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唯一的徒弟死了。
雲祥觀的未來,斷絕了。
瑞雲只感到自己的心,現在是空蕩蕩的一片。似乎正等待着一種情緒,來彌補這片空白。
他現在,好像才漸漸一步一步地反應過來,黃化死了的這個事實。
就好像自己悉心栽培的一株樹苗,長到枝繁葉茂之時,卻被人連根拔起一般,多年來的心血付諸流水。
直到現在,他還是不肯相信,自己的徒弟被他人殺了。
他搖了搖頭,眼中呆然,彷彿瞎了一樣,目光沒有一絲神采。
一直以來,他最看重的就是雲祥觀。今rì雲祥觀僅餘的火苗被撲熄了,自然是痛苦不堪。
想起在他rì自己百年歸老後,雲祥觀再也沒有人能夠繼承下去,一種揪痛就在心頭迅速地蔓延開去,苦苦地啃咬着每一根骨頭。
擡頭望着浩瀚夜空,滿腔的悽戚,就像漆黑一樣,覆蓋在整個天際之上。
負傷的玄婉妙、重傷在地的袁思柔,以及還沒有太大損傷的嵩焯遠,還有一臉茫然的魔家三聖,以及jǐng惕之sè濃重的陳如風,衆多人的目光都是聚集在瑞雲身上。
沒有勁氣從他身上爆發。
而是有一團更詭異的氣勢,緩緩地凝聚在他的身上,宛如暗流涌動,讓人難以察覺。
不安之感,開始在每一個人的心中散開。
啪!啪!
風拍打着瑞雲的衣袍,吹拂着他的長髮,他的目光像是逐漸回過神來了。
他的目光就像是一道陡然燃起的灼熱的焰火,驀地燒向了陳如風,陳如風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被瑞雲眼中的目光驚得心破膽裂。一種難以言喻的強厲襲向他,巨大無匹的氣勢已經將他完全鎖定,令他連手指頭都無法動彈。
那是一種無邊的血恨,一種能夠燒盡山林的怒火,熊熊地燃燒着瑞雲。
就算是破滅了這天地,都不足以舒緩他心頭的憤怒一般。
他深深地吸氣,胸膛鼓起,閉目。
突然,他仰天長嘯一聲,聲音若箭一般刺向了天際,就像激起了千層浪一般,瘋狂地散灑到四處。
竹子大樹,都要爲之顫慄。
所有的怨恨、憎怒,充盈着他全身。彷彿是仇恨凝成的一個人一樣,他望着陳如風,只能看見有一團火在焚燒着他的眼球。
“我要將你碎屍萬段!!!”
一聲咆哮,伴隨着強大的氣勁爆發開來,半空空氣激動,一**真氣往外擴散,震得四周發出陣陣爆裂。陳如風已經覺得胸口一股巨大的壓力撞來,吐出一口悶血來。
“影鶴真法第七層,神鶴真怒!”瑞雲手掌往兩側一推開,真氣開始在他身邊四周團聚凝集,一絲絲氣煙翻滾,像是有無形的手捏泥土一般。漸漸地,待所有的真氣凝聚完畢後,一直碩大無比、橫跨天際的巨型鶴影現出,瑞雲就立於這隻影鶴的腹部位置。
“居然使出了影鶴真法的最高一層……”魔聖望着佔據了半壁天空的影鶴,不禁心中震駭。那隻影鶴可是蘊集了無上的真勁,天下間恐怕無人敢直接去擋其鋒芒,直觸其威勢。三聖都在心中掂量着,被這隻神鶴之影一衝擊過,自己還有沒有活命的可能。
陳如風自然也能感應得到,那隻影鶴之上所積聚的可怕真勁,絕不是普通的凡肉軀體所能夠承受的。
但是,他現在的手腳就像是被無形的繩索捆綁着一樣,掙脫不能,又如何能避得開呢?
影鶴的鶴頭髮出一聲尖厲的鶴鳴,帶起一股呼嘯yīn風。
茂密的竹林之後,朝虢已經看到了半空之中凝結出來的強勁鶴影,連忙轉過頭對着江晟天與李音如道:“你們留在這裡,千萬不要出去!”
還沒待二人點頭道是,朝虢已經化作一道綠影,向那隻碩大鶴影飛了過去。
瑞雲的雙掌緩緩地舉到面前,目火怒shè。
從竹林中,有一道綠影穿出,朝虢現出身形來,目光掃過一衆隱士,看到了袁思柔與玄婉妙的慘狀,心中大驚不止。他擡頭一望,見鶴頭所對之人,正是陳如風。
但陳如風正在全神貫注地應對這隻神鶴,注意不到朝虢的到來。
汗珠滾滾而下,偏偏他又手腳受束縛,就像被釘在了箭靶上一樣。
“朝虢!”三聖失聲叫道,他們最害怕會出現的人,終究還是出現了。
見自己的徒弟身處險境,朝虢也不理會其他人詫異意外的目光,騰起綠光就要往陳如風那裡飛去。
三聖各自哼了一聲,飛身而上,甩手打出三道黑氣就往朝虢擊去。
朝虢扭過頭來,身體瞬移,鬼魅般地閃避開了三道黑氣,三聖已經殺至,迫不得已朝虢只得跟三人纏鬥起來。
遮天神鶴兩隻虛幻的翅膀都動起來,氣勁開始產生劇烈的震盪。
彷彿蓄勢之箭一般,張開了強勁的弓弦。
“去!”瑞雲喊道。
朝虢咬着牙仰天一望,jīng神一分,立刻就被鬼聖一道橫手的氣勁割傷了手臂,不得不閃身到一邊,卻又有魔聖妖聖舉掌襲來。
現在若果他要強行去救陳如風,必定會慘死在魔家三聖手中,根本就救不了他。
念及至此,朝虢只好專注地應付起三聖來,只能祈求陳如風又有什麼妙法可以擋下瑞雲那泣鬼神的一擊。
神鶴之影倏地往前飛去,直撲陳如風。
人力,在這隻碩大的鶴影衝擊下,顯得那麼地渺小。
陳如風根本就毫無辦法在這一下猶如神力衝擊下躲過一劫,保住小命。
他只能閉上眼睛,任由已經涌面而來的氣勁撲打着自己的身體,等待着一會兒最重最猛烈的一擊,然後,死去。
身體好像變得越來越輕,越來越沒有力氣了。
死亡,居然是沒有一點苦楚的?
