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來,寧致遠深入農戶走訪,或站在田間,或坐在院壩,老百姓見到他分外親熱,掏心掏底地說着這兩年情況。
年過六旬的樹根大叔嘆息着說,寧書記啊,路修通了,產業也發展起來了,收入是逐年增加,我家娃兒正準備不在外面打工回來搞產業,剛把錢湊好李子就賣不脫了,好在沒投進去,那就虧大了呢。寧致遠遞過去一支菸,沉鬱地說,年輕人能回鄉創業是好事啊,有闖勁,有辦法,農村需要他們啊。樹根大叔說,我們也老了,他們遲早要落葉歸根的,現在農村政策好了,關鍵是找出路,我們希望黨委政F能引路,幫老百姓解決些難題,忠誠支書不在位了,大家一下子就散了。
寧致遠問,現在支書怎麼樣?樹根大叔有些憤懣地說,一天到晚都在鎮上坐茶館,哎,當初我這個老黨員也投票了的,村裡人背後都對我們指指點點的呢。寧致遠點點頭,深情地說,樹根大叔,村支書這個帶頭人很重要啊,是大家的主心骨,必須一心爲老百姓!對了,忠誠爲什麼辭職啊?
樹根大叔說,村上有筆補助款遲遲未撥,忠誠支書跟汪志書記吵了一架,回來就辭職了。寧致遠問,吵一架就辭職了?樹根大叔說,賭氣唄,這娃兒我從小看着長大的,脾氣倔,不曉得順着領導,結果他這一走,李子村就遭殃了,唉……寧致遠將菸蒂丟在地上,狠狠踩了一腳。
寧致遠起身告辭,樹根大叔挽留吃晚飯,接着說,寧書記,您現在是縣領導了,莫嫌棄呀,這些年家裡富裕多了,飯還是吃得起的。寧致遠笑着說,以前沒少在你家吃飯,呵呵,怎麼會嫌棄呢,娃兒回來了,讓他來找我,李子村,哦,不對,是玉帶莊村一定會重新振興的。樹根大叔高興地答應,好,好!
寧致遠坐上車,直奔石橋鎮政F。
空蕩蕩的政F裡,院壩不時可見白色垃圾,斑駁的辦公樓越發陳舊。寧致遠走到值班室,推開門一看,一位幹部坐在椅子上看電視,問道,同志,還沒下班,你就開始值班了啊?值班幹部驚慌地站起來,喊道:寧書記,您還記得我嗎?寧致遠驚詫地問,你是?值班幹部笑着說,我是經發辦的韓貴林啊!寧致遠這纔想起,拍拍腦袋,笑着說,老韓,你咋個頭發全白了啊,我都沒認出來呢!對了,大夥人呢?
韓貴林猶豫了一會兒,才說道,哎,寧書記,現在都是上半天班的,下午就開始值班。寧致遠頓時勃然大怒,嘴裡來了一句,媽個巴子,真不叫話!說完,揮揮手,徑直轉身出門,坐上車絕塵而去。
回到縣城,寧致遠約了趙東喝羊肉湯。五人圍坐一桌,範崗忙碌着搞服務。寧致遠客氣地說,小范,讓服務員來做吧,快坐下來一起吃。
說完,轉頭問,東子,石橋鎮現在怎麼成這樣子了呢?趙東呼嚕呼嚕地喝着湯,沒有及時回答。寧致遠停止吃飯,放下筷子,靜靜地看着他。趙東這才揩了揩嘴巴,說,當初我離開的時候,推薦鎮長范增坪接任,范增坪不僅沒接任,反而調到偏遠鄉去當鄉長了,尼瑪,兩個一把手都從縣上空降下來,一個月不到就把人員重新調整了一遍,私下說凡是我的親信一個都不用!
