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降爵
安然無恙的從寧安堂出來,楊氏臉上仍舊帶着一抹不敢置信的疑慮,再有就是萬分的慶幸。老夫人的德行,她再清楚不過了。這一次不但沒拿捏住裴瑾,還賠了夫人又折兵,要臥牀個把月,想想心裡就極不痛快吧?
不時地偷瞄裴瑾幾眼,楊氏心中唏噓不已。
“母親有什麼話儘管問,不必藏着掖着。”裴瑾見她這副表情,真是又好氣又好笑。都三四十歲的人了,還跟個孩子一樣。
楊氏嚥了咽口水,悄聲問道:“那個什麼御醫,是你早就安排好的?”
老夫人挖了那麼大一個坑給裴瑾跳,最後卻功虧一簣。想來錯就錯在,請的御醫並非全然聽她的擺佈這回事兒上。而且,看那位御醫對裴瑾恭順的態度,就知道二人的關係非同一般。
裴瑾卻是怔了怔,道:“母親當媳婦是神算子呢~事事都能事先預料到?其實,今兒個即便來的不是沈御醫,媳婦也未必會輸。”
楊氏不解的眨了眨眼,問道:“爲何?”
“因爲老夫人的確是身子有恙啊…”裴瑾笑得一臉神秘。
這下子,楊氏就更加不解了。
在侯府呆了這麼多年,從未聽老夫人提及過腿疼這個毛病。況且,她老人家也不愛出去串個門子,整日裡窩在她那一畝三分地的寧安堂,倒是看不出腿有任何的問題。怎麼瑾丫頭只是摸了幾下就知道問題的所在了呢?
難道,這丫頭在醫術上真的有兩下子?
看出了她的不解,裴瑾不急不忙的解釋道:“這風溼骨痛,是慢性病。年輕的時候,身子硬朗或許還沒覺得。只有到了一定的年紀,纔會顯露出來。老夫人不喜動,坐的久了,對身子也不好。聽說老夫人年輕的時候跟隨老太爺曾在冰天雪地裡呆過一段時日?想必那毛病就是那時候給留下的。”
楊氏這才點了點頭,似乎有些明白了。
老夫人是個要面子的,即便身子不適,也不會當着她們這些晚輩的面兒說三道四。那會有損她高貴端莊的氣質!
“那…今兒個晚上又是怎麼回事?爲何早不發作晚不發作,偏偏在你過去伺候的時候就發作了?”
說起這個,裴瑾就忍不住笑出聲來。“興許是我那不知輕重的兩下揉捏,才讓寒毒發作了吧?”
在楊氏面前,她自然不會告訴她,其實是她故意按壓了那些個穴位,讓老夫人疼痛難忍的。
楊氏瞭然的點了點頭,便沒再追問。
老夫人本來想要兒媳婦孫媳婦在榻前侍疾的,可是被沈御醫一句需要靜養給壓了下來。如此一來,她們的晨昏定省倒是可以免了。
皇宮,勤政殿
“啓稟主子,沈御醫求見。”竇行雲偷偷地瞥了一眼埋頭在奏摺堆裡的年輕帝王,尋了個合適的機會開口道。
順德帝擡起頭來,冷着臉道:“宣他進來。”
不一會兒,身穿着深綠色官袍的男子大步走到殿中央,恭敬剋制的跪了下來。“微臣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吧。”順德帝不着痕跡的掃了他一眼,面色依舊森冷的嚇人。“昨兒個晚上,可是你當值?”
“是。”沈御醫老實的答道。
“鎮北侯府派人將你請了去,究竟所爲何事?”天下任何事都逃不過他的眼睛,更何況一個區區侯府。
沈御醫本就是耿直之人,便絲毫不差的將所見所聞一一向皇上稟奏,最後還順便來了這麼一句。“皇家郡主,卻一再的被人欺辱,實在是有損皇家威儀!”
順德帝手裡的筆微微一頓,臉色更是欺霜賽雪,冷的驚人。“竟有此事?爲何不見郡主派人來報?”
沈御醫沉着冷靜的應答道:“郡主是再端方不過之人,雖有心維護皇家體面。但奈何一個孝字壓在頭上,總還是要顧及着名聲的。更何況,那一位可也是郡主出身…”
提到淩氏那個老太婆,順德帝忍不住冷哼。
果然是一丘之貉!
