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高閣之上,俯瞰着這異域小鎮的晨sè,與中土迥異不同的房屋,不一樣的街道佈局,心中別有一番滋味。
同一片天空,不同的,是藍天之下的土地。
剛剛拒絕了普姬娜的“請求”,陳如風自然是不便回去,恐怕以後跟普姬娜碰上面,也只會尷尬收場,要留在薩克德家中厚着顏過rì,也不大好了。
看來,是要找別的宿身之所了。
仰望蒼穹,又是哀哀地嘆了一聲,也不知道那些遠在故土的人,過得怎麼樣?
尤其是你……
陳如風甩了甩頭,這裡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待自己去完成,先不說皇上所交待之事,就連劫害馬玉林將軍的兇手,他也還沒找出來,事到如今一點頭緒都沒有。
他用手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想讓自己清醒一點。
前路,茫茫無盡,也不知道等着他的,是一片坦途,還是滿途荊棘。
不過,男子漢大丈夫,是無論如何,都要心xìng不移地走下去吧,馬玉林的那一番激昂人心的話語再次在陳如風耳邊響起。
跳下屋頂,走在依舊是途人注視的異國大街,陳如風沒有理會那些狐疑的眼神,低首沉思着,應該從何處着手,才能查出兇手所爲何人。
就這樣,苦苦思索,腳步卻不知不覺,順着原來的路,走到了薩克德的屋子前。
陳如風頓了下來,看着那道緊閉着的門,也不知道普姬娜平伏了心情下來沒有,但他要離開,總得跟他們交代一聲,於是便忐忑地敲了敲門。
開門者,卻是薩克德,一臉冷容,眼神銳利若刀,當頭往陳如風劈下,陳如風不閃不躲地迎上他的目光,略沉默了一下,開口道:“薩克德大叔……我今天來,是和你道別的……”
薩克德的眼睛眯成一線,細細地打量着他,那個滿是皺紋的額頭下,也不知道思索着些什麼。
“也行。不過你住了那麼多天,好來好去,就跟我去做最後一單生意吧。”薩克德道,陳如風也不好拒絕,點了點頭。
待薩克德進屋裡收拾好行當,兩人便一同往大街走去,而在門關上的一瞬,陳如風的眼睛不自覺地往屋內瞥了一眼,房門緊閉着,像傷病未愈的病人一般。他愧疚地動了一下,傷了的心,又豈是一時半刻所能癒合的。
跟着薩克德走在大街上,兩人依舊如初,默然不語,一前一後,像互不認識的陌生人一般,兩人都各懷心思,而陳如風更多時候是看着地面行進,目的也只是爲了避開那些異樣的目光。
陳如風終究是忍不住,開口問道:“薩克德大叔……普姬娜她沒事吧?”
薩克德停下腳步來,回頭望了他一眼,眼中意味難以測度。
“我今早回來之時,她已經把自己鎖在房間之中。”薩克德冷冷地說道,眼中有點探問之意,但陳如風連忙躲避開他的目光,垂到地上,嗯了一聲。
薩克德望了他一會,收起目光,繼續前行。
兩人就這樣,繼續前行了一段路程。
陳如風逐漸把思緒拉到了使節隊伍遇害的那件事上。他所擔憂的是,當時案發現場的環境,已在他的腦海之中逐漸模糊,恐怕不用多久,一些有可能有助於覓出兇手的細節會被他所淡忘。
越想到此處,心中越是焦急。
他乾脆在心中重新組織一次當rì的情景。
一幕幕,重新映在腦際,宛如惡夢再臨,一隻只嗜血的魔鬼,站在叢林的樹枝上,得意地獰笑着,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彷彿再一次撲進鼻子之中。
馬玉林等人的慘死之狀,再次在腦袋中涌現,像一聲厲聲的尖喊,刺到陳如風的內心深處。
一個紅目鬼面,從心中高昂,洋溢着渴望之sè。
陳如風連忙強壓下自己的思緒,再這樣下去,那團魔家邪氣恐會再次發作,一發不可收拾。
血、破了擡手的轎子、箱子、花瓶……
花瓶!花瓶不見了!
陳如風終憶起了最關鍵的這一點,只要查出那兩個雕紋jīng細的花瓶的下落,便有可能覓得線索,順勢一查到底。
他看了看薩克德,似乎想起了什麼,咬了咬牙怨恨自己爲什麼沒有一早想起來,對着薩克德的背影道:“薩克德大叔……你有沒有看見過,兩個花紋雅緻的花瓶?該是大唐的jīng品……”
陳如風畢竟也不是口齒伶俐之人,一時間也無法對那兩個大唐贈與天竺的寶物加以描述。
薩克德再次停下腳步來,轉過身,眼中深sè更爲複雜。
“沒有。”良久,薩克德才淡淡地答了這兩個字,陳如風心中一沉,薩克德也沒有理會他,繼續行進。
那兩個花瓶,到底會落於何方呢?
