分明是有意與咱兄弟拼上~場。”

秦天固徐徐應道:“如果諸位此次現身,並無其他意思,兄弟倒是失禮得罪啦!”

裴言宣應聲接口道:“咱們在江湖上行走,自然是以小心爲宜,正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想來屠兄等不會見怪吧?”

屠雙勝凝目打量他,心想:“這裴言宣聰明外露,嘗聞他是冀魯鏢局的智囊人物,今日一見,果然能言善辯,機智過人,今日這等櫃敵局面,必是此人獻計無疑。”他心念一轉,立刻發出暗號,指示老三急行客步無影,命他負責殺死此人。

他接着又以暗號指示老二金槍客沙青,命他那一隊人馬負責收拾鄒則鳴和方河二人。他本人專。已對付流星奪魄秦天因這個名家。這四個領頭之人一旦喪命,其餘的就好辦廠。

他長笑一聲,道:“咱兄弟的名聲不大好,怎敢怪諸位猜疑提防呢!不過既然諸位已經擺下陣勢,咱弟兄們說不得只好領教領教啦!哈哈!,”

他笑聲中含有殘酷暴戾的意味,聲音一發,其他的人有的咆哮.有的怒吼,有的厲嘯,使人感到他們不是正常之入,極像是一羣嗜殺的惡獸。

秦大固大吃一驚,道:“屠雙勝,你等殺孽滿身,豈在乎再加害一二十餘人命?兄弟不解的是你們究竟爲了什麼屢劫鏢殺人?爲財,還是爲了興趣?”

屠雙勝道:“哈哈!秦天固你問之何益?衆兄弟,殺呀!”

他長刀一揮,領先衝去,像一陣風似的捲到,刀光如練,直向秦天固當頭劈落。

他這一移動,身後已跟着全部人馬。看起來好像一涌而上,其實這當中隱隱分爲三組,每組六人,由這“三客”各率一組,各尋獵物。

秦天固心頭盆怒,鳳翅燙金稅一推一掃,“噹噹”兩聲,與屠雙勝擦馬而過。

他發覺屠雙勝刀勢猛毒沉勁,招數詭奇,心頭又是一震,並且大是迷惑。

要知他心頭震撼的是這屠雙勝不但武功超卓,腕力特強,同時刀上內力宛如大海浪濤,分明已得正宗內家心法。是以他震驚之餘,不禁迷惑難解。以屠雙勝這等人才,何至於流落爲劫財殺人的猛寇呢?

金槍客沙青驟馬掄槍,像一陣旋風般攻向裴言宣,馬急人快,槍影如毒較出洞。裴言宣揮劍疾挑,借力使力,使個巧勁,但覺槍尖挾着勁風掠頂而過。他雖避過這一招,但知不妙,口中大聲叫道:“咱們快追!”叫聲中首先圈馬退回嫖車範圍中。

在這邊的好處是這些障礙物,敵方鐵騎沒法子馳驅衝殺,亦無法形成圍攻之勢。

金槍客沙青大喝道:“小子好滑溜,哪裡走!”拍馬急追,眨眼也進入了縹車範圍內。

裴言宣的策略果然生效,現在金槍客沙育只能單槍匹馬追殺於他。事實上在嫖車範圍內,沙青不但沒有後援,還得防範那些高踞車上的車把式,以及在車子旁邊的一衆趟子手們的抽冷子襲擊。

大道上已經磨戰得異常熱鬧激烈,殺聲如雷,灰塵蔽天。那行雲刀客屠雙勝和急行客步無影率領的兩組鐵騎,穿梭交織環攻不休。在覈心中的是流星奪魄秦天固和方河兩人。至於那狡猾多詐的鄒則鳴,卻已及時退入鏢車範圍內,與數名鐵騎周旋。他謹遵那足智多謀的裴言宣的指示,果然大獲好處。雖是一人對付四騎,但有地利人和之助,反能連連修理那數名分頭堵截他的鐵騎。

秦天固身爲全國三大縹局之一冀魯嫖局的副總縹頭,武功果然十分出衆,手中那對風翅燙金稅,使得電掣飄旋,光影萬道,威勢逼人。

他逼得敵人此上彼落,無法侵入半文方圓之內,可是他心頭越來越沉重。這些敵人們不但武功高強,騎術超妙,而且人人都表現出不怕死的狠勁,剽悍得好像活得不耐煩而想送死一般。

如果只是一兩個人如此,本不足異,天下間盡多暴戾悍猛之士,但人人如此便太不簡單了。

方間的長刀使的是正宗少林六合刀法,威力強大,招式橫異嚴密,真是無懈可擊,然而他很快就連連遇險。一來急行各步無影的鋼矛極是沉重,並且內力強絕更勝於方河一籌;二則其他那些鐵騎宛如鬼魅一般,飄忽來注,難以測度來蹤去跡,使他屢屢有辭不及防之感,當下已落在下風。