祿親王府近來在朝廷毫無建樹,整日揪着規矩不放,不時地給他雞蛋裡挑骨頭。他早就想要打壓打壓對方的氣焰了!
“真是膽大妄爲,連朕親封的郡主都不放在眼裡。難道在她的眼裡,朕比那勞什子的孝道還不如嗎?”
帝王震怒,做臣子的自然是要下跪請罪的。
沈御醫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直直的,臉上卻沒有一絲駭然。“皇上息怒…”
沉默了好一會兒,順德帝才又繼續追問道:“除了那個老太婆,可還有其他人對郡主不敬?”
“還有祿王府的凌大小姐和侯夫人唐氏。”沈御醫索性一股腦兒的都交代了。
“真是反了…她們的眼裡,可還有朕的存在?!”順德帝將桌案上的奏摺掃到地上,臉色更是黑的嚇人。
竇行雲低着頭跪趴在地上,但心裡可是亮堂堂的。
端敏郡主雖然得寵,但皇上此刻的雷霆震怒,卻並非只是爲了替郡主出氣。朝堂上的那些大臣,是越來越喜歡管東管西了,就連皇上寵幸哪個妃子,他們還要指手畫腳,着實叫人不敢恭維。
這口氣,皇上可是憋了好久。如今,不過是尋了個機會發泄出來而已。
“皇上息怒…”沈御醫仍舊只是這麼幹巴巴的一句。
“來人,傳朕的旨意。祿王凌焦教女無方,疏悉禮儀,懈怠不工,不思敬儀,降其爵位爲郡王,請封其子爲世子駁回。望爾今後誠心悔過,欽此!”一口氣將這道口諭唸完,順德帝的臉色才稍稍恢復了一些。
凌老太婆是盧少棠的祖母,他不能輕易的動她。但是祿王府,他卻是可以毫無顧忌的。總不過是個閒散異姓王罷了,又掀不起多大的浪來。而且,打壓了祿王府,對淩氏的打擊纔是最大的吧。畢竟,她依仗的是祿王府而並非鎮北侯府。這麼多年來,仗着自己郡主的身份爲所欲爲,從未將其他人放在眼裡,也是時候給她點兒教訓了。
“竇行雲,你是聾了嗎?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快去傳旨!”順德帝發泄了一通,這才發現身邊的太監總管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擡起腳就揣在了他的臉上。
竇行雲身子向後摔倒,卻不敢大聲的呼痛。畢竟,在當差的時候出了小差,的確是他的不是。“奴才謹遵聖諭。”
跪趴着到宮門口,竇行雲這才擦了擦額上的冷汗。“作死啊…差點兒就把命搭進去了…”
祿王府
竇行雲親自登門,令祿王府衆人受寵若驚。
竇行雲是什麼人?那可是皇上身邊的太監總管,宮裡頭的大紅人。他親自上門宣紙,肯定不是什麼小事。
“莫非,是軒兒受封的聖旨下來了?”祿王府有些沾沾自喜的猜測道。
祿王臉色看似平靜,心裡卻也是抱了同樣的想法。畢竟,遞上去的摺子也有好些日子了,該是得到回覆的時候了。奈何,在衆人跪下來之後,事情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折。從降爵那一句開始,後面的話他們幾乎都聽不進去了。
“這…怎麼可能?公公,不會搞錯了吧?”祿王妃一時之間經受不住這個打擊,便開始口沒遮攔起來。
竇行雲冷哼一聲,尖着嗓子說道:“郡王妃這是何意…難道雜家還能隨意篡改了皇上的旨意不成?”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已經降爲爲郡王妃的毛氏連連擺着手,這樣的罪名她可擔待不起。
“沒有最好。皇上的旨意雜家已經帶到,郡王爺,接旨吧?”竇行雲看到他們個個青紫的臉,心中就忍不住暗爽。
誰叫你們這些老東西吃飽了撐的,沒事兒給皇上心裡添堵。皇上不高興了,他們這些做奴才的就別想痛快。追根到底,他們就是讓他不痛快的罪魁禍首。如今一個個露出這般如喪考妣的表情來,當真是有夠丟臉的。
算起來,皇上沒砍了你們的頭,滅了你們九族已經是格外開恩了。“郡王爺,接旨吧。”
祿王,不,應該說是郡王凌焦顫顫巍巍的將明黃色的卷軸接了過來,下一秒就幾乎支撐不住的癱倒在地,大聲的哀嚎道:“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原本還等着晉封世子的凌若軒,聽聞這個消息,猶如晴天霹靂,意氣風發的俊顏早已慘白無色。“父王…”
等回過神來之後,竇行雲早就帶着一幫小公公離開了。
“凌若妤這個孽女!她在哪裡?”凌焦在得知如今的這一切都是拜那個寵溺過度的女兒所致時,整個人暴跳如雷,再也不講究什麼規矩不規矩了。
郡王妃縮了縮脖子,心中暗暗替女兒擔憂着。
一個穿着緋色紅裙,美豔無比的美婦人從人羣中站起身來,擠到凌焦的身邊,假裝好意的將他扶住,道:“爺,您息怒…大小姐不過是任性了一些,以後慢慢教導就是了…您可要保重身子呀…”
“前十五年都沒將她教好,以後還能教出個什麼好的來!”凌焦狠狠地瞪了郡王妃一眼,指着她的鼻子就罵道:“慈母多敗兒!就是因爲你整日護着這個孽女,才讓她不知天高地厚。沒事兒不在府裡好好地修身養性,跑去侯府做什麼?!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成日在外頭跑,成何體統?!”