不知不覺間,兩人已經走進了另一個熱鬧的市集,周圍人頭涌涌,各式地攤目不暇接,此處寬闊無比,更像是一個偌大的露天大廳,四周有房屋包圍,各通五路,每條路也是闊敞開朗,不時有裸露上半身之人,扛着貨物路過。
薩克德領着陳如風走到市集的zhōng yāng,市集zhōng yāng是一個低沉下地的圓形臺階,臺階上也有一些攤販席地擺賣,而最zhōng yāng則空出一片圓地來,有幾個虔誠的教徒,緊挨着臺階坐着,低唸作法。
“你在這裡等着,不要亂跑。”薩克德低聲對陳如風道,不待陳如風答話,他已揹着行囊,幾個快步踏上臺階,往五條通道的其中一條奔去。
陳如風悶悶地吐了一口氣,叉着腰,環顧四周環境,也只有那些攤販時不時向他投來奇異的目光,那些虔誠的教徒依舊閉眼,口中唸唸有詞,外界幾乎什麼都不能對他們造成干擾。
太陽,高踞於陳如風的腦袋正上方,陳如風仰起頭來,望了奪目耀眼的炎陽一眼,閒閒無聊,便自嘲道:“我就這樣被人拋在這裡了……”
周圍,一切如常,就像一幅固定了的畫卷一般,每一個人,都被敲鑿在指定的位置上,不能隨意擺脫自己的角sè。
陳如風繼續思索起自己亂如麻的心事起來,此刻正值隆冬,太陽的熾熱也不能令他感到暖和很多,倒是自己體內激涌的真氣能令五臟六腑像各自生起一堆火取暖一般。
這一站,便是過了半個時辰,陳如風也沒見周圍的路攤商販賺了多少生意,而那些教徒依然是喃喃念詞,陳如風聽得耳朵生煩。
終於,這些念詞之聲戛然而止,只有四處的喧鬧聲撲涌下來,以陳如風處身之所爲中心。
那些教徒,直膝站起,踏上臺階離去。
而令陳如風感到不解的是,那些在臺階上擺賣的商販,也捲起自己的貨物,匆匆地離開,喧鬧聲,開始逐漸低了下來,像退cháo之勢。
不到片刻,四周已是一片冷清,與先前熱鬧繁喧的情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彷彿剛剛原本存在的人,只是一片幻象而已。
陳如風滿心疑惑,順着臺階往上走,已再無人煙,寂靜如死境。所有,像是瞬間蒸發了一般,只有悽風蕭蕭,說不盡的寒意,如同籠罩天際的幕場,久久不散。
不知道什麼時候,屋頂上,無數個人影驟從天降,像一根根黑sè樹幹一樣,屹立不倒,而又有濃烈的殺意,覆蓋在上空。
陳如風自然是感應得到,體內真氣急轉,全神戒備起來。
“什麼人?”陳如風大嚷一聲,雖然他並不期望這些人能聽得懂他所言,他眼珠一掃,粗略估計,約有二十人之衆,且個個實力強勁,其中又不乏高手,看來是有備而來,而且是不容有失。
而獵物,正是陳如風。
困獸之局,輕易形成。
風嗚嗚然,掠起陳如風的衣角,陳如風凝視前方上空,看不清臉龐的黑影,似乎在頃刻之間,就會化身爲索命厲鬼,滅魂而來。
幾道黑影,迅作尖利黑箭,往陳如風疾shè而來,速度可比閃電,且在破空之間,仿似連擦過的空氣,都裂成銳利的碎片,夾雜着往陳如風捲去。
這些人,十有**是跟那天叢林中的慘命案有關,而陳如風這條漏網之魚,他們就有在今天收拾乾淨。
陳如風雙腳微微離地,一圈圈水波一般的氣紋從腳尖上泛起,四面八方而來的夾擊,幾乎無可避之處。
眼神一凌,一道綠影隨風而動,如飄絮的葉子,速度卻勝過疾風,一下子閃破而出,像把把刀刃切斬下僥倖逃生的一絲空氣,瞬移到半空之中,重新現出身影。幾道黑影撲了個空,在陳如風原來所處的位置,像鬼魅一般抖動了一下身影,木木站立,如入地墓碑,原本有的進攻之意此刻全消。
但陳如風不敢放下絲毫戒心,在半空拳聚綠光,手握真氣,隨時準備迎擊,畢竟在其餘屋頂上,還有許許多多的黑影在蓄勢待發着。
猶如置身於萬千弓箭威脅之下,陳如風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似乎箭將離弦,間不容髮,稍有不慎,便會萬箭穿心,一命嗚呼。
儘管對方並未發起進攻,但陳如風在這種無形萬鈞的重壓下,也很是吃不消,神志如同將被擠破一般,難受至極。
最終,陳如風決定先發制人,將體內真氣運轉至若有若無之境,一下子身體像褪去了所有顏sè一般,憑空消失在空中。
就在陳如風施出“遁”後,那些黑影立刻sāo動起來,簌簌地現身在那個方圓下沉的臺階之上,個個均是黑衣蒙面,光天化rì之下也只能看見他們無情的瞳孔。
陳如風儘管遁去了身影,但也不能動彈,稍有差池,便會暴露身影,想不成爲衆矢之的都難。
遠遠聽去,那些黑衣人似乎在議論些什麼,用來交流的,也全是陳如風聽不明白的語言。
但令陳如風感到捶胸口的是,他們並沒有離開之意,就一直站在那裡,一人一句地討論着,該是在商量對策,並不知道陳如風還在遠處,只是身影隱沒而已。
陳如風還是忍受不住,畢竟體內的真氣不是無窮無盡,連忙強吸一口氣,呼嘯一聲,往五條出道其中一條路掠身閃去,那二十多個黑衣蒙面人有所察覺,紛紛拔地而起,作黑sè快箭,往那個綠sè殘影緊隨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