裴言宣和沙青這一起,殺得有聲有色,各不相讓,看來一時三刻之內,不致有什麼變化。

最狡猾的鄒則鳴突然一刀劈中一名敵人的腰脅。那人慘叫一聲,撞落馬下。

一個敵人被殺,四周的趟子手車把式都大聲吶喊喝采。

鄒則鳴卻趁這空檔,迅快查看雙方魔戰形勢。這一看之下,登時心頭打鼓,知道今日要糟。

原來在護這趟鏢的四名高級人員中,武功要數流星奪魄秦天固第一,其次是方河,下來纔是裴言宣和他兩人。現在己方最強的秦、方二人都被困重圍之中,秦天固尚可以應付一陣,方河卻已大見不支。

這等情勢繼續下去,他根本用不着費心猜測,覆沒的噩運是一定免不了的。

WWW⊙ тт kдn⊙ ¢o

於是他尋思裴言宣的話,早先裴言宣獻計,能夠逃走亦是挫敵之法。

他立時下了決心,讓自己擔當這一挫敵任務的主角。

還有三名鐵騎都在分頭堵截攔殺他,鄒則鳴“唰”地躍落馬下,混在一衆趟子手當中,向這數騎攻擊。

那數騎見已無騎馬之人,忽然都退了出去。

鄒則鳴大喜,付道:“早知如此,我老早就棄馬啦!”

他左閃右閃,已到了邊緣處,雖找到自己的馬匹,卻拉不動,只得等候機會。

只見剛纔攻擊他的數騎,這時已因爲金槍客沙青不曾佔到上風而上前助陣。

他們忽進忽退,交織成一片,雖然有縹車障礙,仍然靈動之極。尤其是在沙青指揮之下,威力與剛纔對付鄒則鳴時全不相同。

鄒則鳴心中大喜,暗想:這時不走更待何時!當即飛身上馬,一夾馬腹迅快竄出。

等到燕雲十八鐵騎方面分出三騎追去時,鄒則鳴落荒而馳,已逃出數箭之遙了。

迫他的三騎倏然散開,各奔一個方向。

大約一頓飯工夫,鄒則鳴爲了脫出那窮追不捨的三騎的包圍同,不知不覺馳入沙漠之內。

在這一頓飯的時間內,方河先被急行客步無影一劍刺死。

接着步無影去助屠雙勝夾攻秦天固,合起來共是十騎,輪番衝殺,秦天固根本沒有喘氣的機會。

在剛戰中兩聲慘叫升起來,那行雲刀客屠雙勝和急行客步無影齊齊勒馬釘牢地上,餘人亦立時停下一切動作。

只見一名鐵騎口吐鮮血,一跤翻墜地上,發出“砰”的~聲。在此人對面的秦天固,也沒有任何動作,敢請他胸口被一支長槍刺透,這杆長槍還留在他身上搖搖晃晃。

但秦天固濃眉-目,端坐鞍上,威風凜凜,一點也不像快死的人。

屠雙勝、步無影等九人全不移動,人人凝視着這個氣概逼人的武林高手。

這九人由爲首的屠雙勝開始,沒有一個稍稍露出懼色,人人兇悍如故,是以氣勢之強大,使秦天因也清清楚楚地感覺出來,知道這羣人真正是視死如歸之輩。當下豪情受挫,“哇”地噴出一口鮮血,身子在鞍上搖晃兩下,“噗”的一聲摔在地上。

“這廝真是一條漢子!”步無影清嘆一聲,道:“咱們雖然已奉令改變作風,可是對別人可以放過,對冀魯或雙龍嫖局之人,卻不能留一個活口。”

屠雙勝向鏢車那邊望去,道:“裴言宣果然高明得很,怪不得龐二爺囑咐咱們注意。

晤!此人留他不得,追去吧!”

他當先厲嘯一聲,縱馬馳去,餘下八人,各各拍馬緊踉,發出一片驚心動魄的殺聲。

鏢車上下之人無不心膽皆裂,人人四散逃躥。

屠雙勝和步無影率鐵騎分頭截擊,馬馳似風,刀槍如雨,來往逐殺。剎時間慘叫之聲此起彼落,遠傳數裡。

不久工夫,冀魯鏢局這一次押運鏢車之入完全死亡殆盡,只剩下裴言宣一個人尚在拼搏。

現在已沒有手下掩護他,這還不說,那些鏢車一輛一輛被移開了,大道上的障礙物轉眼間全無影蹤。

行雲刀客居雙勝和急行客步無影齊齊發出厲嘯,縱馬夾攻上去。

一個金槍客沙青已經把裴言宣殺得東歪西倒,手忙腳亂了,何況三人聯手,威勢更是銳不可當。

不到五個回合,沙青大槍橫掃,一招“橫掃幹軍”,“啪”的一聲大響,把裴言宣掃落馬下。

裴言宣癱臥不動,五臟六腑都負了重傷。尋常之人;至此老早就氣絕斃命,可是他還睜大雙眼,望着馬上之人。

屠雙勝哼了一聲,道:“裴言宣,你也是一條硬漢,咱兄弟十分欽佩!”