郡王妃被罵的狗血淋頭,臉上滿是委屈。“老爺…難道這一切都是妾身的錯嗎?是誰總在人前誇妤兒千般好萬般好的?若說寵溺,老爺可不遑多讓。”
“你…你竟然還敢頂嘴?”男人正在氣頭上,哪裡容得有人頂撞。惱怒之下,凌焦走上前去,就給了毛氏一個大耳刮子。
清脆的巴掌聲充斥在耳旁,令無數人震驚的合不攏嘴。一向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的王爺王妃,竟然也有動粗的時候,真是太匪夷所思了!
“老爺你…”毛氏捂着痛得麻木的半邊臉,眼裡的淚水開始蓄積。
凌焦身邊的小妾幸災樂禍還不夠,仍在一旁火上澆油道:“王妃…這便是您的不是了。都說女子要三從四德,您怎能跟王爺頂嘴呢?”
毛氏沒想到平日裡服服帖帖的妾室,居然敢指責她的不是,頓時怒從心起,完全失去了理智,站起身來就朝着那緋衣女子撲了過去。“你這個狐媚子,下作的東西,居然敢這麼跟本王妃說話!”
“啊…老爺救命啊。”
美妾原本個頭比王妃還要高半個頭,但是爲了打扮的美美的,身上不知道戴了多少的名貴首飾,自然是敵不過王妃的力道。更何況,一個會籠絡男人心的女子,最擅長的就是示弱。因爲只有嬌滴滴的女子,纔會讓人產生憐愛,備受呵護。
不得不說,這位美妾的決定是正確的。
凌焦見毛氏這般行徑,更加覺得她百般不是。以前那個溫婉高貴的樣子,不過是裝出來的。如今這副模樣,纔是她的本性吧?
這樣想着,凌焦的心自然就偏向了嬌柔的小妾。“毛氏,你還不住手!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的,成何體統!你的規矩,都學到哪裡去了!”
“規矩?她一個卑賤的姨娘,也敢對本王妃大呼小叫的,難道就合乎規矩了?!”毛氏怒視着自己的夫君,心早已在那一巴掌之下冷了。她爲他生兒育女,爲他打理着偌大的家。沒想到爲了一個上不得檯面的小妾,他竟然不顧十幾年的夫妻之情,當衆扇了她巴掌。這叫她情何以堪?今後又如何在府裡立足。
“嗚嗚嗚…老爺,婢妾知錯了…姐姐,是妹妹做錯了,您要打要罵都成,請不要責怪老爺…”美豔的姨娘眼角掛着淚水,一下子跪倒在毛氏的面前,但嘴角卻是抑制不住的向上勾起。
毛氏正在氣頭上,哪裡會輕易地饒了這個小賤人。擡起腳來,又是一陣猛踹。“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想着勾引王爺,污衊本王妃,看我不…”
不等毛氏打罵完,凌焦的拳頭就揮了過來。
“啊…”毛氏一個不妨,整個人就朝着身後栽去,狠狠地摔在了一旁的石柱上。
“不得了了…王妃流血了…”
“娘…”
“王妃…”
整個院子頓時慌亂起來。
鎮北侯府
扶搖居
“少夫人,好消息!”侍書蹦蹦跳跳的進了門,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春風得意。
裴瑾正努力的跟針線奮鬥着,被她這麼一驚一乍的一嚇,差點兒沒將繡花針扎進肉裡。於是嗔怪的瞪了她一眼,道:“女官大人又有什麼新鮮事兒,說來聽聽?”
