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如墨的蒼穹,盡爲繁星所點綴,宛如天上無數亮睛,注視着人間之中的一舉一動。這天黑白晝,對於無數星辰來說,可謂毫無差別。只是地上之人,只能在濃墨天暗之時才能觀賞到閃亮燦星。
陳如風頭靠雙手,躺在袁思柔爲他造的竹搖牀上,雙腳蹺起,一晃一晃地,就像隨風而動的葉片,仰觀星空,凝目遠望,可惜肉眼所限,無法將無垠天空盡收眼內。一時間陳如風心中忽然感慨人之渺小,天地之浩大,忍不住嘆出一口氣來。
他也不知道爲何自己會這樣胡思亂想,竟將思緒拉到去了廣闊天際大地之上去了,這些可不是他這個小子所能念透的,他甩了甩腦袋,將飛到九霄雲外的思緒扯歸到**之中。
這個二師父,也太刻薄了吧?隨便爲他造了張竹牀,掛在屋外,就這樣不管他受盡風吹雨打、毒rì暴曬,袁思柔以屋內缺牀爲由,將陳如風趕到屋外休息。與朝虢一比較,陳如風覺得那個老酒鬼要和藹可親許多。
實際上,陳如風與袁思柔相處兩天以來,所說之話少之又少,陳如風經常掛在嘴邊的就只是“哦”、“嗯”、“啊”這幾個字。最令他感到無奈的是袁思柔時常差遣他到溪邊去捉魚,然後好不容易捉了一條肉肥鮮嫩的回來,陳如風卻只能分到魚頭與魚尾,經常讓陳如風食不果腹。
最最最離譜的是,至今爲止,袁思柔還沒有傳授過他一點“善水流”抑或“柔劍術”的任何內容。這讓陳如風不禁心中暗道,這個二師父是不是有心教授自己的。
不過陳如風也不好意思說些什麼,只能忍聲吞氣。他覺得自己更像是被派來陪伴這個上百之齡的老人,而不是向他拜師學藝的。畢竟有三位地位不凡的人爲過他出過面,也不好意思辜負三人的好意,硬着頭皮也要呆在這裡一段時間了。
終於,在三rì過後,袁思柔將在房子外搖晃着竹牀,手中搖着葵扇的陳如風喚了進來,陳如風像一隻猴子一樣跳下牀,恭敬地跑到了袁思柔面前。
“二師父!”陳如風口甜舌滑地叫了一聲,袁思柔橫了他一眼,也沒說什麼,撫了撫自己的下巴,用怪異的眼光審視着陳如風,彷彿要將他皮肉下的骨骼都要看得一清二楚一般。
陳如風渾身不自在地低頭看着自己的衣服,以爲是哪裡弄髒了。袁思柔收起目光,呵呵一笑,端正起面sè,板出一副嚴師的臉孔,一聲乾咳,嚇得陳如風如封冰中,紋絲不敢動,等候着袁思柔的訓話。
“嗯,如風,你也已經來了近三天,經我連rì來觀察,也覺得你是個可造之材。今rì我就開始教授你我的‘善水流’、‘柔劍術’。現在我就先來講授給你一點劍法的基本功先吧。”袁思柔正經八百地說道,陳如風連連點頭,興奮不已,擺起專心聽教的模樣,如同一個求知若渴的學童一般。
袁思柔眼珠一轉,心中抓捏一番言辭後,道:“這劍術的基本功嘛,其實也不難。先說這用劍的境界吧,我們修劍之人境界分三,第一爲‘以物爲劍’,就是如你所見一般的劍士都會用自己的劍,或者藉助其它外物作爲劍使用。第二爲‘以氣爲劍’,這種境界也鮮有人能達到,達到這種境界的人已經能用真氣凝作劍用,而且功力愈深厚,凝成的劍愈強大。至於第三種境界就是‘以心爲劍’,這就是所有修劍之人夢寐以求的‘心劍’境界,古往今來也只有一個人能達到如斯境界,他就是鼎鼎大名的劍宗化雲蒼!”
陳如風早已聽得如癡如醉,依據他當rì所見,澤崆雲是早已達到“以氣爲劍”之境的了,那道宛如激流噴涌般的劍光,一看就知道不亞於那些jīng鐵所鑄之劍。他喜滋滋地幻想着,自己有一rì能夠達到澤崆雲那種境界就意願足矣,不多奢求了。
袁思柔看到陳如風幾乎要淌出口水的神情,心中嘀咕着自己可是犯了隱士的忌諱,要是被嵩焯遠得知恐怕他又要大發雷霆一番,甚至會將他的“流水居”連根拔起的。不過那三個人的人情他也是擔當不起啊,尤其是澤崆雲,當rì要不是他,他也不可能那麼舒適地就跑出千劍門躲來這個隱竹林當個隱士。
現在也只得冒着被嵩焯遠得知的風險,快快扔一堆劍訣招式給陳如風,然後將他趕跑,以瞞天過海之計躲過嵩焯遠耳目,這樣才保萬事大吉。
“至於我的‘柔劍術’、‘善水流’,是我當rì結合千劍門的宗劍法所創,就此一家別無分號。”說至此處,袁思柔的臉上亮起了一道傲sè與懷緬,似乎再次回到了當rì的風雲歲月之中,叱吒劍壇,名動一時,“柔劍術,顧名思義,秉承以柔制剛之理,不追求快、硬、強的劍道,反而是講究後發制人,四兩拔千斤。至於這善水流,是我獨創的心法,以水爲媒,溝通天地,修善靜心。善水流心法對於你來說可是至關重要的……”
說到這裡,袁思柔微微一頓,看着陳如風如飢似渴的臉蛋,心中念道這善水流可是唯一能除去你體內魔氣之法,魔氣一除魔毒自然解,能不能有助於你就要看你對這善水流心法的掌握程度了。他又再費了一番脣舌強調善水流心法重要xìng,陳如風倒是聽得津津有味,噼裡啪啦的話語他都照單全收,連連點頭。
“嗯,今天就先說着這些,”袁思柔一看窗外,不知時光飛逝,高懸天邊的陽光已經變成蘋果一般通紅,夕sè輕柔地鍍在了隱竹林上空,一根根竹竿就像昏昏yù睡的士兵,隱約的霞光哼唱着催人入眠的曲調。
“二師父,今天還要去捉魚嗎?”陳如風今rì心情大佳,竟主動請纓提出去捕魚作晚膳,哪知袁思柔只是一揮手,淡淡地說道:“不用了,我牀底下的那個竹筐裡還有十幾條,夠我們幾rì吃的了。”
陳如風咋舌。
一大早,陳如風就被袁思柔一巴掌拍醒,拽着就往隱竹林深處走去。
“是不是每一個師父都要這樣的癖好,喜歡晨早在別人睡夢正酣之時拉起來練功的?”陳如風想起了先前朝虢也是天未亮之時就逼迫他繞着縹緲廬跑,藉此練氣,今rì這袁思柔竟仿效照搬,他只得苦苦呻吟。難不成二人還交流過折磨徒弟的經驗?