裴言宣苦笑一下,吃力地道:“屠雙勝!我心中還有一個疑問。若得答案,死而無憾!”

急行客步無影插口道:“你一定是想問問咱們來歷,對不對?很抱歉,這個秘密不能奉答!”

裴言宣說得更吃力了,道:“不是這一樁……”

屠雙勝訝道:“好,你問吧!”

裴言宣喘一口大氣,才道:“燕雲十八鐵騎固然武功高強,騎術精妙,有所向無敵之威,但你們陣陣獲勝,原因卻不在此

他喘息之時,沙青便不服氣地道:“那麼你說說看,咱們不是憑真功夫的話,憑什麼能所向無敵?”

這話正是屠雙勝、步無影都想問的,是以他們俱不言語,聽候對方回答。

裴言宣努力振作一下,精神似乎好了一些,道:“你們是靠一股悍不畏死的氣勢,加上精妙武功騎術,方能場場制勝!”

行雲刀客屠雙勝等三人都做聲不得,他們迴心一想,實情果真是如此。

“因此我不禁發生一個大疑問了。”裴言宣道,“你們三人是首領,不怕死尚不稀奇,奇就奇在其他的人個個如此。你們憑什麼使他們甘心情願地賣命?憑什麼呢?既不爲名利,亦非爲了氣節。”

行雲刀客屠雙勝仰天大笑,道:“裴言宣,咱兄弟都是被世人唾棄之人,生死之事,在你們看得很重,在我等看來,性命踐如泥土!”

裴言宣訝然地看看一衆鐵騎,但看不出一點異狀,故此想不通何以他們這~羣都是被唾棄之人。

假如屠雙勝沒有騙他,這個理由倒是說得過去,可是他們犯了何種十惡不赦之罪呢?

懷着一肚子疑團,這個素來足智多謀的裴言宣,雙目一瞑,碰然而逝。他再也不會爲了人世種種莫測之事而傷腦筋了。

遍地橫屍,除了燕雲十八鐵騎這方面的人之外,已無活口。

塵土隨着寒風飛揚,時間也無聲無息地消逝。

屠雙勝突然道:“老二,老三,他們大概已將那鄒則鳴逼入交天古戰場的沙漠中了。”

“大哥,咱們去瞧一瞧妥當些。”金槍客沙青說,“玄天古戰場雖是武林禁區,但近二十年來好像已經沒聽說過有什麼事故。”

步無影仰天笑道:“就算有人搗鬼,咱們兄弟怕他何來?”

屠雙勝很支持這一意思,額首道:“不錯,咱們怕過誰來?如果鄒則鳴不死在直天古戰場內,被他逃回冀魯鏢局,咱們纔是萬死不足以贖罪呢!”

步無影道:“大哥,既是如此,咱們一齊前去搜索,不是眼見鄒則鳴屍體決不罷休。”

所有的人都露出兇悍的躍躍欲試的神情。屠雙勝更不遲疑,道:“好!走!”

一共剩下了十三騎,像一陣可怕的旋風般,向右方的沙漠馳去。

他們進入沙漠不久,就-一召回了追趕鄒則鳴的三騎。

不過他們的人數反而減少了,原來已有四騎奉命繞着沙漠邊緣查看。

這一隊鐵騎捲起漫天的飛沙,深入數十年來沓無人跡的沙漠。

他們走得很快,跟着鄒則鳴孤零零的蹄跡,緊緊追趕。

矯健的坐騎在黃沙浩瀚的大漠中更見精神,奔馳得更爲迅快有力。燕雲十八鐵騎的另一驚人之處,正是在於他們的坐騎僅是通靈名駒,越是艱險之地,越發顯出驚人的潛力。

他們曉得在這等一望無際的沙漠中,普通的快馬能夠跑多快,也算得出能維持多久,這刻他們以加倍的速度疾馳,預料一個時辰之內,必能趕上鄒則鳴。

在他們前面的鄒則鳴曾經看見地上一件物射而停了一下,但他接着又向前趕路。他的胃很不舒服,喉嚨乾涸,很想喝一點水,但鞍邊水囊中水已無多,何況馬匹比他更需要水,否則就跑不動了。