聽見這個怪異的稱呼,侍書這才收斂了一些,輕咳兩聲道:“聽說昨兒個沈御醫回到宮裡,面見了皇上,不久之後皇上就將祿王府的爵位降爲了郡王。難道,這不算是天大的好消息嗎?”
看那個老妖婆日後還敢欺負我們少夫人!
裴瑾聽後,卻只是哦了一聲,便又埋頭在手裡的夥計上了。
“少夫人聽了這個消息,怎麼反應如此冷淡?”侍書有些不解的嘟嚷着。
“即便是老夫人沒了任何的頭銜,但始終還是侯府的老夫人,這一點是無法改變的。與其在這兒做白日夢,還不如多做些準備來的實際。”裴瑾頭也不擡的說道。
那一位可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即便皇上給她撐腰了,但又不能時時刻刻的盯着侯府不放?
她還是乖乖地將手裡的跪得容易繡完吧,等老夫人養好了身子,她又該跪來跪去盡孝去了。
侍書頓時覺得沒趣兒,撇了撇嘴退到一邊去了。
侍畫端了湯茶進來,輕輕地擱在一旁的矮几上,道:“少夫人都縫了半天了,停下來歇歇吧,仔細眼睛受不住。”
裴瑾揉了揉泛酸的眼角,的確是有些太累了。
將手裡的玩意兒往針線籃子裡一丟,裴瑾伸了伸懶腰,這才端起湯水含了一口。“嗯,這是什麼茶,挺香的…”
“不過是奴婢老家的一種特產,再平凡不過了,哪裡值得少夫人誇讚…”侍畫謙虛的答道。
裴瑾又連着喝了好幾口,才接話道:“原來侍畫還有這般手藝,當真是不錯。日後,必定能夠成爲賢妻良母。”
“少夫人莫要取笑奴婢了…”侍畫害羞的低下頭去,扭捏的走開了。
裴瑾瞧見她粉腮如霞,眼神柔媚的模樣,心裡忽然冒出一個念頭來。莫非,這丫頭是跟什麼人看對眼了?她們整日圍在她的身邊,極少與外男接觸。究竟是哪個男人這般幸運,入了侍畫姑奶奶的眼了?
心被勾得癢癢的,裴瑾不弄清楚不肯罷休。“侍書,你來說說。咱們侍畫美人的心,究竟是被誰勾走了?”
侍書張了張嘴,亦是滿臉驚詫的模樣。“有這樣的事?”
於是,看向侍畫的眼神,瞬間變成了刀子。“好啊,這麼大的事情,居然敢瞞着妹妹我,真是太不夠義氣了!”
正嬉鬧着呢,忽然聽見裴瑾豎起了手指頭,示意她們噤聲。“你們聽,好像有人在奏笛?”
丫鬟們面面相覷,仔細聆聽之下,這才發現悠揚的低聲若隱若現,如訴如泣,斷斷續續的傳來。
“這府裡,竟然還有這樣的秒人?”裴瑾支着下巴,閉着眼睛享受着。
丫鬟們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似乎都很迷茫。
鎮北侯府以軍功起家,雖說後人大都請了先生教導識字書畫,但極少能有成就的。如今這一代,更是多紈絝,沒一個真正的風雅之人。所以,這樣婉轉悠揚的笛聲,絕對不會是侯府的人吹奏出來的。
“啊…奴婢想起來了。”果兒忽然驚呼起來,道:“隔壁府上的公子,便是號稱第一公子的卓三郎。”
卓三郎何許人也?