寧致遠拿起筷子,又開始吃起來。他心中基本清楚了問題的癥結所在,看來是要動真章了,繼續下去,石橋鎮就完了,那是自己最初實現夢想的地方,也正因爲那次掛職,堅定了爲民做事的信念。
回到辦公室,寧致遠喊來簡雲天和孟霏,交待道,明天后天我都在長寧開會,你倆就去石橋鎮,把所有情況弄清楚,形成一個客觀真實的調研材料,一定要客觀,就事論事,不要有評論的觀點,建議這部分不用寫,我自己把握。簡雲天點點頭,凝重地說,我覺得石橋鎮有個最大的問題,就是人心散了。寧致遠笑着說,以事實爲依據吧,等調查研究後再說。
幾日後,曲悠然突然打來電話,問最近怎麼樣。寧致遠正在去開會的路上,笑着說,曲總最近安好?曲悠然回答,不好。寧致遠驚問,怎麼啦?曲悠然說,哎,大環境唄,我哥負責的四個海外公司全面虧損,好在西南佈局的幾個公司全面飄紅,我們研究後認爲,全球經濟低迷期即將到來,我們將收緊投資。
寧致遠擔心地問,那柳樹河壩這個項目呢?曲悠然說,放緩。寧致遠着急地問,下週就土地掛牌,會不會影響。曲悠然嘆氣地說,再說吧。寧致遠也嘆氣地說,親,嶽州等着土地價款過年呢,愁死我啊。曲悠然沉默一會兒說,我想辦法吧,你最好做替代方案,我就告訴你一聲,免得臨時讓你犯難。寧致遠說,年總是要過的,你要處理好集團的事情吧。曲悠然嗯了一聲說,最近我筋疲力盡,想你了。寧致遠說,照顧好自己吧,商場如戰場,不脫層皮是難以涅槃的。曲悠然哽咽着說,嗯,你也要好好的。
掛上電話,寧致遠一邊沉思一邊走進會場。
聽完彙報,縣長張雲堂隨意地說,方航副縣長啊,今年資金還好,我同意你們啓動二中改擴建。寧致遠轉頭看了縣長一眼,默默回過頭來,沒有作聲。關於資金還是問問我這個分管同志吧,這麼快就把態表了,我這個副職總不能否了你一把手的意見吧。
散會後,大家陸續起身,寧致遠對趙東眨眨眼睛,然後踱步回道辦公室。剛坐下,趙東便敲門進來。寧致遠笑着示意請坐,丟過來一支菸,自己點燃,徐徐吐出煙霧。
趙東拿着菸捲在手指間搓動,疑惑地問,有事?寧致遠似笑非笑地問,二中改建項目總投資二點八個億,只有靠財政現金投入麼?趙東回道,縣長同意了的噠。寧致遠端起茶杯抿一口,重重吐出一口茶氣,說道,錢沒到賬,一切都不確定,在啓動這個項目之前,我建議還是多作些打算,比如,採取投融建的模式,或者PPP模式,不要一條道路走到黑。
趙東似懂非懂,但明顯聽出異常情況,有些忐忑地說,社會反映強烈,二中改擴建勢在必行的。寧致遠沒有搭話,笑吟吟地轉移話題說,最近王慧沒有催你調市級部門啦?趙東回道,催是在催,只是平調上去作科級幹部,有不划算的感覺。寧致遠哈哈大笑說,你的感覺不是不划算,而是教育局長太顯赫,有做官的感覺,上去就是一箇中層幹部,跑差的,是不是啊?
趙東被一語點穿,也不覺得尷尬,嘿嘿笑着說,反正不提拔不上去。寧致遠突然問,東子,你覺得曉平回石橋鎮任書記如何?趙東馬上回道,那就太好了!隨後神色黯淡地說,汪志可是雲堂縣長安排去的,聽說王志姐夫是市政協副主席呢!寧致遠揮揮手,氣憤地說,東子,你不知道我去玉帶莊村見到那幅景象心裡有多難過,管他的,反正政F不管人事的,我要促成這個事情。
趙東憂慮地說,遠,你考慮好,萬一出了問題,會影響到你的。寧致遠說,我想過的,但我心裡坎兒過不去,如果眼睜睜看着親手幹出來的事業逐漸衰敗下去,就是對一個幹部黨性的挑戰!如果就此飲恨,我也沒必要坐這個位置了!
趙東瞬間被感染,兩眼放光,心裡升騰起崇敬,緩聲道,致遠,我要向您學習!寧致遠伸出手,兩位性格相近的朋友緊緊握在一起。
從曾經相識相交相近的哥們朋友,到如今成爲事業上志同道合的同志,一代七零後承接前輩接力棒,逐步成爲社會的中間力量,正昂首走在民族復興的偉大道路上!