突然間他感到有異,回頭看時,遠處沙塵滾滾,遮天蔽日,分明是大隊人馬追來,速度快得驚人。

鄒則嗚這一驚非同小可,催馬狂奔了一陣,速度漸緩。他已明白這是什麼道理,吃驚地低頭查者坐騎。

鄒則鳴的坐騎原是長程快馬,但在沙漠中奔馳不同平地,何況盡力鞭策全速疾馳,氣力最是易竭。

他查看一1了,坐騎略現疲態而已,還不至於怎樣。問題是速度若是不能比平日增加,追兵將很快就趕上了他。如今慢了下來,更是不成。

轉頭四顧,只見碧天黃河,茫茫一片,除了起伏的沙丘之外,更無絲毫可借遮蔽隱身之處。

鄒則鳴除了震驚之外,又暗感後悔,想道:“我如不逃,好歹也多殺幾個敵人,撈回一點本錢。”

不久工夫,後面衆騎已經迫近,蹄聲如雷,使人心寒陰落。

鄒則鳴猛一央馬腹,坐騎像話~般竄出。

行雲對客房雙勝厲聲大喝道:‘目觀u嗚,哪裡走!”

他心意與坐騎相通,這一忽然叱喝,坐騎也就加了速度。

但見他陡然越衆領先,宛如奔雷掣電般追去,一霎時已追到鄰則鳴背後三大以內。

鄒則鳴趕緊勒馬停蹄,留轉馬頭,道:“屠老大,咱們先談一談”

這時沙青、步無影等亦已追到。沙青怒叱道:“沒有什麼可談的,閉任你的鳥嘴!”

鄒則鳴道:“在下若是找得出兩全其美之法,諸位何必非殺死在下不可呢?”

現在是他的生死關頭,唯一的生路就是談判,所以鄒則鳴腦筋動得飛快,找尋贖命之方。

行雲刀客屠雙勝冷笑一聲,道:“鄒則鳴,你有何兩全其美之法?”

鄒則鳴道:“在下不是初出茅廬之輩,除了一點積蓄之外,我這個人尚可供諸位利用。”

沙青“哼”了一聲,步無影也在冷笑。

屠雙勝面色一沉,其冷如冰,道:“鄒則鳴,閒話休提,你準備拼命吧!”

這個燕雲十八鐵騎的首領這麼說了,餘人立刻都擺出不再說話只要動手的姿態。

鄒則鳴一望而知這些悍盜已下了決心,不覺一陣驚悸,忖道:“想不到我鄒則鳴今日死在此地!”

行雲刀客屠雙勝迅即退開,霎時蹄聲大作,十二匹駿馬繞着鄒則鳴奔馳。

第一波的攻勢是急行客步無影,他率着三騎,像驚濤駭浪般向鄒則鳴衝殺。

刀槍並舉,殺聲如雷,第二波緊接着衝到。這第二波是由金槍客沙青率領,連他一起也是四騎。

他們衝過去之時,鄒則鳴恰好從倒下去的馬背躍落在側旁的地面。當下刀槍劍朝紛紛向這個鏢客攻去。

四騎晃眼衝過,鄒則鳴尚未倒下,可是他身上已受傷兩處,鮮血滴在沙上,迅即凝固。

行雲刀客屠雙勝率餘騎作最後衝殺。蹄聲雷動,沙塵蔽天,眨眼已把鄒則鳴的身影淹沒了。

屠雙勝等人在離鄒則鳴三丈處就已一齊勒住了坐騎,回頭查看。

強勁而酷熱的風把沙塵吹散,只見鄒則鳴已俯僕在地上,動也不動。他身上傷痕累累,鮮血大量流出,把周圍的沙地都染紅了。

至此,追殺敵人的任務已完畢。屠雙勝發出號令,大夥兒撥轉馬頭向縹車那邊趕回去。

這夥剽悍而又動如風火的鐵騎,往回去了半里左右。屠雙勝一聲令下,完全停在當地。

只見在他們前面十餘丈遠,一股沙塵舒捲上升,形成了一道黃色的柱子。

沙柱越轉越高,範圍卻擴大得不多,看來宛如龍捲風一般。

行雲刀客屠雙勝厲聲道:“哪一個人見過這等奇怪景象?”

衆騎靜默無聲,沒有一個人回答。

屠雙勝又道:“若是龍捲風,應該上大下小,而且移走得很快。這一股沙性卻不是如此,天色亦沒有變。”

他果然是領袖之才,瞬息間就把情況判明。

如果是龍捲風,則可把人馬捲上半空,固然十分可怕,可是這一股沙柱竟然不是龍捲風,在這一片茫茫的黃沙中,更覺絕異可驚。

金槍客沙青應道:“咱們繞過去就是了。”

急行客步無影也道:“對,咱們不招惹它,管它是什麼玩意兒!”

屠雙勝“哼”了一聲,道:“咱們試試看!”

他隨即發出有行的命令,一夥人馬向右方疾移。

走了十六七步遠,衆騎復又停下。

“躲不是辦法。”屠雙勝已得了結論,因爲那根高達十丈餘的沙柱,竟也向同一方向移動,一望而知乃是攔截之勢。

“那怎麼辦?”沙青搖擺一下手中金槍,厲聲繼續說道:“咱不信那是什麼妖法,怕它何來?”