前一任的金科狀元,據說相容秀美,文采不俗,琴棋書畫更是樣樣精通,不知道迷倒了多少的名門閨秀。
古人有四大美男潘安宋玉蘭陵王衛玠,大周也有四位美貌才情並重的美男子。其中之一,便是這位號稱京城第一公子的卓玉杭。聽聞,他每每出門,都會有不少的女子圍觀尾隨,甚至還有大膽示愛的。讓他煩不勝煩,於是除了上朝之外,都不敢踏出府門一步。可想而知,他是如何的出衆了。
“哦…原來是他…”裴瑾點了點頭,繼續沉醉在美妙的音律當中。
侍書見她如此的沉迷,心中隱隱的替盧少棠抱不平,道:“論起音律,咱們爺也不在話下。少夫人若是想聽曲兒,大可等爺回來。”
裴瑾瞪大雙眼,似乎不怎麼相信的模樣。
侍書暗暗替自家主子鞠了一把同情的淚水,道:“咱們爺琴棋書畫可絲毫不比那所謂的第一公子差!只不過,爺懶得計較這些名頭罷了。”
“嗯…那等他回來,我一定好好地討教討教。”裴瑾煞有介事的說道。
這纔對嘛!侍書總算是滿意了。
“那他會吹笛子嗎?”裴瑾忽然問了一句。
然後,侍書捂着腦袋暴走了。寧安堂
“姑祖母今日的氣色不錯,想必是御醫開的藥方開始起效了。”凌若妤乖巧的坐在一旁的圓凳上,小心翼翼的討好着淩氏。
接二連三的被裴瑾氣得人仰馬翻,加上身體上的不適,淩氏的脾氣越發的陰晴不定。雖然凌若妤是她的侄孫女,有時候說話也不會太客氣。比如人家小姑娘好心前來探病,她卻擺着一副死人臉,半天不吭一聲的,着實有些嚇人。
“姑祖母?”凌若妤有些擔憂的喚了一聲。
淩氏這些日子一直過的十分忐忑。
沈御醫的爲人,她極爲清楚。那是一個不容易被收買,而且只忠於皇帝的人。裴瑾那丫頭沒那麼大的本事讓他唯命是從,那麼就是皇上命他這麼做的。想到自己的失策,她就暗暗地惱火。
沈御醫肯定會向皇上彙報侯府裡頭的一舉一動,皇上震怒之後,會是什麼樣的下場,她心裡一清二楚。
可是等了好幾日,也不見皇上下旨來斥責她,她又有些拿不定主意了。莫非是皇上不好插手臣子的家務事,所以纔沒有動靜?亦或是沈御醫並沒有將此事通報給皇上,這又不大可能啊?
這樣彷徨了幾日,淩氏再也忍受不了這樣的煎熬了,便命人出去打探消息去了。這不,去的人還未回來,凌若妤就先到了。
可此刻,她實在是沒有心思應付這個有些粘人的侄孫女。
“老夫人…老夫人,不好了…”採蓮驚慌失措的從外頭一路小跑進來,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根本沒注意到淩氏臉上那暴風雨欲來的前奏。
“渾說些什麼。姑祖母好得很,你皮癢了是不是?”凌若妤見屋子裡沒有別人,便遇阻代庖的以主人的身份,訓斥起這個不懂事的丫頭來。
採蓮受到的驚嚇不小,忙在榻前跪了下來,道:“老夫人恕罪,奴婢不是有心的…只是事由緊急,奴婢才…”
“好了,別廢話連篇了。快說,外頭到底是個什麼情形?皇上可有聖諭示下?”老夫人這會兒也懶得管什麼禮數不禮數的了,掙扎着從牀榻上坐起身來,急切的問道。
採蓮打量了那依舊趾高氣揚的凌家大小姐一眼,這才小聲的答道:“啓稟老夫人,皇上並無旨意下達侯府。”
“那就好,那就好…”淩氏聽到這個答案,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可是還不等她收起這驚喜,採蓮又繼續說道:“不過,祿王府可就慘了。”
聽到祿王府的字樣,那故作高貴的凌家大小姐也不由得瞪大了眼,迫不及待的扯着採蓮的衣袖問道:“你說什麼?這又與祿王府何干?”
採蓮低下頭去,腹誹道:要不是因爲大小姐您口沒遮攔,三番五次的跟郡主過不去,祿王府如今還好好兒的呢。
“你倒是說呀。”淩氏見她吞吞吐吐的,都快要急瘋了。
採蓮斟酌了一番,纔開口答道:“啓稟老夫人,凌姑娘。皇上下旨斥責祿王爺教女無方,已經被褫奪了親王的封號,貶爲郡王了。而且…”
“而且什麼?”淩氏幾乎是咬着牙吐出這麼兩個字出來。
“而且,後代子孫,再也無權繼承爵位。”
採蓮此話一出,淩氏不堪打擊,直挺挺的就倒了下去。
“老夫人…快來人啊…”
凌若妤幾乎是倉惶而逃,什麼規矩禮儀全都被拋到了腦後。她怎麼都想不通,她不過是到姑祖母府上串串門子,看看熱鬧,怎麼就連累她的父王降了爵位?
