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陵不敢將自己的步伐慢下來,頂上如同塌下來一般,落石不斷砸向地面,稍有差延,恐怕會葬身石堆之中。
快跑啊……快跑啊……
韓陵不斷地在心中催促着自己,只是胸口前的那一抹血紅愈來愈大,宛如墨跡擴散一樣,染了一大片,他依然牙關緊咬,挽着陳如風,以背擋石,步履急速,一直往前死命狂奔。
終於,石頭落下的速度有了放緩的跡象,但韓陵卻並沒有將自己的腳步鬆懈下來,落石如傾盆大雨的尾聲,只是稀稀地幾塊幾塊壓到地面上,一個疾風般的身影從它們底下穿梭而過,時而要跳躍跨過地上擠滿的亂石。
直到最後,落石止歇,韓陵才氣喘吁吁地停下了腳步,將陳如風輕輕放在地上,跪倒在地,重重地吸着氣。
跑在前頭的尹平剛走了回來,見韓陵這般狀況,便將陳如風背起,扭頭道:“韓隱士,還能走吧?”
韓陵擡起頭,點了點頭,勉力站起來,沒有像剛纔在萬分危急下的矯健靈敏,跌跌撞撞地往前行進。
三人已經離開了青石通道,現在邁進了四周濃黑無光的巖道,韓陵燃亮了火摺子,亮圈籠罩着三人,如同一個保護壁一般,護着三人前進。
巖道蜿蜒曲折,只有腳踩在地上鬆軟的泥土聲與水滴擊石的聲音。
“這裡的路……怎麼有點似曾相識……”
前方終於看到有一個洞口,韓陵與尹平剛心中均是有一陣欣喜衝上來,將那股原本的沉重稍微衝散,加快了腳步。
出了洞口,韓陵終於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了。
回望身後,是三個岔道,呈雞爪狀。這條通道,正是當rì與陳如風誤闖入的皇城密道,剛剛他們正是從中間的那條岔道出來的。
原來這條正是皇城與摩羅寺的連接通道。
韓陵的額頭上泛出疲憊不堪的困sè,往靠左的那一條道走去,尹平剛儘管不明所以,也緊跟在他身後。
救出了真正的國王帕拉特,三人也順利地從皇城之中走了出來。
原本劍拔弩張守在皇城內的士兵,面對着突如其來的變故也有點措手不及,先前哈爾帕假扮的國王對他們發號施令,讓他們死守在皇城,其目的是讓大唐的軍隊毫無阻攔地進行屠城,湊集夠十萬人的活祭品。
然而,在曹錦的伶牙俐齒與韓陵給予他的手諭下,成功地攔截了高仙芝的軍隊,但高仙芝卻不肯領軍撤退,狐疑地看着這個站立在曲女城城門的大唐商人。
城內的百姓早已全躲進屋內,全曲女城宛如死城,死寂一片,沒有人敢出來。
直到韓陵拖着重傷的身體,一步一步地走向城門,高仙芝臉露愕sè,下馬來將他攙扶着,韓陵用殘餘的幾口氣,跟他說明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終昏迷過去。
幸而,曲女城這一場危機,總算是化解了,真正的國王甦醒過來,將yīn梵教的餘孽一網打盡,並委派使節到大唐與皇帝道歉。
陳如風儘管被哈爾帕的天魔解體之法所傷,受傷之重竟也無xìng命之虞,讓天竺那些名醫也感到驚訝。
他們自然不知道,在逆魔心訣的心法與體內的魔家真氣護體下,勉強護住了陳如風的心脈,保住了他的xìng命。
但是,原本所擁有的高超魔功,也被震散了一大部分,以後恐怕再也無法將力量提升至於哈爾帕對決之時的那個水平。
或許,這對他來說,也並非不是一件好事。
韓陵在天竺最好的靈丹妙藥下,也逐漸地恢復了身體。並將贈予天竺的那兩個尊貴花瓶,在大殿之上奉上。
而帕拉特也將先前大唐使節隊伍遇害一事徹查清楚,確定爲yīn梵教所爲,以慰身故之人的在天之靈。
尹平剛也得以沉冤得雪,結束了牢獄之災,繼續在曲女城內進行翻譯文獻的工作。
在陳如風與韓陵痊癒後,受到了國王帕拉特在殿上的褒獎,二人也因此得到了黃金萬兩。但是,陳如風卻破天荒地將這些黃金全數贈給了普姬娜與塔可拉,令塔可拉原本就財雄勢大的家族變得富可敵國。
很快,就到了二人即將離開曲女城的rì子。
曲女城的城門大開,高仙芝所率領的軍隊早已打道回府,只剩下兩隻馬匹,低着頭,尋覓着彌足珍貴的草食。
陳如風與韓陵收拾好行囊,在一行人的簇擁下來到了城門。韓陵拍了拍馬背,駿馬溫順地將頭扭過來。
“好了,送到這裡吧。”陳如風轉過身來,克魯、普姬娜、塔可拉、尹平剛四人眼中均由不捨之sè,尤其是普姬娜,一雙眼睛淚水汪汪地看着陳如風,盡是複雜之sè,讓陳如風不得不躲避開她的眼神。
“此去一別,又不知道何時才能相見了。”尹平剛嘆了一息,臉上略帶黯然,陳如風拍了拍尹平剛的肩膀,道:“若尹先生哪rì回大唐,記得通知小弟一聲,必來逢迎。”
尹平剛感激地拱手道:“必定必定!”