急行客步無影不同意,道:“二哥別毛躁,這檔子壯瞧起來古怪。咱們窮落大漠走了多少年,幾時見過這等沙柱擋路的邪事?”

沙育道:“依老三你怎麼說?掉頭跑嗎?”

步無影道:“我沒有主意,看大哥怎麼說。”

屠雙勝一直在仔細打量擋在十餘文遠的沙柱,這時接腔道:“老二,老三,咱們這回真叫做母狼鑽籬笆進退兩難。要衝闖吧,這道沙柱子太邪門了,萬萬不可以幹。要腳底抹油溜吧,又伯不是辦法。”

步無影道:“大哥,咱們要溜的話,不一定辦不到。”

屠雙勝搖搖頭,道:“這根沙柱子像是有靈性一般,咱們往西它跟着往西,往東跟着往東,要逃只怕不是……”

他已小心觀察過,當他們停止之時,那根沙柱亦不移動。假如真是邪物,則他們坐騎的速度自然比不上那沙技了。

這個首領心情之沉重,別人根本不知,因爲他外表上仍然很鎮靜。

他突然下了決心,用一種獨創的切口吩咐過全體人馬,接着付諸行動。

這一羣兇悍的騎士發出震懾人心之殺聲,一齊向那根沙柱急驟衝刺,去勢凌厲無前……

十餘文距離,眨眼便至。只見這十二匹鐵騎陡然間分裂爲兩股,分向左右兩邊急轉開去。

那根參天沙柱倏然迅疾左移,封擋住左方那一股人馬。

不過由於這些人馬分開急轉之後,並不是向來路逃走,而是兜個大圈回到原處,故此那兩股人馬霎時已經又緊攏在一起,而沙柱仍然距他們十多文,擋住去路。

步無影道:“作怪!這根沙往不但旋轉不休,而且橫向移動,阻擋咱們去路。”

沙青至今也不敢口硬,道:“是啊!作怪得緊。”

屠雙勝沉聲道:“這是怎麼回事,將來再向高明請教,衆弟兄聽着!”

衆人齊齊大喝以應,聲如霹靂,威風凜凜。

屠雙勝下令道:“分作三隊,先後衝上去放箭!”

衆人又齊齊應了一聲。

屠雙勝帶頭領了三騎疾如風雨般衝去,相距三四丈遠,弓弦聲繁急連響,一陣箭雨少說也有十幾二十支,勁疾射向沙柱。

他們均是用連珠箭法,每人在這頃刻間至少也射了三箭以上,勁箭發出,迅速轉彎繞開。

當這一股人馬閃開之時,後面緊躡而來的一批人馬也到了,絃聲此起彼落,又是一陣箭雨射去。

第三撥人馬的箭雨緊接着發出。這三陣箭雨,沒有一箭不是射入沙柱之內。

他們迅即彎回原地,查看情況。

只見那道沙柱依然急旋如故,這三陣力足以射退幹軍萬馬的箭雨,竟是如石投海,全無反應。

沙育突然驚歎一聲,道:“大哥,瞧,沙柱上面……”

衆人仰頭望時,只見距地面達十餘丈高的盡頭處,精光點點,映日生輝,敢情正是他們所發的百數十支長箭,箭遊莫不釋快閃亮,是以在烈日之下,反映出千萬點精芒。

人人心中大驚,照這些長箭的情形看來,如果人馬被沙往所卷,送上半空,跌了下來哪還有命?這個時候,所有的人都爲之動容變色。

金槍客沙青道:“大哥,咱們十二個人分散逃走,各奔一方,逃得一個算一個。”

步無影神色慘淡道:“咱們一定是殺孽太重,惡貫滿盈,纔會在沙漠中碰到這等妖異。”

屠雙勝心念一轉,厲聲喝道:“沈道、李亞夫何在?”

兩名騎上策馬而出,朗聲應道:“屬下在!”

屠雙勝道:“你們一左一有,繞道疾馳。如果沒有阻擋,那就速速出此沙漠,回去報訊!”

沈道和李亞夫道:“遵命!”事不宜遲,應一聲掉轉馬頭,依令疾馳而去。

他們這一羣人向來不把生死放在心上,但對於不可知的神秘現象,總是本能地害怕。不過沈、李二人到了奉命行事之時,卻又不知恐懼爲何物,口中叱吒連聲,氣勢如虹,催馬疾衝。

他們已決定了方向,沈道向左,李亞夫往右,兩騎快得有如離弦之箭,在半途中倏然分開。

只見那道參天沙柱突然橫移,神速無比,沈道一下子撞入濃密的沙塵之中,失去了蹤影。

一陣怪異的尖厲的嘯聲,生像是從天邊傳來。那道沙柱已經兩度疾移,奇快無比,眨眼追上了李亞夫,把他連人帶馬吞噬在滾滾的沙漠暗影當中。

半空中精芒四散,宛如流星雨墜,原來是早先那陣箭雨,本來捲到柱頂,如今方始散墜。

衆人目瞪口呆地望着之時,半空中又有物件急墜下來,砰匐連聲。

衆人看時,原來是兩人兩馬,由於從十餘丈那麼高之處跌落,雖然下面是厚沙,軀體上也有些部分進裂,流出鮮血。

屠雙勝面色凝重,道:“老二,過去檢查一下,看看他們是先死後墜,抑是活活跌死的?”

