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相視默言,心頭如有千言萬語,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陳如風感到一陣口燥脣乾的難受,嘴巴張了張又合,只得淡淡地微笑着,看着李音如。
倒是李音如的眼中漸泛波光,憐憐動人,她一開口,就帶着微微的哭腔道:“爲什麼你那麼久都不來找我?”
這句暗帶埋怨意味的話一出,陳如風心中頓時像打翻了火油一般,燙辣的火一直從心胸順着頸脖燒到上臉上,赤紅赤紅的一片,他的眼神避過與李音如接觸,一副小孩子做錯事在孃親面前低頭悔過之相。
“嗯……最近幫中事情諸多繁瑣,我抽不出空來……對不起……”陳如風十分不自然地使勁抓撓一下後腦袋,他一看李音如已是淚光晃動的眼角,似乎久久醞釀的淚水就要奪眶而出的時候,更是心中一酸。
“你知不知道……我一直眼巴巴地盼望着……突然……你會從屋頂那裡飛下來……哄我開心……”李音如說着說着,已經眼裡汪汪一片,撇起嘴來,哽咽着。
陳如風一面對着女人的淚水就會手足無措,他看着梨花帶雨的李音如,不斷地呵聲安慰。這個柔弱似水的女子,已經將頭埋了起來,嗚嗚地泣不成聲,陳如風連番溫柔的耳語都絲毫不起作用,弄得陳如風心焦如焚。
就像用淚水將他隔絕開了一樣。他不懂女子的心,他也不懂怎樣去安撫。
在第十次狠狠地將自己責罵後,再表示出深重的悔意,可李音如泣聲依舊不斷。陳如風暗唉一口氣,所有的口水都費光了,卻不見一點效用。
“幫中的事真的很忙……”陳如風只得轉換一下話語,試圖解釋,豈知不說猶可,一說這句話李音如的哭聲緊隨着加大了幾分,好不傷心yù絕。當頭的冷水朝陳如風潑過去,陳如風頓時心灰意冷,再也不說話,默默地看着李音如埋頭痛哭,每一聲哭泣,都在扎着他的心房。
你根本不明白我,那種朝暮呆等,一次次的希望落空的那種苦楚。
我有心事,也找不到一個人可以訴說,你知道麼?
滿腔的話語堆積在李音如的心中,壓成了無盡的委屈。
忽然,她的手有一陣溫暖的感覺傳來,直接透過她的每一寸肌膚,深入到心裡。
哭聲頓止。李音如緩緩地擡起頭來,枕在桌上的衣袖已經被淚水浸溼了一大片。
她的手,已經被陳如風的手包住了,只見眼前的男子,面帶恬笑,眼神盡是溫煦的光芒,他的手緊緊地握着她的手,就像兩塊永遠合在一起的磐石一樣,即使是來生也不轉移。
二人一對視,陳如風輕輕地說道:“我保證,無論我以後多忙,一個月都至少來看你一次,好嗎?”這聲音輕得連陳如風都覺得自己快將飄起,不過對李音如倒是受用,她立刻就破涕爲笑,“哧”地笑出聲來,眼睛碧波柔泛,情意綿綿地看着陳如風,小雞啄米般地點頭。
他們的手,堅實地扣在一起。
二人的笑聲,在每一根竹的間隙間,爽朗溫情地盪漾了開去。
踏着葉徑,陳如風緊緊地跟隨在玄婉妙身後,九曲十八彎,不知穿過多少竹叢。一路之上,二人均是一聲不哼,無太多共同言語。
陳如風戀戀不捨地往身後望了一眼,玄婉妙的小築早就消失在身後了。剛剛要不是玄婉妙打斷了他們,恐怕他們真的會談天說地直抵天入黑。
玄婉妙見陳如風迷了路,看在李音如的份上,便親自帶着他迴流水居,順便拜訪一下老朋友。
“你與音如是從何認識的?”玄婉妙說着,卻沒有慢下一分腳步,薄透絹衣隨風而揚,像一隻紅sè的蝴蝶在飛舞一樣。
陳如風聞言一怔,對這位李音如的師父不敢過多隱瞞,如實答出。
玄婉妙聽罷沒有哼聲,步如疾風,要不是陳如風身懷縹緲功,恐怕早已落在她身後了。
半晌,玄婉妙才出其不意地說道:“你這小子,可不要負了她。要不然別怪我將你切成十片。”
此話一出,又是將陳如風嚇了一跳,他連忙說道:“我當然不會,待我在闖出一番名堂後,必定親自到相府去提親。”實則陳如風說這番話是底氣不足,且不論築起自己的基業費時需多久,她那個口蜜腹劍、把玩權勢的父親李林甫就不是一個好相與之人了。
玄婉妙微微點頭,她的目光之中飛閃而過一絲憂傷之sè,彷彿有什麼記憶觸動了她,只是她揹着陳如風,陳如風根本就看不到。
終於,天邊一抹漆黑像潑墨一樣灑在蒼穹之時,流水居出現在眼前。
陳如風拍了拍身後那柄“竹劍”,確認它還是否安在,跟在玄婉妙身後進去了。
“哦?徒兒你還帶了一個稀客來了?”袁思柔看到進來的二人,眉毛一挑。陳如風卸下竹劍,輕手輕腳地將它倚在牆上,知道這裡他不夠輩分說話,便閉嘴不語。
玄婉妙深邃地一笑,道:“你這老頭子,自己偷偷摸摸收了一個徒弟都不告訴別人,要不是他迷路了胡亂跑來我家了,我們還被你矇在鼓裡呢!”