一股yīn森詭異的味道,傳入了他的鼻孔。
原本朝他狂涌而來的氣勁,驀地像消失了一般。
我死了嗎?陳如風在心中問了一遍自己。
當他睜開眼來之時,靈臺依然一片清明,只能看見一團黑sè在自己的面前。
再認真細看,那是一個人影擋在了自己的面前。
嵩焯遠雙手交叉,全身黑氣暴泛,騰騰的黑煙將他整個人籠罩着。
剛剛伴隨着神鶴之影一同殺來的瑞雲,此刻正與嵩焯遠怒目相視,不斷地催發着真力,意圖突破嵩焯遠的阻攔。
鶴頭死死地與嵩焯遠交叉的雙手前的那團黑氣爭鬥着,似乎在比拼誰的力度更大。
“鬼翼!”嵩焯遠暴喝一聲,他身邊兩側驀地有兩團黑sè鬼氣涌出,化成了兩隻雄鷹大翅。兩隻黑sè的翅膀一合,隔斷在神鶴之影與嵩焯遠之間,引發了周遭空氣之中無數爆裂,轟隆之聲猶如雷霆劈地。
嵩焯遠與瑞雲的身軀同時劇顫,雙方都差點在半空之中立不穩步,左搖右晃一下。
“你以爲你真的能夠擋得住我的影鶴真法?”瑞雲此時已經面目猙獰,再也不是先前那樣淡然自若,他雙手掌上白光勁閃,竭力地穩固着神鶴之影。
面對着嵩焯遠的護身鬼翼,這隻身形龐大的神鶴之影居然顯得有點吃力起來。
兩隻黑翅騰發着森森的鬼氣,宛如烈焰一樣,灼燒着神鶴之影。
但在瑞雲不斷加持真氣下,神鶴之影依然沒有半點淡褪的跡象,不斷地和鬼翼較勁。
“我一定要將他殺了!沒人可以阻攔到我的!”瑞雲狂聲大喊,雙手中的光又亮了幾分,變得奪目耀眼。
嵩焯遠面上已經緊繃成一團,兩隻交叉的手也已經有了支撐不住的跡象了。
陳如風看在眼裡,急在心內,無奈自己偏偏又不能動彈分毫,一點忙也幫不上。再這樣下去,嵩焯遠很有可能會力氣耗盡,最後也只是白白搭上了自己的xìng命。
“鬼王前輩……不要爲我擋了。”陳如風望着嵩焯遠在巨力狂撼下劇烈顫抖的背部,咬着牙關說道。
的確,他們的交情並不深,嵩焯遠根本沒有任何理由這樣做。數破了手指頭,也只有一丁點的師徒情分而已。
嵩焯遠微微側着頭,竟是帶着淡淡的笑容望向陳如風,似乎有滿腔的言語卻又無法訴出,只能化聚在這一抹淡笑之中。
“現在沒有人聽得見,你可以叫我一聲師父了。”嵩焯遠在這般境況下對陳如風說出這樣的一句話。
一股深深的觸動,直抵到陳如風的心底。
莫名其妙的淚水,從眼角涌出。
“三師父……師父……”陳如風哽咽着聲線,抿緊嘴脣,似乎神鶴之影那擎天巨力,在這一刻絲毫影響不了他們二人。
“記住師父交待過的事。那也是師父的願望。”嵩焯遠輕輕地說道。
一塊石頭壓在了陳如風的心上,他似乎能夠意識到,接下來嵩焯遠要作出怎樣的一番行動。
他想阻止,但他連手都舉不出。
他想拉住他,或者將他推開。
嵩焯遠重新集中了注意力,狠瞪着瑞雲。
兩隻鬼翼,宛如雄鷹展翅一般,緩緩地往外張開,即使是承受着萬鈞巨力,依然擋不住它張翅的步伐。
神鶴之影收到了極大的震動,瑞雲的身體已經再也不能保持平衡,開始有往後倒下的趨勢。
嵩焯遠交叉着的雙手,陡然解開。同一時間,鬼翼也張開完畢。
陳如風最後所能看見的,只是一團巨大的黑氣炸開,連着神鶴之影也一同淹沒掉。
神識已經被昏眩感佔據,還能感覺到的,就是身體像葉片一樣,輕飄飄地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