沙青應聲縱馬馳去,在人馬屍體處落地查看了一陣,便上馬回來,道:“大哥,他們都是先死後墜的!”

行雲刀客屠雙勝聽了這個報告,面色凝重,默然無語,望着那一道沖天的沙柱。

他們不進不退,那道沙柱亦不移動。

但過了一會,忽聞幹軍萬馬潮涌奔騰之聲由沙柱那邊傳來。

只見那道沙柱也迅即擴大了旋卷的範圍,贈颶勁風挾着沙子,已濺射到衆人面上身上。

屠雙勝這時只有兩種做法可供選擇:一是集衆騎之力,各以檢矛刀朝一齊向沙柱硬衝;另一種做法是下令作鳥獸散,各自尋路逃命,能逃得一個算一個。

他一直在算計這二法的利害得失。合力硬衝之法,好處不說,弊處是這個目標神秘難測,不知究竟是什麼物事,是以難有半分勝算。至於四散逃竄之法,好處是人數多,散佈得廣,或許得以漏網,但弊處是力量既已分散,則凡是被沙柱追上之人,必死無疑。因此,話說回來,若是合力衝殺,至少尚有一拼的機會。就算敗亡了,也總算曾經盡過力拼過命,比起任人追逐殺戮,還是划算些。他決心已下,立刻發出命令。

十匹鐵騎霎時擺出一個尖錐形的陣勢,尖端便是行雲刀客屠雙勝,正對着那根沙柱。

他又是一聲令下,十騎一齊揚蹄疾馳,迅如掣電般向前衝刺。一時蹄聲如雷,殺聲震天。

這十匹鐵騎宛如一個整體,動作整齊劃一,絲絲入扣,是以所激發起的氣勢強大絕倫,人間罕睹。

錐形的鐵騎陣一晃眼間便刺入沙柱之內,但見那道十餘丈高的沙柱,陡然間矮縮了一大半,只剩下數丈高的一大團沙塵。

沙塵滾滾,蹄聲、殺聲震天,可是全部人馬卻一直在濃密的沙柱之內,睜眼不見五指。

事實上他們都不得不眯縫着眼睛,以免沙粒打入眼內。

這時異聲突然又起。初時仍是幹軍萬馬奔騰衝殺,令人氣寒膽落,但緊接着變爲淒厲的音響,彼落此起。

十名鐵騎有一大半心神震動,氣力消失,幾乎連馬鞍也坐不穩。

屠雙勝大刀揮舞開路,催馬疾衝。當此之時,只有金槍客沙青、急行客步無影能夠緊隨在他馬後,左右夾護,齊齊衝去。

他們刀槍並施,奮力衝刺,猛可掙脫出沙柱之外,回頭看時,竟無一騎跟了出來。

三個人全部面色鐵青,因爲這時沙柱之內,傳出了一聲接一聲的慘叫。他們聽得出這些聲音,俱是他們的鐵騎部屬。

沙育道:“大哥,那沙柱之內似是有一種無形的阻力,使咱們無法行動。”

步無影接口道:“是啊!那種力量很奇怪,好像是阻力,又像是吸力,說不出來那麼奇怪。”

屠雙勝沉重地嘆口氣,道:“完啦!只剩下咱們三個了。”

他們勒馬在數丈外之時,竟沒有逃走之意,面色雖然不好,卻沒有懼意。

那道沙柱的異聲早已停止,現在慘叫聲也沒有了。忽見這道沙柱越來越矮,體積亦迅即縮小。

屠雙勝等人驚愕顧視,一忽兒工夫,已可以看得見那七名鐵騎,人和馬都四散臥斃於地上。

沙柱暮然消失,地面上卻出現了一個矮胖老人。他的頭和身軀都十分碩大,至少可抵常人的三倍,是以看起來有一種詭異的味道。

這個老人一身黑衣,頭髮卻白得如銀絲,面色紅潤如嬰兒,對視之下,使人一眼望去就能留下強烈的印象。

屠雙勝提刀大喝道:“老先生,咱這些兄弟們都是死在你手底,這話沒有錯吧?”

那矮胖老人低哼一聲,道:“何止他們,你們也休想活命!”