其實,祿王被貶的事情,侯府裡早就傳開了。只是,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就是沒人敢在老夫人跟前提。而凌若妤一門心思的只想着討好自己的姑祖母,所以根本沒理會周邊那些人的態度。
“還真當自個兒的高貴的郡主了?”
“可不是呢…王府貶爲郡王府,皇上不是說了嘛,凌家的後代子孫都不能再承襲爵位,哪兒來的什麼郡主?”
“嘖嘖嘖…真不知道凌大小姐之後會落得什麼下場。”
“聽說郡王妃被郡王推倒在地,撞得頭破血流呢…”
“郡王妃這是代女受過吧?”
耳邊不時地傳來閒言碎語,凌若妤都避無可避了。走到哪兒都是那些議論聲,令她高傲的頭顱怎麼都昂不起來了。
如今,她一心只想離開這個令她屈辱的地方。
“小姐…小姐等等我…”凌若妤的貼身丫鬟提着裙襬在後面追趕着,生怕主子會拋下她不管了。
卓府
“小四,讓你打探的消息,可有眉目了?”雖然距離放風箏那日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月,可卓三公子心心念唸的,還是那嬌脆可人的少女。
小四抿了抿嘴,有些不知所措。“侯府的口風實在是太嚴了,根本就探聽不到什麼。再說了,那日在後院放風箏的,又不止一人。奴才,實在是很爲難。”
卓三公子擰了擰眉,對這個答案極爲不滿。“平日裡不是很在行的嘛,怎麼到了關鍵時候就派不上用場了?”
“少爺…”小四委屈的嘟了嘟嘴,無能爲力的低下了頭。
“行了行了,我也沒怪你。興許是緣分還不到吧…”長身而立的玉面公子輕嘆一聲,心中難免會有些遺憾。
不過,既然知道人在侯府,那就不用太過着急。
翌日,卓三公子親自動手,也做了一個紙鳶出來。模樣與那日侯府放上天的蝴蝶十分的肖似,若是不仔細分辨,還真是一模一樣的。
“少爺什麼時候也喜歡這些女孩子家家的玩意兒了?”小四不解的撓了撓後腦勺,然後屁顛兒屁顛兒的跟了上去。
鎮北侯府這邊,起初沒人在意那天上飄着的花蝴蝶。直到那風箏不知道怎的,突然掙脫了絲線,徑直朝着侯府後院砸去,這才引起了別人的關注。
“看,那不是少夫人的風箏嘛,怎麼飛到樹上去了?”一個小丫頭驚呼着,頓時樹下圍了一羣看熱鬧的。
侍書路過庭院,朝着那風箏瞥了一眼,也甚是好奇。少夫人的風箏明明就放在屋裡,沒有拿出來過。莫非是有些貪玩的小丫頭,見少夫人不在意,便偷偷地拿出來放了?
“侍書姐姐,那是少夫人的風箏?”一個十一二歲的丫頭指着樹上的花蝴蝶問道。
侍書單手支着下巴,愣了半晌才答道:“不對啊…少夫人的蝴蝶風箏,翅膀上的花紋是紅藍相間的,而這個則是紅綠的…”
就在衆人疑惑的時候,突然就看見院牆上突然冒出一顆頭來。
“呀…那是哪個登徒子,居然敢翻院牆私闖侯府?”侯府的丫頭們可不是吃素的,看到有陌生人出現,便大聲的嚷嚷了起來。
男子似乎覺得很丟臉,忙從院牆上翻身下來,朝着衆人打了個千兒,道:“在下卓玉杭,不小心將風箏遺落在貴府,一時心急,才做出這等有礙觀瞻的事情來,失禮了…”
翩翩公子的魅力自然是無邊的。剛纔還瞎嚷嚷的丫頭們,這會兒全都望着那個白衣如雪的男子看呆了。
裴瑾聽見外頭的動靜,不免有些好奇。剛要走出去一探究竟,卻被侍畫適時地攔住了。“少夫人,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