袁思柔頓時臉上一黑,他本就不太想讓人知道他收了陳如風這個徒弟,不料這個笨徒弟居然莫名其妙地迷了路,還碰上了玄婉妙這個難纏的女人。若是玄婉妙告知了嵩焯遠,他可還得了?他在心中暗罵一通陳如風后,開始琢磨如何去應付玄婉妙。
“哼哼,你自己還不是跟我一個樣?收了一個徒弟好不久才昭告天下……”袁思柔惡笑道,自以爲能震得住她。豈料玄婉妙不怒反笑,笑得那樣地嫵媚動人,蕩人神志。
玄婉妙暗帶意味地望向了陳如風,笑道:“我那個徒弟,和你的徒弟還關係非凡呢……”
陳如風的臉“吧嗒”地刷紅了下去,將目光移到窗戶上,避免與兩人的眼睛有任何接觸。袁思柔一驚,質問般地望向他。
玄婉妙嘿嘿一笑,轉過身去yù離開,只是撇下話語道:“你放心,我不會跟嵩焯遠說你暗地裡收了徒弟的。我可不想跟未來徒弟女婿過不去呢,嘿嘿……”
她的倩影很快就消失在流水居,隱沒於幽深的黑夜裡了。
玄婉妙離去後,袁思柔一直瞪着陳如風,陳如風假裝在擦拭着竹劍,不敢望袁思柔一眼。
“很好……很好……什麼時候跟別人的徒弟勾搭上了也不告訴師父一聲啊?嗯?”袁思柔語中帶刺地說道。
“沒有啦……”陳如風結結巴巴地說道,冷汗已經順額流落,“我們……很早就認識了……”
“哦,還青梅竹馬呢?”袁思柔帶着半點譏笑道。
他們自然不是青梅竹馬,不過陳如風也不好開口辯駁,只得啞口無言。袁思柔也懶得再跟他在這個問題上糾下去,揮一揮手道:“你去睡吧,明天我就教你善水流心法。”
陳如風一聽,一陣無比的激動取代了冷顫害怕。劍法沒有了心法作爲根基,只是有肉無骨罷了。得了善水流的心法,就意味着他能有另一種修氣方式了。
不待袁思柔加以打發,陳如風早就興奮萬分地奔出屋外,腳一蹬,身體在半空一旋轉,就這樣凌空攤在了竹牀上,輕輕搖曳起來,愜意至極。
袁思柔似笑非笑地哼了一聲,目光瞥到了牆角上的那根竹劍。
“呵呵,你這小子真的以爲我隨手拔根竹子就給你做劍了嗎?這根竹我可是盯了很久,雖然短小,但卻強實堅固,非是深厚的力勁都無法將它折斷的。”袁思柔滿意地撫一撫下巴,點了點頭。
晨曦初露,濃霧未散,陳如風卻早已整裝待發,筆直地站在門前恭候着袁思柔。
袁思柔整着衣領,大步闊然地走了出來,瞥了一眼陳如風,道:“走吧。”
陳如風心中喜呼一聲,緊跟在袁思柔身後。有了昨rì經驗,他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在今rì所走過之路徑上,俱無遺漏地記下了每一處的特點,甚至撿起樹葉來作路標。
但他們所走之途也不算遙遠,只是離流水居幾裡外,不到半個時辰的腳程便到了。這是一條潺潺流淌的小溪旁,鵝卵石星羅棋佈,幾棵大樹靜靜地坐立在溪旁,溪水切切,蜿蜒若蛇,有一人之寬,其中更有些大可坐人的岩石沉於其中,彷如浮在其上的一個個玉盤。
二人一靠近小溪,陳如風伸頭望去,溪水澄澈如鏡,伸手進去,水撫過手掌,清涼透心,彷彿許多碧珠在爲自己的手按摩着,有一種說不出的怡然感。
溪中更有不少游魚扭動身姿,來回穿梭於岩石周圍,岩石、游魚、溪水構成了一幅和諧的畫圖。
“咳咳。”袁思柔面容冷淡地乾咳了幾聲,陳如風這才戀棧地將手從溪水中抽離,站起來做出一副專心聽教的模樣。
“善水流,所謂‘善’,與‘惡’相對。我們習武並不是爲了置人於死地,我們要懷着一顆‘善’的心去面對天地萬物,尊重每一條生命。人之初xìng本善,這個道理在chūn秋之時孔子就早已知悉,因此要習得這善水流心法,你首先要有一顆‘善’的心,生於自然之內,善待自然每一物。”袁思柔正sè道。
這句話的實則,即是說用善水流打起架來肯定是偏重於防守的一方,絕不是拿來主動進攻,以求傷人的。陳如風略一思忖,如果是如此被動的話,恐怕以後在江湖鬥爭上必定會連番吃虧的,不過他也沒有多言,繼續聽袁思柔詳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