他聲如洪鐘,震得屠雙勝等三人耳鼓嗡嗡直響。

這個詭異而又手段毒辣的黑衣老人,一開口就顯示出他驚世駭俗的內功造詣。

屠雙勝等三人立刻曉得萬萬不是此老的對手,不過他們仍然沒有懼色,更絲毫沒有逃走的跡象。

沙育厲聲道:“老先生,我燕雲十八鐵騎人人殺孽滿身,死得不冤,可是卻有一事死不瞑目。”

黑衣老人冷冷道:“什麼事?”

沙育道:“你老先生叫什麼名字?剛纔用的是什麼絕藝?我沙青若是得知,死便無憾!”

黑衣老人搖晃一下斗大的頭,道:“老夫是玄天古戰場森羅宮幽燕王趙魔音,剛纔施展的是三十三天聲聞神功,你們這等凡夫俗子,如何逃得出老夫掌心!”

領袖燕雲十八鐵騎的燕雲三客之中,只有老大屠雙勝對森羅宮幽燕王趙魔音的名頭依稀有點印象,因此他們的神色都是懷疑的多,恐懼的少。

幽燕王趙魔音又道:“老夫這一片沙漠,武林稱爲玄天古戰場,劃作禁區,擅入者死。

這規矩你們居然不知道,實是該死!”

屠雙勝向沙、步二人作個無可奈何的笑容,道:“咱們出道以來,向來只有敵人俯首乞命,卻想不到今日如此狼狽。”

步無影奮然道:“大哥,先時咱們只當是遇上了妖怪,有力難施,如今既知他也是個人而已,何懼之有?咱們殺!”

沙青也接口道:“對,大哥,咱們聯手殺他!”

黑衣老人縱聲大笑,聲如洪鐘,只震得這燕雲三客耳中生疼,忙忙運功抵拒。

他們都小心防範着,並且等候機會,到時屠雙勝一聲令下,他們便全力攻殺過去。

誰知屠雙勝攻擊的命令一直髮不出來,因爲那幽燕王趙魔育的笑聲久久不歇,而且越來越響亮震耳。

他的笑聲越轉越高,看看已到了盡頭,不料忽又拔高。如此一層一層地拔上去,更使得屠雙勝等人懷疑是不是還有止境!

他們跨下三匹駿馬,率先露出木能忍受之狀,揚蹄振想,暴躁不安。他們心中明白,若是普通的馬匹,早就亂進亂竄,無法控制了。

說時遲,那時快!高亢入雲的笑聲突然變成驚天動地般的一聲巨響,宛如霹靂迅擊,山川搖撼。在這巨響聲中,屠雙勝等三人一陣昏迷,齊齊倒栽馬下。

他們迅即恢復知覺,修地躍起,但見三匹坐騎皆俱己倒斃。現在只剩下他們三個人,徒步面對着那個可怕的敵人。

行雲刀客屠雙勝丟掉手中大刀,從馬鞍邊掣出步戰用的利刀。

沙育和步無影紛紛學他,把手中長兵器丟棄,換了短的兵器。沙青是一對點穴極,步無影則是一柄長劍。三人都嚴肅地注視着敵人。

那幽燕王趙魔音的笑聲早就停止了,不然的話,這燕雲三客只怕不容易爬起身。

他徐徐舉步行來,總共才跨了三兩步,竟前移了數文距離,來到屠雙勝等三人面前。

但見屠雙勝、沙青、步無影三人,面色鐵青,殺氣騰騰,全都是準備決一死戰的樣子,投有一絲遲疑和畏縮,氣勢甚是凌厲。

這位手段毒辣行跡詭奇的幽燕王趙魔音看在眼中,心裡不解,忖道:“奇怪,他們真的不怕死呢!”

原來他一開始之時,就發現了這一夥鐵騎不怕死的特質。他感到難以置信,所以收拾他們之時,用了各種手段,瞧瞧他們到底是真的不怕死,抑是假的?

他繼續試驗這件事,當下選定了三人之中的金槍客沙青,點首道:“你,金槍客沙育,出來和老夫拼一場!”

金槍客沙青應道:“行,大哥,小弟請命出戰!”

行雲刀客屠雙勝追:“不要魯莽,人家想逐個擊破咱們!”

金槍客沙青應一聲“是”,果然屹立不動。

幽燕王趙魔音冷笑一聲,道:“老夫若要宰了你們,哪須逐個擊破?”步無影立刻問道:“那麼趙三爺你點名要我沙二哥出戰,是何緣故?”

他這一聲“趙王爺”,竟生了想不到的效力。幽燕王趙魔音面上掠過難得的笑容,道:

“老夫不會佔他便宜,相反的我打算讓他先攻十招,在這十把之內,我絕不還手,雙腳也不離原地。你們瞧這條件如何?”

步無影疑道:“趙王爺,你不還手不算稀奇,但雙腳不離原地,請問如何躲過攻擊?”

趙魔音霜眉飄拂,意態極豪,仰天一笑,道:“老夫就算捱上十招八式,也不過是搔癢一般罷了。”

沙育第一個不服氣,他手中雙極有貫木碎石之威,戳到血肉之軀上,焉有不洞穿之理?