陳如風被帶到一處修竹多長、四周長草叢生之地,環觀此處,倒也是一片綠野滿眼,竹葉茂盛,其中也不乏只是去到chéng rén一般身高的竹子,嵌於泥土之中,清新混雜着泥土的氣味撲鼻而來,沁人心脾。
隱竹林之中雖說是以綠竹爲主,但粗腰葉茂如帽的大樹也爲數不小,與一片片竹海相比較,這些通天大樹顯得鶴立雞羣,別具一格,就像是統領着這片竹林的將領一樣,威風凜凜,將巨大的樹影投到竹子的頂上,不怒而威。
陳如風倚着一棵四人合抱大小的樹幹而坐,竹林之中到處充溢着催人入眠的靜謐,讓陳如風無法掩藏深重的倦意,連連向天打着哈欠。
“今天我就來給你演示一些劍招。”袁思柔此話一出,陳如風頓時jīng神爲之抖擻,雙目神sè一振,睜得巨大。
袁思柔又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道:“看好了!”
只見袁思柔闊袖一揮,一併碧藍如水的劍從他的袖口之中滑出,手掌一握緊劍柄,陳如風一望這柄劍,不禁皺起眉頭來,這樣一柄短小還沒有人半截手臂長的“劍”還能稱爲“劍”?頂多也是呼作匕首而已。
袁思柔顯然留意到陳如風的神情,解釋道:“這柄就是我的‘流水劍’,貴爲千劍之一。別看它通體短小,它的威力可是在千劍之中首屈一指。”
聽得袁思柔這樣一番話,陳如風眯起眼睛,細細地打量起這把“流水劍”來。這柄短劍劍身上有三條波浪般的曲紋並排而行,宛如流水,劍柄呈白,彷彿這柄劍是一直浸在泉水之中,好不久纔拿出來一次,潔淨至極,微微的藍白光華從劍身上泛着。
袁思柔眉毛一動,還沒待陳如風反應過來,就開始舞劍。
流水劍一動,就有一道澄澈的光氣依附在劍尖之上,憑空掠起條條水影。而袁思柔的速度也是緩慢至極,陳如風的肉眼內甚至覺得他是未曾一動,一層淡淡的水霧覆蓋在袁思柔身上。
流水劍的每一刺,每一斬,都是那麼地輕柔無力,只是每一個招式之間,總是會有無形的水波激起,彷彿袁思柔是在水中劍舞。儘管速度和力度上都是輕緩若無,但流水劍的落點卻是jīng妙到恰到好處,渾然天成,絕無瑕疵可言。
陳如風已經看得如癡如醉,如此優美的柔劍舞,雖看上去弱不禁風,但猶有力拔千鈞之勢,就像是千斤之重的大船也能爲水承載一般。流水劍驀地脫開袁思柔的手往前飛出,半空之中諸多水珠濺開,碎成更爲細微的水滴。流水劍如同水中游魚,一絲絲的水紋隨着它的前進而綻放,就連四周的空氣都好像伴隨着它一同緩慢了下去。到最後流水劍懸止半空,劍尖之上一股極大的水波盪漾開去,如同石頭落水,卻又充滿着溫婉靜柔之味。
不自覺地,陳如風雙目呆滯鼓起手掌來。
就算是慢,都能慢得那麼完美,彷彿連天地萬物的速度都伴隨着它輕慢了下來一樣。
袁思柔收劍入袖,臉上暗帶自豪,在徒弟面前露了一手,恐怕他以後也心服口服,不會覺得自己是浪得虛名之輩吧?
“好了,劍招我已經演示了一遍了,你自己好好領悟去吧。”袁思柔說着,一隻手伸到那根長若半人的短竹上,握緊,輕輕一拔,短竹所插的泥土四濺,被袁思柔抽了出來。袁思柔將短竹把在手中,目光從上到下地掃視一番,口中吐氣吹掉沾在竹上的泥土,扔給陳如風道:“這就是你以後的劍了。”
陳如風雙手伸出,捧接住了那根短竹,愕然地望着上面的竹節,這根短竹有四個大拇指般粗細,他憑空揮了揮,倒也能舞起一陣呼呼的風來,看來這根竹也算是堅硬強韌。
“記得好好練,不要偷懶。”袁思柔揹着手,緩步離去,留下陳如風愣愣地站在原地,看不到袁思柔臉上偷偷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