韓陵還在整理着馬匹,克魯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他身旁,抱拳帶着遺憾道:“韓兄今rì一去,克魯又少了一個好對手可以切磋武藝了!”
“天竺臥虎藏龍,高手衆多,他rì克魯兄必定可以找到旗鼓相當的對手!”韓陵笑道,兩人相視大笑,豪氣干雲,似乎看不到有絲毫分別的愁緒。
男兒大丈夫的離愁,又怎會宣於外表呢?
陳如風感到自己的手臂傳來一陣既冰冷而又熾熱的感覺,扭過頭一看,普姬娜正抓着他的手臂,眼中蘊着異樣的神光,有一絲懇求之意。
陳如風尷尬地望了一眼塔可拉,塔可拉將臉別向一邊,似在欣賞着無垠的天際。
看着普姬娜楚楚可憐的表情,陳如風暗歎一聲,帶着她走到一邊。
“你……你這次走了,還會回來嗎?”普姬娜眼中打滾的淚珠將出,陳如風一時語塞,想舉起衣袖幫她的眼角擦拭,卻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壓着他,令他yù舉的手凝滯在半空,重新垂了下來。
陳如風將臉移向一邊,臉頰泛紅,口是心非地道:“或許吧。”
普姬娜竟一下子毫無預兆地撞進他的懷裡,嚎啕大哭起來,如珠一般的淚水浸溼在陳如風的胸膛上,招來衆人疑惑的目光,而塔可拉依然望着天空,可臉上已是漲至通紅。
陳如風恨不得立刻找上眼布,將所有人的眼睛蒙上。
“不要走……好不好?”普姬娜抽泣着道,陳如風感到自己胸膛前的嬌軀正在傷心地發顫,不斷地在腦海中尋找着安慰人的話語。
一直以來,普姬娜並沒有從心裡放下過他,先前她均是拼命地將自己的感情壓抑着,現在陳如風即將離開之際,終忍不住在這一瞬爆發了出來。
一根絃線,終要在這刻割捨,普姬娜現在就要盡最後的努力,去挽救這最後一點的希望,甚至期待他一句“等我”,都能令她柔軟易碎的心重拾光華。
“塔可拉……他很好的。你們要幸福啊。”陳如風忽然淡淡地說道。
陳如風感到自己胸膛上一空,普姬娜緩緩地離開了他的懷抱,呆滯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所有的失望、悲傷、痛苦涌上了她無暇的面,百味雜陳,一切都變作了無聲的淚珠,順着她的臉頰滾落。
陳如風知道這樣說,對她是很殘酷,但是他不得不這樣做,用美麗的謊言,去欺騙她一輩子。
他真的沒有什麼機會,再踏上這片土地了。
只有這樣做,才能令普姬娜跌進最深的絕望之中,然後涅槃重生,看到平時沒有注意的陽光。
普姬娜怔怔地看着他,身體彷彿僵硬了一般。
“對不起。”陳如風衷心地說了一句,轉過身,跨上了馬背,望着浸在黃沙之中的返鄉的道路。
塔可拉幾個健步走了過來,捧住了站立不穩的普姬娜,埋怨地看着陳如風。
“好了,我們也該走了,後會有期!”韓陵站了出來打圓場,躍上馬背,對着身後的衆人作了個再見的手勢。
“保重!”尹平剛與克魯齊聲道,兩人的身影漸漸融入了迷塵之中,愈行愈遠。
馬蹄驀地加快,身後的曲女城很快就陷入了迷濛之中,依稀不清。
連着那裡的人,都消失在翻滾黃沙的沙幕後。
陳如風擡頭仰望耀眼的太陽,心中一陣溫煦的感覺,就像是陽光直烤在心房上,十分舒服。
回首一望,只有滾滾黃沙呼嘯而過。
終於結束了……這一場天竺之行。
普姬娜泣不成聲,看着前面的茫茫沙海,彷彿有什麼捉不住的東西,最終還是從自己的手中飛脫走了。
“不管怎麼樣……還是謝謝你,讓我在事實中清醒。”普姬娜忽然破涕而笑,掙脫了塔可拉的攙扶,往前幾步,對着漫漫黃沙揮了揮手。
馬影與人影,早已無影無蹤。
陳如風將回首的頭轉回來,嘴角怡然一笑,出力一策馬,加速了前進,追趕領先在前面的韓陵。
韓陵的手摸了摸自己胸中的那塊佔盤,露出了高深莫測的笑容。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