趙魔育道:“他們不服氣就動手。十把之後,老夫只還擊一招。是生是死,瞧你們自己的造化!”

沙青雙錫一擺,道:“趙王爺,就是在下先請教吧!”

幽燕王趙魔音道:“好,老夫就站在此處,雙腳不移,雙手亦不發招抵禦,讓你先攻十招,輪到還擊之時,只限一招!”

金槍客沙青慨然道:“趙王爺這等條件,在下死而無怨,春招,殺!”

他雙極施展出“黑牛犁田”之式,右極刺戳面門五官要害,左極在底下呼應,迅攻小腹大穴。

雖然那趙魔音說過不還手,但沙青歷練江湖已久,決不肯有絲毫疏忽,仍然防備對方使詐,是以這一招使得剛中有柔,能發能收。

雙極去勢快逾閃電,極尖霎時已碰觸到對方,忽覺力道落空,雙極已從對方面上和小腹上滑開。

在一側觀戰的屠雙勝和步無影兩人都睜大雙眼,瞧看那趙魔音如何應付。可是他們四隻眼睛,都看不出人家是用什麼方法把雙極的勢力滑卸的。

金槍客沙育心念,轉,已有計較,身於乍退又進,雙厥使出硬拼招數,橫掃而去。

在他想來,極尖滑開是因爲所戳的只是~點,若是橫掃之勢,斷難化卸這股力遭,好歹也能夠試出對方的深淺。

“蓬蓬”兩聲,他手中雙撅都結結實實掃中了對方。趙魔音嘿嘿冷笑,顯然沒有吃虧受傷。

金槍客沙青雙極扶着風聲,再度掃擊。

這次仍然掃中對方身子,但空自震得雙腕微酸,對方卻絲毫無損。

他忽然醒悟,付道:“凡是外功修煉到登峰造極之人,能夠捱得住無刃之物抽掃並不出奇,怪不得他要冷笑了。”

沙青這麼一想,雙極又改爲刺戳手法。“唰唰唰”一連刺了六七下。

只見他極尖一碰到趙魔音胖大的身上,立時滑開,那麼猛急的力道全不管用,悉數落空。

第十三章 化敵爲友第五章 酒肆波折第十三章 化敵爲友第三章 舟中較量第四章 寺內鬥智第三章 舟中較量第十五章 陷身鏢局第十三章 化敵爲友第二十章 定計扭危第六章 追蹤覓影第十四章 巧計脫險第十一章 小巷遇險第三章 舟中較量第十章 衝出重圍第十七章 男扮女裝第十七章 男扮女裝第九章 絕處逢生第二十六章 殊死拼鬥第十九章 奇遇拜師第二章 身落敵手第十八章 再落敵手第十八章 再落敵手第八章 履險如夷第二十三章 修煉神功第二十六章 殊死拼鬥第二十章 定計扭危第六章 追蹤覓影第五章 酒肆波折第二十章 定計扭危第三章 舟中較量第二十章 定計扭危第五章 酒肆波折第十八章 再落敵手第二十一章 荒漠激戰第六章 追蹤覓影第十二章 中計被擒第十四章 巧計脫險第六章 追蹤覓影第七章 陷入困境第十二章 中計被擒第八章 履險如夷第十三章 化敵爲友第二十一章 荒漠激戰第七章 陷入困境第二十五章 鏢局訪舊第二十章 定計扭危第十一章 小巷遇險第十八章 再落敵手第十四章 巧計脫險第十四章 巧計脫險第三章 舟中較量第二十二章 鐵騎覆沒第十七章 男扮女裝第十九章 奇遇拜師第十二章 中計被擒第二十二章 鐵騎覆沒第十章 衝出重圍第二章 身落敵手第三章 舟中較量第十四章 巧計脫險第二十三章 修煉神功第十八章 再落敵手第二十二章 鐵騎覆沒第二十一章 荒漠激戰第六章 追蹤覓影第十九章 奇遇拜師第一章 死裡逃生第三章 舟中較量第十五章 陷身鏢局第二章 身落敵手第二十五章 鏢局訪舊第五章 酒肆波折第三章 舟中較量第十五章 陷身鏢局第二十六章 殊死拼鬥第三章 舟中較量第八章 履險如夷第七章 陷入困境第十九章 奇遇拜師第三章 舟中較量第九章 絕處逢生第十章 衝出重圍第二十三章 修煉神功第十九章 奇遇拜師第十六章 玉鉤斜之秘第十八章 再落敵手第二章 身落敵手第二十二章 鐵騎覆沒第十九章 奇遇拜師第十六章 玉鉤斜之秘第四章 寺內鬥智第二十五章 鏢局訪舊第二十三章 修煉神功第二十一章 荒漠激戰第十五章 陷身鏢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